第230章
白归立马跃身入宫位,起剑意时巽风旋于剑锋,她推剑直刺,季酒骤然抽剑挡下。他那把玄铁剑坚韧异常,握在他手里更是坚如磐石,最可怕的是白归甚至没能看清他抽剑的动作,哪怕四下昏暗,她也不该错失那一瞬的动作!
剑一击不中,巽字却压阵再上,自她剑意两边窜出,搅弄着海底的淤泥尘沙,季酒一时看不清周遭,白归用力甩腕,操控着她的剑趁着这瞬间回刺,剑直入沙笼,徐麟立马拨盘再算!
“没中!当心!”
一道横刃劈来!白归和徐麟一个仰身一个蹲下,可水中的动作迟缓,徐麟的头发被硬生生削去了一截!身后的珊瑚礁轰然开裂,游走的鱼上下分两半,竟还往前游了片刻,才慢了半拍一分为二。
泥沙沉下,季酒横剑平举,目光幽幽;白归的剑被叶珉的剑挡住,落在了泥里,他略一屈膝,用鞋面将剑踢到了手上,打量了一番,笑道:“好剑。”
“好个屁。”季酒冷道,“你懂什么剑?”
“姑娘的剑,哪里有不好的?”叶珉抬手,将剑掷到了白归面前,“宝剑赠美人,也算借花献佛。”
“你这叫原汤化原食!”徐麟怒道,“叶珉!你我无冤无仇,以二位的身手,五十个迟光印也不难,何必非要杀人越货!”
季酒的黑剑似是连迟光印都照不亮,在他手上显得越发暗沉。
“杀你们两个能拿五十个迟光印。”季酒说,“杀鲛人得杀五十个,当然是杀你们来得快。”
“桡河季家被京城季家连累了不少,又将季闲移出了族谱,再不在听记寮里站稳脚跟,可就麻烦了。”叶珉体贴地对徐麟白归解释道,“如今几大世家里,跟陈家关系最差的便是季家,我这位同门心急,也是情有可原。”
季酒横眉怒道:“你给我闭嘴。”
叶珉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那季酒不好对付。”白归捡起了她的剑,“是实打实的巨啸境。”
“那叶珉也不比咱俩差。想想他三年前还是毫无修为的人,转眼就追上我十几年的修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星纪择徒,单看皮相——哈,真想知道当年传这句话的师兄师姐们如今什么感想。”
白归看他一眼:“怕了?”
徐麟抖了抖衣袖里钻进去的鱼:“那倒不至于。”
“那季酒是不错,但刚刚交手一瞬便清晰了。”
白归起势,行《我即君》第四式——相看。
“他远不如杨心问。”
“那确实是差远了。”徐麟的命盘之上七点星石乍亮,在黑暗中蔓生出幽绿的微光,如萤火浮光,“咱们被毒打了这么久,不能白挨啊。”
两人不再多言。
周遭已彻底暗了下来。
“坎行水,北大吕,羽冬冰封三千丈!”
随着徐麟的话音落下,数道冰棱自他周遭窜出,有如透明的海蛇朝着季酒飞扑而去。
季酒冷笑,架剑迎敌,那冰棱却在他的面前猛拐了一个弯,自他剑尖倏忽游过。
与此同时,白归的“相看”亦已近身,《我即君》十二式几乎都是枪式,以突刺挑戳的积极进攻闻名,哪怕在水下,也能以剑在身前搅起一道水流,遁身其中,如游龙般朝着季酒闪袭而去。
季酒踢剑前抡,重如磐石的黑剑朝白归门面击来,白归枪术不停,拦拿转身,剑反握身后,曲肘扭身,剑锋贴在她后背一滑一送,直入季酒喉间。
谁更快?
徐麟没有再算,他送出的冰棱急转,冻住了季酒的黑剑。
叶珉平掌拍符:“朔风过江寒,霜雪映我窗——寒窗阵,起!”
白归的周身也骤然一冷,冰如生长的藤蔓追在她身后,可她犹自前压踏身,那冰竟是先被水冲散了!
季酒和叶珉面色骤变。
“在坎位以冰斗水?”徐麟难得有在打斗里扬眉吐气的时候,抱着自己的宝贝命盘朗笑,“叶道友,你奇门八卦是怎么学的!出去了可别说你在临渊宗里待过!”
白归剑势不减,眼看着就要刺进季酒的喉咙,季酒当即抬臂硬挡,只见血雾入水,汩汩鲜血在倏忽间融入海水,二人在刹那间四目相接,白归看见了季酒眼中的森然杀意,随即踏身拧剑,接力荡起下身,双膝扣住季酒的头颅,竟是要径直拧下他脑袋!
