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短发女人的脸孔在变化,频频闪烁着咒灵扭曲的五官,我反手一拉,把
  创口割得更大更深,冷漠地说:“不对,这么近距离一看,我更生气了。”
  “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没出息的表情。”
  “死的时候也没有。”
  ——据说见到精灵后,就能与已逝之人的灵魂重逢。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被诸多灵异爱好者所追捧的这则传闻,可看着顶着逝者脸庞的咒灵努力求饶,却只是真真切切感觉到想笑。
  纵使拥有类比人的智慧,类比人的知性,这些诅咒果然还是一点都不懂人类。
  几乎没有犹豫,我胳膊一扬,血花四溅。
  那个多年没有再见到的幻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咒灵还在地上打滚的残骸。
  做完这一切,我擦掉溅到脸上的血污,随即回头看向被我拉回安全地带的男孩,他的目光怔怔盯着咒灵开始消散的身姿,低低说道:“……好神奇,无论怎么看,都是很像亚纪的脸。”
  “那不是你的朋友,只是诅咒骗人的把戏而已。”我直接无情打碎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要从诅咒的身上寻求安慰。”
  松山岚:“……”
  松山岚嘴唇动了动:“我知道,亚纪不会做出那样的表情。”
  因为身体很虚弱的缘故,他双手撑地坐在地面,本来就是没有任何训练痕迹的普通的人,被附身那么久,只是一时没法爬起来,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这个男孩看着自己处于脱力而不断发抖的手,显然对之前那些事显然还记忆犹新。
  “你是没有无论如何都想再见的人吧,所以不明白,能再见一面……哪怕是虚假的,也让人忍不住为此欢喜。”
  我:“……”
  本来就处于心情不太好的阶段,听见这句话,我觉得我没用自己的拳头礼貌问候他的门牙,已经是非常有涵养的体现了。
  尽管能理解他现在的想法,可理解归理解,不等于能认同。
  我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手里的咒具,最后还是没克制住,抬起巴掌,“啪”的一声,把之前揣在怀里的一样的东西打在他的脑门上。
  那是一枚被串在项链上的可移动数据存储磁盘。
  虽然我还没有确认过,但毕竟是从田下阳介的身上搜刮出来的,光是从当事人小心谨慎到贴身挂在脖子上的这点来看,里面肯定是他迫害学生的影像或照片之类的东西。
  一个需要用各种录像存档来胁迫学生们的人渣,他之所以会特意带过来,意图很明确,应该是想要堵住松山岚的嘴。
  松山岚也认出了那是什么,整个人直接愣在当场,过了好几秒,他才后知后觉握紧那样东西。
  “本来还顾忌着你脆弱的小心灵,但现在看来,还是直接说出来更好吧。”我面无表情地蹲在他面前,“你知道为什么小森亚纪会死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被直接挑明的少年握紧拳头,声音隐隐发颤,“亚纪…亚纪当然是被那个人渣推下去的!所以他听到我假意说找到了证据,才会心虚地跑到这种地方。”
  “对,也不对。”我直言道,“她大概是在与田下阳介争夺你的受害证据时,被从天台推下去的。”
  来的路上,铃木香帆就告诉我,她已经拿到最新的资料了——调查坠楼事件的刑事部警察通过现场的痕迹推断过,以小森亚纪尸身的外伤来看,右手里似乎原本有拿着什么东西——关于这方面写得非常模糊也就算了,相关文件更是多出有被修改的痕迹,几乎是草草了事。
  不过,感谢为铃木香帆提供复印文件的不知名警视,后续铃木翻遍了所有资料,从最早的文件记载中发现,小森亚纪的指甲缝里有刮掉的漆痕碎片,有提议将现场找到的证物进行对比。
  最初的记录里,也有警方向学生群体询问过的证词,提到田下阳介明明在学校任教,却在小森亚纪出事后过了好一阵才匆匆下楼的身影。
  但在后期传达给上级的文件里,无论是这段口供,还是找到的证物都不再存在。
  丹波丘这边的警方了解的案情本该更为深入,却故意掩盖了起来。应该是警方高层与田下阳介达成了什么协议,至于是被贿赂还是相互间有什么把柄,就不得而知了。
  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至始至终,小森亚纪的视线都在你的身上。”
  “你的目光又给了谁呢?”
