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如同一只被击伤的飞鸟,他以头朝下的方式往天台外的范围坠落,眼看就要摔下去的那一刹,
  迅速赶到的我腰身一探,抓住他的一只手臂。
  身体被下坠的力道拉得差点翻身扯下去,我轻轻嘶了一声,感觉到承担了对方全部体重的那只右手当即脱臼,关节也产生了扭曲和变形。
  我听见近在咫尺的咒灵在身后,发出怒吼朝我扑过来,我头也不回地凭借声音把控距离,右腿向后一蹬,鞋底传来有重物被我整个踹出去的感觉。
  成功拖延了时间后,我的胳膊又发出一阵不妙的音色。
  松山岚:“……”
  松山岚:“……放开我吧。”
  被我拉住的人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状况,刚刚摆脱了咒灵影响的少年缓缓抬头,说话的声音都轻的不像样,“对不起……我,最开始明明没有想牵扯别人进来的。”
  “那可不行。”我弯下腰,左手也一起拉住他的那只胳膊,“有人拜托我,一定要救你。”
  “少骗人了。”他看向我的灰色眼眸微微一紧,“怎么可能还有人——”
  “有的哦。”
  “……”
  我很认真地说:“小森亚纪希望你活下去。”
  “……果然是在骗人。”他避开了我的视线,“亚纪已经死了。”
  “她是死了没错。”虽然有点吃力,但我还是双手握紧他的手臂,往上用力一提,“但她在生前,有拜托过一个人。”
  +
  “你是说,你曾经接到过小森亚纪的委托?”
  在帐的外部,铃木香帆因为自己听见的内容,略有些惊讶地捂住嘴。
  风见裕也注视着废弃建筑,带着一种遗憾与懊恼交加复杂的情绪说:“对,她向事务所打来了电话。”
  私家侦探事务所每天会接到大量的杂事,寻找走丢的小狗,搜集丈夫出轨的情报,帮人找到失踪的欠债人……风见裕也每天和下属们轮流在事务所值班,无一例外,接到的都是这些。
  所以,在小森亚纪的电话打过来后,他也还以为也是会说类似的事。
  可是那个时候,听清电话里的那孩子说的内容后,风见裕也的眉头逐渐皱起来。
  他也拿出认真的态度,说,他知道了,并让那孩子下课后过来细谈,因为这不是什么适合在电话里说的事情。
  定好见面的时间后,风见裕也那天破天荒去买了块小蛋糕,想等那名年轻的委托人来了后,用这种手段让她别太紧张。
  因为降谷先生说过,甜食能安定人的情绪。
  结果,那块小蛋糕孤零零地放在冰箱里很久,最后反而让值班的那群下属拿去分掉了。
  小森亚纪永远来不了。
  现在想起来,他似乎还在挂电话前,说了一句话。
  ——没有明确的证据,可能有些难办。
  或许,也就是这句话,最终酿成了悲剧。
  “……松山岚那小子,一定要活着啊。”
  风见裕也闭上眼,一遍遍回忆着那天小森亚纪的电话里的所说过的话。
  她说,自己攒了很多钱,如果还不够委托费,她还可以找朋友借。
  她说,有没有可以不暴露受害人身份,也能将犯人身败名裂的方法。
  她说,侦探先生……
  『请救救他。』
  +
  “请救救他。”
  这便是柴田八一之前的托我传达的,当事人永远无法再来传达的话语。
  我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双腿和腰部核心同时发力,这次将一脸错愕的松山岚拉回安全的栏杆内。
  他几乎是回到水泥地上的一瞬间,就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任何与人交流的意图。
  我也没心思再顾忌他现在都在想什么,眼见危机解除,这才有心思回头去看身后的咒灵。
  被撕裂双臂又吃了一击重踢了的虚影重新挣扎着飞起来,甚至仍然有伸出触须想要发动袭击的意图。
  当我面不改色地用咒具弹开,它也就狼狈地转移目标,所有的触须全部扑向在场的第三个人——那位被我丢在地上的“三好教师”田下阳介。
  坚韧的鲜红触须一根一根扎在人类的大腿、肚子、前胸……化为柔软的吸管,有液体和血肉在其中贪婪地鼓动,流向咒灵的方向。
  原本昏迷的男人在这剧痛下被迫醒转,他睁开眼,发出不像是人类的痛呼。看上去想要打滚,却无法翻身。
  他浑身痉挛,手指哆嗦,面无血色,嘴唇绝望地上下启合,震颤的眼球朝我这方移动。
  “救……唔咕,救……”
  “啊,你不会是打算让我救你?”我弯起眼眸,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那样笑起来,“可以哦,虽然价格很贵。”
  十几步距离之外,男人的眼神迸发出光,然后很快就因为而我脱口而出的话,而布满更多的惊恐。
