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122节
他微张着嘴,表情从惊讶到好笑,从好笑到嘲讽。叶忘家的家主夫妇不明所以,本来也准备好了与未来女婿寒暄,见状不禁回头,看向女儿。
顾怜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硬是没动一下,磨着牙挤出一句:“我有事吗?”
随后,顾怜用灵力传音到白翎耳边,冲着他耳朵咆哮:“笑什么笑!师姑以前就说我很像年轻时的她,这很正常!要不是为了你俩的安危,我才不会来心境里,变成……变成现在这样!”
不怪顾怜激动,因为他不是简单地更换女装,而是彻头彻尾变成女儿身了。
若是个姑娘眼一闭一睁、两腿间多出一根,怕是整个世界都灰暗无光;顾怜更是个烈性子,胸前突然长出两坨,估计想扬了整个世界。
叶念家的两位家主看儿子迟迟不说话,光在那杵着,不得不亲自离席,代他赔罪。
裴响默默去到了顾怜旁边入席,白翎的视线则飘到堂上最高处,亦即两家家主中央,发现还有两张席面。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展月老祖和是非道君的位置。
钟声忽然敲响,有人飞报:“两位仙师已入城——”
于是白翎迟到的插曲被抛诸九霄云外,满堂宾客呼啦啦起身,鱼贯而出,到前庭恭迎。
顾怜扮演的太徵道君作为三圣之一,且是东道主,走在最前方。白翎发现,顾怜的步履有些迟疑,好像在参照某条既定的路线前进。
他借机溜到裴响身侧,小声说:“他怎么了?没听说变性会顺拐呀。”
裴响道:“是心境在提示他该干什么、说什么。道君的回忆中,个别人物具有重大影响。当他们发挥决定进程的作用时,会标示要做的事,要说的话。我来时眼前浮现了一行字,称‘我去找他’。当我照着念了,并去后院寻你,心境才继续下去。”
“这样啊……”
难怪裴响说白翎“稍后就明白了”。不亲眼见证,很难理解这样的规则。但是对白翎来说,很好接受——他们本就是几人同演一出戏,自然各有各的走位和台词。
但裴响去找他为何属于“决定进程”的行为呢?
白翎来不及细思,一队仙气浩渺的仪仗自远方来,缓缓降临在前庭的白石地面上。
极目望去,天地并不开阔,一座堪比天工的大坝拔地而起,矗立远方。万钧瀑布奔流而下,形成浩荡长川,灵光闪烁,灵气浓郁,正是千年前的霁青河。
白翎刚才没发现大坝的存在,因其太过庞大。兼有水雾凝云、升腾缭绕,就和天尽头的高山一般。
而在那滚滚流云的中心,飞出一缕,上百名修士凌云而来。
为首的竟是一块玉板——是非道君的玉板。上面站着一名青年,赭衣飘飘,头戴金冠,负手视下。
人们齐声欢呼:“斩月仙师!赭衣金冠,是斩月仙师!”