  “……”
  松山岚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被路过的人突然打了一拳那样,双手捧起来的那枚数据盘好像变得十分烫手,身体发抖,我能看见他张合了下嘴唇,看起来一度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眼睛用力地眨了又眨,隐忍的苦痛在静静发酵酝酿。
  他低下头,捧着那枚伤痕累累的任凭过长的额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一连串的眼泪掉下来。
  数秒后,有什么彻底决堤失守。
  “啊……啊啊啊啊——”
  那哭声好似要把一切宣泄,将所有的遗憾、委屈、感伤、无助,愤怒,都毫不掩饰地爆发出来,仿佛这样做就能够疗愈他在人生中堆积起来的全部伤痛。
  我沉默地注视这个弯下身,犹如受伤的小兽,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男孩,听着他的哭声逐渐嘶哑,直到使用过度的喉咙再也无法支撑他咏唱悲伤,最后只能用抽搐的双肩与压抑的哽咽不断诉讼痛苦残留的余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连也这样的状态也无力支撑,最后以自己的手掌遮住眼睛,如同死掉了一样躺在地上。
  片刻之后,他挤出几个字。
  “我……好想见她。”
  那声音如诉如泣,我却完全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我看了看自己残留着触感的手指,转过身去。
  “……我真的…好想见她……”
  寂静的天台上,仍然回荡着这句话。
  第49章 暴雨被雨淋了,所以情绪比较低落而已……
  松山岚其实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在自己遭遇了那种事,朋友也因此死掉时,习得性无助的他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也不信任大人,自知能力不足把希望寄托于诅咒上面——尽管他并不明白诅咒是什么样的存在——却已经做好了要拉着对方下地狱的心思。
  我对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毫不意外,所以在他红着眼睛问我,能不能借一把武器给他时,我直接同意了。
  “当然可以。”我信手一翻,承影刺就已经躺在手心里,“不过要小心点,这是两端开了刃的。”
  对武器的使用不当,是容易伤到自己的,这是我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松山岚还稍微有点发颤的手接住我递过去的咒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手脚并用,奋力从原地站了起来。他的体力仍然称不上算是恢复了,就那样跌跌撞撞,好似一只刚出生的驯鹿,看上去被风一吹就能倒下的样子。
  说起来,距离他从咒灵手下获得解放还不到多久,被那般折腾就算是咒术师也不会觉得多好受,更别提是普通人。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对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甚至还被握在自己手上的武器割破了手。鲜红的血侵染了咒具本身的颜色,我看着他因为吃痛将武器松开,仔细想了想,还是没选择搀扶他。
  很明显,他需要的不是那种廉价的同情。我弯腰拾起地上的咒具,选择从衣物口袋里拿出纸巾,厚厚缠了一圈作为护手,然后重新递给他。
  眼眶发红的松山岚张了张口,深深看了我一眼,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再次用沾满血的手掌握住了咒具,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路途明明很短,他却走得很漫长。
  后面的事情我没有去阻拦,无非就是鞭尸而已,空有人类外型的类人生物被打的破破烂烂,没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三分钟,事情就结束了。「帐」早在咒灵飞灰湮灭的那一刻就自动解除了,外面的天色已
  经黯淡下来,让那一幕瞧起来像是失了颜色的黑白画。
  “很抱歉,弄脏了你的武器。”松山岚闷声这么说。
  他满手是血,有点恍惚地站在原地,好像还对眼下的这一切难以产生真实感。
  “没关系,反正都是用来处理不是人的东西。”我接过承影刺,把上面的血擦了擦,再偏过头,以一种迫不及待的说法方式问道:“所以,怎么样,好受点了吗?”
  “应该是吧。”松山岚当即把头低了下去,沉默了几秒,“……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他总算是露出一个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笑容,“之后我就算被抓到牢里去,也大概没有遗憾了。”
  我大惊失色:“诶?什么?谁说过你就要坐牢啦?”
  松山岚:“?”
  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松山岚迷茫地眨了下眼,磕磕绊绊地问:“可我在尸体上留下痕迹了,那不是会判断是我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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