  “最起码,你也得先死一次,才付得起这个价格吧。”我说。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身体已经干瘪了。
  眼珠、舌头也跟着塌陷下去。
  于恐惧与绝望中,这个人彻底失去了生机。
  在我眼前活生生吃掉了一个人的咒灵重新长出了手臂,它赫赫怪笑着,扭头朝我看过来,眼神在我右臂上来回打转。
  我:“……”
  这家伙不会以为,我脱臼了一条手臂就能让它有可乘之机了吧。
  我知道我平时装得都很弱,一开始也不喜欢用什么压倒性的实力威慑敌人,可即便如此,这家伙也太小瞧我了。
  啪。
  几根鞭子一样细长的触须击打过来,速度比之前更快,力道比之前更强。我目不转视,躲也未躲,在身体被刺穿前,那些分裂的承影刺就已经定住它们的尖端。
  触须,无法再寸进,却仍然徒劳地扭着身躯。
  一想到这脏东西刚刚还沾过血,我眉目一挑,心念一动,直接操控咒具将它尽数截断。
  三道冰冷的寒芒紧接着反向发动攻势的咒灵追去,它们环绕在咒灵的身侧,犹如凌迟判刑那样,每发现咒灵有探出触须攻击的意图,闪烁的轨迹定会将你搅碎,落下一片片污浊的血肉。
  相比之前它一直躲在幕后玩弄人类的状况,现在局势完全颠倒,它反倒是成了我的猎物,每次受伤都会发出无意义的喊叫,却只能渐渐变得越来越虚弱,那样子看着像是濒死的动物。
  称之为交战或许有点不够贴切,还是说成单方面的蹂。躏更合适。
  我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但一次又一次将其削骨剔肉,并不是有什么施虐的爱好,只是单纯想知道,面对二级咒灵时,自己的实力碾压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不过,这么看来,这只咒灵的攻击模式很单调,一旦被摸透了路数,常规的二级咒术师,应该都可以轻松解决掉才对。
  大致理解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等级,我左手的食指轻勾,不断盘旋的冰冷光芒停住,戏耍的场景戛然而止。
  我正打算结束这场闹剧,兴许是垂死挣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咒灵产生了变化。
  原本虚幻到看不出脸的类人型诅咒,它的脸庞变成一张我非常熟悉的脸。
  那是我曾经的养母。
  黑色的短发,金色的瞳孔,其五官和身形都和记忆里的存在一模一样。
  四周的光景焕然一新,不再是天台,而是显得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家。
  穿着黑色马甲正装的女人正趴在地上,她的头顶是换到一半的灯泡,脚边是歪斜倒地的凳子,一副毅然从座位上不小心摔下来的样子。
  “来拉我一把,裕礼。”她说,“我不小心摔下来了。”
  我:“……”
  见我没有反应,她面露错愕,似乎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回答。
  她慢吞吞地,摇摇晃晃地撑地爬起来,“你在想什么事吗?是肚子饿了吗?”
  “今天由我来做晚饭——鲜虾馄饨、红烧牛肉、皮蛋瘦肉……你喜欢哪种口味的方便面?”
  我:“……”
  她一步一摇地走到我面前,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说起来,我最近还买了小鸡炖蘑菇的口味,听别人说鸡肉应该更有营养,你——”
  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我默不作声,低头扑进这个熟悉的怀里。
  “你的表情很奇怪,裕礼。”女人反手搂住了我,“你不喜欢鸡肉的味道吗?还是说——呃?”
  噗嗤。
  那张温和坚定的脸,在看见我把咒具插入她心脏的位置时,被不和谐的惊恐取代。
  “我只是心情有点不好。”我放轻了声音,手上的力道更用力了一点,“要挑片段,你这家伙是不是该给我挑点温馨的回忆?”
  现在的这个走向,我只能想起她之后在碗里给我藏硬币,说是为了让我获得好运,结果我差点整个吞下去被重新送到医院的微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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