徐麟一骇:“你真要杀他!”
白归厉声:“是他要杀我们!”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啸音传来!徐麟抬眼看去,确是那姓叶的手持陶埙,抵在唇下长吹。
“给你同门奏哀乐吗!”徐麟咬牙,直觉不妙,立马拍盘急算,却见盘上星石骤然爆裂,而周身的迟光印一时间竟疯了般急速闪烁。
“白归!先拧了季酒的——”
白归咳出了一口血来。
徐麟怔怔地望着她,她的双腿仍扣着季酒的头,那头分明已经扭断,季酒却没有合眼,反倒是以一个需要反折手肘才能达到的角度,将黑剑刺入了白归的脊骨之中。
白归的身子一僵,随即慢慢软了下来。季酒抽剑,一时没抽动,剑尖拧了两下才从脊骨里拔出来,带出了鲜血和髓液。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白归落在了地上,震起了一地泥沙。
“菩提果生,叶落,循环往复,万年如此。”
叶珉放下了陶埙,面含慈悲地看向了如断翅的蛾子般落地的白归。
他举步,徐麟分明地看见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他步步生莲,那莲朵朵发着白色的幽光,如黄泉路上的盏盏引路灯。
叶珉弯下腰,看着白归已经开始涣散的眼:“切勿执着。”
第199章 了断
徐麟颓然跌坐在地。
季酒的头慢慢正了过来, 像是个拼接的机巧,正在慢慢复原。
“好险。”季酒收剑入鞘,“你他妈再慢点我真人头落地了。”
“著我十戒得用乐声起兴, 谁知道你一个巨啸境会被兴浪境逼得走投无路。”叶珉叹气,“这还有一个,动手快些。”
似是不满叶珉的命令, 季酒微微皱起了眉, 可随即还是拎着剑朝徐麟走来。
徐麟一时间竟是不怕的。
并非勇敢, 也并非恨意压过了他的恐惧。他只是在发愣, 好像不知道自己该思考些什么。
他和白归尚未到及冠之年,他们只是来参加论剑大会的。
如果赢了,便能步步高升, 如果输了, 也不过是有些丢人而已。
他没想过白归会死在这里。
徐麟抬头,看向指着自己的那把黑剑。
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感到地面忽然颤抖了起来。
三人齐齐停下,朝着震动处看去——微光之中, 只见白归身下的流沙开始陷落,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不过眨眼, 便只剩一点鼻尖还露在外头。
没人来得及反应, 白归便已彻底不见了。
沉默蔓延在黑暗之中。
须臾, 叶珉“哈啊”了一声。
“原来如此。”叶珉摇了摇头, 轻轻按下了季酒举剑的手臂, “杀人夺印本就是可以预料的事, 恐怕这秘境的出口直接通往临渊宗大梁长老。就算断成两截, 死了个一时片刻, 关华悦也有手段给人续上。”
季酒还站在那片沙地边上,闻言皱眉道:“如果她醒来后将我们杀人夺印的事说出去——”
“说便说吧,陈安道宣读的规则里本就没有禁止修士间互相残杀,她的迟光印不也到你手上了吗。”叶珉说着看向徐麟,“这还剩一个,你还要不要?”
季酒斜眼看了看,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他身上的迟光印还不如那个多……不过看这人已经动都不敢动一下的模样,想来也不费事。”
冰凉的剑锋搭在了徐麟的颈侧。
“回去告诉你师父。”季酒瘦小的身子并不比跪坐的徐麟高多少,与徐麟而言却有如一座泰山立在面前,“临渊宗长老又如何?离了季家,他什么都不是。”
徐麟闭上了眼。
他本以为自己和白归至少站在了擂台上。
可能比不过杨心问,可能比不过那些已经突破巨啸境的人,可他们至少是有一较高下的能力的。
……原来这不过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时,他感到了颈间的剑涌来了一阵暖意。
那暖意似阳光暴晒后的轻纱绸缎拂过他脖侧,引着他缓缓睁眼。
季酒的口鼻正喷涌着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四溢在海水之中。
“我……”季酒茫然地用手去试图接住自己的血,可只是张开嘴,嘴中就不停地往外渗血,“我怎么……”
他脚下的泥沙开始变得松软。
那是秘境的出口在为他打开。
“不……不不,我、我还没到离开的时候!我怎么会……怎么会——”
他陷入了慌乱之中,下意识便转头向叶珉求助。
可叶珉根本没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