所以玉板以前是展月老祖的座驾?白翎注目一看,觉得青年隐隐面熟。不过离得太远,一时间难以分辨,只能大致判断,那是个身姿高大、器宇轩昂的男子。
作为展月老祖而言,此等形象不算令人失望。
可是对白翎来说,自他穿越以来便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作为此世至高存在主宰天下的本派祖师爷,不知为何……
像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老祖
白翎碰了碰裴响的胳膊肘,悄声问:“阿响,你还记得老祖长什么样吗?是他那样不。”
裴响刺杀展月,想必近距离目睹过他的真容。
裴响却道:“师祖降世之际,戴着新火节时兴的面具。”
白翎点点头,灵机一动,踮脚张望斜前方的顾怜。
从他的角度,隐约能瞧见顾怜的神情,只见他从手都不知往哪放的惊惶,到看清来人面貌后的错愕,再到被骗了一般的恼火,白翎立即心中有数,暗暗发笑。
他凑到裴响耳边说:“我怀疑那人是是非。”
是非道君在他们的印象里,一直是个笑得很贱的半大少年。盖因其功法特殊,越修越回去,再修恐怕要修回娘肚子里了。
此时的是非道君,却在元婴期而已,还没开始倒着长。
三圣之中,太徵化神,展月大乘,听闻展月此次回到旧河郡,是为了远离魔域,修建法场,突破至渡劫期。渡劫之后,便待飞升了。
修真界历时数千载,未曾出过一个飞升者。
都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知震古烁今的展月老祖,是否会成为第一个触碰天外天的人外人。
旧河郡的乡亲们攀上叶府围墙,争相一睹仙师的风姿。修士与凡人不可同日而语,等仙师下次驾到,旧河郡怕是已换了一代。所以墙头挤满了人,无不振臂欢呼,放声喝彩。
在欢欣雀跃的氛围中,“斩月仙师”被请进了大殿。
家主们委婉地问了一嘴是非道君何在,是非道君就站在他们跟前,却表示抱歉,说他不喜嘈杂,到别处清修去了。
白翎看在眼里,心下纳闷。叶家的家主们应该见过展月,却不认得假扮他的是非,如果不是家主们健忘,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非总是顶着展月的名头,四处招摇。或许因他成名前是个江湖骗子、人人喊打的缘故,现在一雪前耻,便格外享受被众星捧月、以礼相待的感觉。
真正的展月老祖呢?又在何处?
白翎一面想着,一面看着顾怜扮演的太徵与是非对话。
显然,顾怜没能见到师尊,失望至极,也失落至极。偏偏千年前的是非自知冒名顶替只能瞒过凡人、瞒不过太徵,正当着大伙儿的面,冲她眉飞色舞地得意,倒像在挑衅顾怜似的。
“轰”地一声,顾怜袖中大亮。
灵焰沿着他双拳燃起,不曾伤及他本人和他的衣物,但是把一圈人等映得脸色发紫。
顾怜的台词念不下去了,咬牙切齿道:“感念你为修真界、作出的贡献,我们举家欢迎,在此、恭候你……归西去吧!!!”
他一拳揍在了是非脸上!
裴响低声道:“不好。”
白翎:“咦?不好吗?我看好得很啊,哈哈哈哈!”
“不,师兄,你不能笑……!”裴响立即转向他。
下一刻,周围的场景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千年前的景象静止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喜气洋洋的样子,两掌要拍不拍,双臂将举未举。围着是非的家主等人,则停留在满脸紫光的刹那,神色刚转向迷惑。
“轰隆”一声,天地变了颜色。上空乌云密布,凝聚成小小的漩涡,当中电闪雷鸣,眼看就要劈下。
白翎:“哇哦——”
一道苍雷直奔他们而来,分作两道,一道劈顾怜,一道劈白翎。
白翎惊讶道:“不是吧,笑一笑也劈?”
裴响欲为他挡,白翎却从他的臂弯钻出去,亲自挨了一下。在心境之中,太徵的意志居然能化作天谴,责罚破坏世界运转的人。
白翎有《喜乐诸天奇经》护体,电光加身,如触无物,只在他全身洗过一遍,并无痛楚。
他笑道:“好嘛,劈不死我,有种再来。难得欣赏是非吃瘪,笑一笑怎么了?笑一笑十年少……”
他越说越没谱,毫无悔改之意。不料,这也在太徵的约束之下,雷云几乎覆盖了整座叶府,而且逐渐压低,更多雷霆同时降落。
白翎心说自己不过是叛逆一点,不至于吧?
