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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65节

  他一席话掷地有声,总算把诉求完完全全地亮了出来。可是白翎说得太清晰、太直白,字与字仿佛织成了一场风暴,不遗余力地冲击着裴响。
  裴响成了木雕泥塑,过了八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方才喃喃自语:“世上怎会……有你这般人?”
  白翎道:“我这般人?我哪般人??反正要求撂在这,你做不到就直说,我也不想被你吊着了!!!”
  最后一句,简直是连说带喊。裴响面露惊愕,片刻后,眼底漫上苦楚,仿佛白翎越理直气壮、义正辞严,他便越失魂落魄、无法理解。
  白翎嘀咕道:“干嘛一副被我重塑三观的样子……瞧着跟我欺负你似的。”
  他说罢想到裴响不懂三观的意思,又道:“不晓得什么是三观吧?就是对世界的认知。阿响,别怪我把话摊开讲,两个人分开难受还不如一起爆炸了痛快……喂,你跑什么?不许跑!喂!!”
  裴响再也待不下去,“花谕”出鞘,要载他遁走。白翎往他背上一扑,八爪鱼似的挂着他。
  远处有领灵泉的小道童经过,抱着玉瓶,走两步又倒回来,惊讶地望着他们。
  裴响呼吸一滞,立即将白翎拽下地,推他去道旁。
  一座凉亭立在崖上,两人推推搡搡误打误撞,进了亭子。此地偏僻,竹树环合,无外人得见。不过独有二人相对,倒是不好再当逃兵了。
  白翎刚站稳便问:“到底行不行?”
  裴响眼中有冷火在烧,压抑许久的情绪死灰复燃,比之前更加猛烈。白翎与他对视,气焰矮下三分,不由得后退一步。不料,裴响上前,逼得他背靠亭柱,退无可退。
  裴响寒声道:“你希望行,还是不行?”
  “我当然希望行呀。我喜欢你这个师弟想和你做朋友,不是很正常吗?你接受的话我们就一辈子哥俩好,你不接受的话……那我也没办法。可能缘分到这儿了吧,你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以后见我跟见鬼似的,我也认。”
  白翎一紧张,又突噜噜一长串话。
  裴响死死地盯着他,说:“可你若对我回到从前,不论重复多少次,我依然会如此。”
  “什么意思,我还那样对你的话,你注定断袖?”白翎没话讲了,半天才道,“……我没那个意思啊!阿响你,你真的是小时候朋友交少了吧?哦你小时候根本没朋友……但是,但是!你肯定是因为之前的误会产生了错误的第一印象。”
  白翎急得直蹦,为难片刻之后,把胳膊搁在裴响肩上,尝试让他体会正直师兄弟的勾肩搭背;又用拳头撞了下裴响的手臂,企图让他感受纯洁师兄弟的打打闹闹。
  白翎期待地问:“什么感觉?是不是年轻人的正常交友行为?只要不惦记着双修,其实我这样对你,是非常友善亲切的师兄吧?”
  裴响一动不动,唯有目光跟着他平移。
  白翎自认为卓有成效,松了口气,道:“阿响,我不是接受不了断袖。别人搞断袖的话爱搞搞吧,搞到地老天荒大道磨灭展月飞升!问题是,你……我……”
  他声音慢慢低下来,最后说:“我一直是把阿响当师弟的。就像你一直往那个方面想我一样,我也一直往这个方面想你。没有别的意思。”
  清风吹拂,扰动山间的凉意。
  树影皆簌簌地摇荡起来,两人身上的光斑一阵驳杂。
  许久之后,裴响哑声问道:“那为何,我的方向便是错的?”
  白翎:“……”
  白翎:“诶……诶???”
  裴响缓声继续:“师兄,你可曾试过一分我的方向,哪怕仅仅一厘?触及情爱便似谈虎色变,为何你比我更加畏惧?你在畏惧什么。你说过的话,我清楚记得,‘凡心,动就动了’,何故说得出,却做不到?”
  白翎:“我……我是跟驾鹤一脉的开玩笑,随便说的!实际上哪有那么……那么潇洒?”