他转头去看顾怜,才发现顾怜已经薅住是非的领子,对其大肆挞伐。顾怜身为当世第二剑仙、剑道仅次于展月之人,却不用剑只用拳,左右开弓地殴打是非。这两位道场同僚,似乎积怨颇深,在这个良辰吉日一齐爆发了。
白翎眨眨眼,不停地挨着雷劈。
一次两次还好,当他挨到第十次时,开始觉得浑身发麻了,说:“情况不对——我的承伤会被消耗耶!不行不行,有点痛了……我错了太徵道君,我再也不敢啦!”
他十分地能屈能伸,被顾怜听见,回头怒喝:“墙头草!”
白翎面带微笑一摊手,雷霆全部集中火力,袭向顾怜。顾怜本来就身怀灵焰,这下更是天雷勾地火,令人不敢逼视。
不过白翎已经注意到了,当四周场面停滞时,其间的人也算是停滞的。且不提是非,光说围观的一众人等,还稳当当地站在地上、而没有被顾怜的攻势掀到九霄云外,便足以证明,现在做再多都是白费力气。
至于是非,和一个泥人似的,被顾怜搓扁揉圆。可是,他也和真的泥人一样,实际上受不到伤。
顾怜终于发泄够了心中怒火,丢开卡壳的是非,倚在门框上,慢慢地滑坐在地。他现在是个女孩子的样貌,又遭受了重大落差,瞧着失魂落魄的。
不一会儿,顾怜双手掩面,肩膀一颤一颤,伤心地哭了。天雷无休止地劈在他身上,却不知是顾怜修为高、可以抵御痛楚,还是因为此时的心更痛,已不在意身受摧残了。
白翎:“……”
白翎望向裴响,裴响也正望着他。两个小辈四目相对,半晌,白翎问:“要不我去安慰一下?”
“不了吧。”裴响回答得很干脆,又沉默片刻,才解释道,“你真的……能安慰到师尊吗?”
白翎自忖只能再捅一刀。他只有面对裴响的时候甜言蜜语不要钱,对其他人从来是气死也不偿命,更别提去哄顾怜了。
裴响说:“况且,师尊此时伤怀,皆因为……那人之故。我们还是勿做惊扰,让他宣泄完毕为妙。”
“阿响好厉害,人情味儿越来越浓了。”白翎有心夸他情商见长,想着裴响听不懂,临时改口。
他说罢忍不住笑,低声道,“但你怎么不直说师祖?‘那人’——好欲盖弥彰。你和旁人提起我时,我也是你的‘那人’么?”
裴响:“……”
裴响下意识地一抿唇,目光微闪,是他无措的体现。
白翎莞尔:“看来我是?对你来说的‘那人’,专门指我?”
裴响认命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忽然,一道温沉的嗓音在二人不远处响起,万钧雷霆之中,仍显得格外清晰:
“请问,此地突生异状,是两位小友所为吗?”
白翎和裴响同时回身,端正了神色。在这片被太徵凝定的时空里,除了他们三个,竟然还有别人!
既有此问,绝非太徵,亦非尹真。
白翎心念电转,在他转身的霎那,恰逢雷光大盛,让他短暂地眼前一白,眨了下眼。
白光灭去,烟消云散,披露一道形影。
在看清此人时,白翎和裴响同时一怔,因为恍惚间那袭墨蓝道袍,与他们熟识的师兄诸葛悟重叠了。
不过很快,两人就意识到了此人并非诸葛悟——青年缓步而来,一身法衣不加纹饰,仙风道骨。他的神态万分温和,好像一位云游道长,路见不平,伸手相助。其英朗的五官亦不算耀眼,可是只站在那里,看惯沧海桑田的气度便似潮汐铺陈,引人朝拜。
雷光千道,如昼长明。
青年平静地站在不远处,身边悬停着七柄小剑,头尾相接,似蛇衔尾,环绕着他。
白翎喃喃道:“好像……太像了。”
此人与诸葛悟太像了。
确切地说,不能讲老子像孙子,是诸葛悟太像他——但两人终有差异之处,诸葛悟年少满誉,历经雕琢后锋芒内敛,如剑宁于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