  “只求我向你转变,有失公允。”然而,裴响笃定地说,“师兄要我收心,将你当做寻常友人,我已尽力而为。那么,你是否也该做出转变?”
  白翎不敢置信地问:“你要我也接受和你双修?!”
  “当初之我,所受的正是如此煎熬。师兄,你无法承受么?”
  裴响一眼不错地盯着他,时至今日,终于又在白翎眼前活过来。白翎连连抽气,像面对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但疯子是他亲手养成的,白翎热血冲上脑门,赌气叫道:“我当然可以!好啊,不就是和你一样的体验嘛,你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你做什么能让我断袖!!!”
  第70章 七十、手段 某人is
  白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推开裴响,气冲冲地回到了山路上。这次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步伐快得冒火星子,七窍也恍若生烟。
  全性塔位于霁青道场的中心,路过的修士渐多,无不向白翎侧目。原因无他,一来白翎本就有名,二来难得一见他脸红得滴血的样子。
  好些人本想打探两句,不过并没有与白翎搭得上话的交情,再对上他身后少年冰凉凉的眼神,更不好开口了,一个个讪讪地收回目光。
  白翎倒是浑然不觉。
  他脚下生风,好像能以此使自己冷却似的。
  刚才头脑一热,许多话未经思考就喷出去了。白翎现在还在气头上,心底骂骂咧咧,但潜意识知道,自己完了个大蛋。
  真是日展月老祖了——他怎么会一赌气让师弟也掰他试试?这是人话吗??啊???
  白翎打死不敢回头看,甚至想再跑快点,甩掉裴响。
  现在倒好,师弟尝到了“同态复仇法”的滋味,一改前面七天人不人、鬼不鬼的阴暗作风,气场焕然一新。裴响和之前一样,一言不发地跟在白翎后面两尺的位置,但……
  但白翎就是汗毛倒竖芒刺在背仿佛被恐怖的不可名状之物盯上了!
  全性塔近在眼前。塔底绿意盎然,塔身渐覆寒霜,塔尖高耸入云。
  门口的拜日教教徒迎上来,不等人家露出微笑,询问要办理的事务,白翎便胡乱地点头又比划,闯了过去。
  幸好他的脸比较有名,才没惊动侍卫。裴响朝纳闷儿的教徒点了下头,紧随其后,一同消失在楼道深处。
  白翎知道藏书阁的位置,闷头“噔噔噔”上楼梯。在他嘈杂的脚步声里,混着另一人的步伐响动,如影随形。
  白翎完全无法预料,以后会面对什么。他的心脏砰砰狂跳,只知自己掉坑里了,却不知坑有多深、要掉多久、坑底是何方神圣。关键是,没有人推他,是他自己往坑里跳的。
  白翎的脑袋被烟花一般的思绪挤满,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变长的碧落幡。
  他手舞足蹈地往后摔去,下一刻被裴响接了满怀。裴响面无波澜,甚至没有特意伸手,只是站在原地就端住了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白翎与之四目相对,尚未出口的叫声迅速噎在了嗓子眼儿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僵硬得像冬眠的仓鼠。
  白翎:“……”
  裴响:“……”
  裴响缓缓道:“不是该等我主动吗?”
  太棒了。师弟以为白翎是故意掉他怀里的。
  白翎倏地蹦起来,二话不说,僵尸似的跳进了藏书阁。守阁的拜日教徒吓了一跳,立即从书案下摸出黄符,对着白翎警告道:“何方妖孽!你……”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妖孽”掏出一块令牌,递到他面前。
  教徒困惑道:“竟、竟然是渡尘真人的差使……您请进。”
  白翎一溜烟儿窜进了阁内。
  藏书阁位于全性塔的中部,占据三层。阳光透过窗棂,被高大的古木书架分割成一格格,映在地上,细细的灰尘在其间起舞。
  一层的卷宗讲述修真界人魔相争史,缅怀道场先烈,歌颂高人们除魔卫道的事迹。白翎直接钻上二层,因久未流动的空气,感到片刻窒息。
  初入道场的弟子或许有仰慕的前辈,时常在一层翻阅相关记载。二层安置的却是各大派系详录,没什么人爱看。
  凡是在道场确立的宗门,皆要定期誊写门内事宜,送来此处入库。
  重大如某位长老迈入化神期,微末如新一代弟子共计几人家有几口,事无巨细,皆要详实道来。拜日教还会定期抽查,核验记录的真实性,可谓是道场头号裹脚布章程。
  白翎曾被任命写展月一脉的流水账,但他从老祖出世重写,写得天花乱坠。他把公文写成了小说,引发其他来送宗门事宜的弟子注意,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藏书阁二层的门槛差点被崇拜老祖的弟子们踏破。
  那是此地最热闹的一段时光。可惜事情传进梦微道君耳里,引发剑仙震怒,白翎被革职了。
  现如今,藏书阁二层恢复了死气沉沉。
  白翎好不容易找到问鼎一脉的卷宗,立即翻到“问鼎道君”一页。原来此人未入道前,是一场饥荒的灾民。父母无力抚养他,把睡梦中的他塞上前往霁青山的驴车,之后再无联系。
  然而问鼎道君命硬,靠抗揍通过了弟子海选,成为了没有门派收容、只是为道场打杂的道童。他花三十年打通门路,竟然干起了倒卖灵泉的勾当,不出所料被道场赶下了山。
  不知是否由于此段坎坷,坚定了问鼎道君重回道场的决心。于是乎,他散尽不义之财,购得一件易筋洗髓的奇珍,重塑自身经脉。终于,他在不惑之年被一名元婴期真人相中,收入门下。
  此后师徒俩互相扶持,壮大门楣,那名元婴期真人,正是日后被展月老祖剥皮抽筋的妖王。
  往事按年月记载,历历在目。问鼎道君娶过妻子,乃是恩师的女儿,不过因病早亡,二人并无子嗣;他亦有过同门师弟,可惜在夜游时遭遇魔修,战死丧命。
  又过数百年,妖王成了展月老祖的法宝。师门上下以问鼎道君为首,亦随其道号更名,这便是问鼎一脉的由来。
  白翎原本浮躁动荡的心思,随着一页页黄纸翻过,慢慢沉静。不过他看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瞄了旁边一眼。
  裴响离他两丈远,几乎隔着一整座书架的距离。他也拿着一部卷宗,不知在查阅谁的事迹。
  白翎轻咳一声,引动少年人的视线,说:“我们来查问鼎道君的事,你、你在查谁的啊?”
  裴响说:“你的。”
  他合上书,露出扉页,标题是“展月一脉”四个大字。
  白翎:“……”
  白翎连忙过去,夺过本门卷宗,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写的都被师尊撕了,后续是师兄请人代笔的,肯定没说我好话……不许看。”
  裴响沉默片刻,道:“好。”
  他似乎回到兰林对谈以前了,对白翎听之任之,安静地等候师兄发落。白翎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正视裴响,师弟的任何举动落进他眼里,都好像别有深意一般。
  白翎僵立片刻,在裴响平静的注视下,做贼一样把展月一脉的卷宗放回去,然后立即转身,“唰”地打开问鼎一脉的卷宗,嘟嘟囔囔:“刚才看到哪里了……”
  裴响向他靠近一步。
  眼角染上墨色,是身后人的道服。冷冽的暗香也漫过来,侵入灰尘与古书的气味边界。
  白翎强壮镇定地往后瞟,道:“一起看?对……一起看。”
  裴响只是淡淡地扫他一眼,并不说话。可是他注目于书页时,稍稍俯首,发带垂下来,搭在白翎的肩头。
  朱红的缎子上,银白的纹绣闪动清光,
  白翎张了张口,维持着半侧身的姿势,忘记要说什么了。裴响倒是沉静,一目十行地浏览过问鼎道君生平,而后手臂绕过白翎,翻下一页。
  白翎好像被短暂地揽了一下,吐息都断了个瞬间。
  他满面呆滞,不确定地问裴响:“这是……你的手段吗?”
  裴响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白翎茫茫然地追问:“阿响与我靠近,还抱着我一样翻书,我以前……给你的是这种感觉?”
  裴响:“……”
  裴响似蹙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首先,你让我一同阅览。其次,我站在左,翻书之处在右。师兄一直站着不动,难道我们要背诵问鼎道君的生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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