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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72节

  李景风甚觉惭愧,说道:“我没想这么多。”
  沈未辰问道:“刚才听朱大夫说故事,你没搭什么话,是不舒服还是别有原因?”
  李景风愕然,讷讷说道:“我……不知道搭什么话好。”他转头望向岸边的深邃森林,道:“朱大夫是神医,又有阅历,连谢公子的伴读都是读过书的聪明人,你们讲夜榜,讲点苍,讲嵩山,我都不懂。直到几天前,夜榜就像是故事里的坏人,你知道有这些人,但从没想过会遇见。你们说话,我是插不上嘴的,连你们把我叫来听故事我都意外。”李景风心想,自己不过是被牵连,沈玉倾怕有危险,捎带他上船避难,到了别处,下了船,此后再无交集也属正常。
  说起夜榜,又想起了掌柜,李景风又说道:“上船前,我偷偷去看过掌柜一家,老板娘哭得可惨了。”说完又不禁恻然,“他也没招谁惹谁,一群大人物想搞事,也不知道有几口人就这样枉死。”
  沈未辰道:“你觉得我哥也是一样?”
  李景风慌忙摇头道:“当然不一样。他怕我有危险,带我出青城,我是个小人物,他能顾着我,真是好心。诸葛然可就为了算计,把自己四个手下都给杀了,沈公子跟那些人自然不同。”
  沈未辰道:“你说话时别老偏着头,看着人说话行不?”
  李景风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此时暮色将近,船向西行,沈未辰迎风而立,夕阳余晖映着身影,一条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当真脱俗如仙子。李景风只看了一眼,心跳不已,忙转过头去,找了个理由说道:“这不礼貌。”
  沈未辰道:“我听哥说了你讲的话,觉得甚是有理。你说你不是江湖人,身份也不匹配,朋友当不得,就像是今天,我们说什么,你插不上话,这是难免。我哥是下任掌门,不得不养些威严身份,有时不经意间就露了出来,但他绝没轻贱别人。倒是你自己,他没疏远你,你倒疏远起我们,现在是谁记挂着身份?”
  李景风心想,我不敢看你还真不是身份问题,就算是你哥我也没躲成这样。只是此事辩解不得,他只得唯唯诺诺,抬起头来直视沈未辰,这一看,不禁又是心跳脸红,只是不知沈未辰看出来了没。
  沈未辰又问道:“你知道我在听朱大夫讲故事时,最佩服的是谁吗?”
  李景风问道:“江大夫妻?”
  沈未辰像是吃了一惊,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李景风道:“他们真是好人。看他们东躲西藏,想是有仇家,冒着危险也救了柴二公子,他们跟柴二非亲非故,那是见义勇为了。”
  沈未辰道:“是啊,朱大夫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不怕招惹麻烦,他们一对平凡夫妻,竟也不怕惹事,难能可贵。”她又接着道:“有本事的人出的力多,本事低些的一样也能出力,没有江大夫妻,朱大夫也救不了柴二。”
  李景风知道沈未辰这话是鼓励自己不可自轻,虽说是她误会,但也深受感动,说道:“我晓得的。”
  沈未辰问道:“你要不要当青城弟子?我让哥收你当徒弟?”
  李景风心想,这不是矮了一辈,而且还得叫你师姑,唉,这可不好,得找借口拒绝。正在为难,沈末辰又道:“不好,这样你就矮了一辈,当朋友也拘谨。大元师叔也在船上,不如让他收你当徒弟?”
  “我回不了青城。”李景风苦笑道,一念及此,又想此番前往蜀中,就怕再也回不了重庆府了,那就再也见不到沈未辰,不禁黯然。
  沈未辰道:“这倒是。对了,还没问你想不想学,就自顾自地琢磨起这个来了。像江大夫妻那样,找个地方安居乐业,也是挺让人羡慕的。学了武艺,领了侠名状,反倒一堆事上门。”
  李景风问道:“那天是你救我,你功夫这样……算很好吗?”
  沈未辰道:“不知道,我不爱跟人动武。不过哥说他打不赢我。”
  李景风心想,那肯定是沈玉倾疼爱小妹,让着她些。沈未辰又问:“你问这个?莫非是想向我拜师?”
  李景风忙摇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想起你那天这样一丢,就把那杀手的钢刀给打歪了,甚是厉害。”又问:“你说你不爱学武,那怎么功夫还这么好?”
  “学武挺有趣的。”沈未辰道:“我爱练武功,却不爱动手。”又问:“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李景风道:“刚才吐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只是仍有些头晕。”
  沈未辰点点头,望向船首,李景风也跟着望向前方。那船徐徐而进,此时比之前独自凭立大有不同,他只觉两岸景色美不胜收。
  两人站立良久,水气渐重,不觉有些凉意,又听到有人呼喊吃饭。
  沈未辰转头对李景风说道:“你要是想学武,可以叫哥帮忙,他总能帮你引荐名师。”又嘱咐道:“这风大,别站太久,晕船又着凉可就难受了。”
  李景风道:“我去叫朱大夫吃饭,顺便叫点药。”
  沈未辰点点头,两人各自回房。
  吃晚饭时,六人仍是同桌,李景风虽不如之前尴尬,仍有些不自在。饭后,沈玉倾又去见谢孤白。李景风在房中无聊,起来散步,在船舱前后来回走了几趟,都没见着相熟的,只好又回房中,又呆了会,索性起身问了朱门殇的房间,径自去找朱门殇了。
  “找我干嘛?还晕船?”朱门殇问,“要不要帮你扎两针?”
  “我好多了。”李景风道,“就是……唉,我能进去说吗?”
  “行,我一个人喝酒也闷着。”朱门殇让他进了房门,桌上还摆着些一壶酒跟几块肉干。
  朱门殇道:“跟着青城太子还是有好处,这肉干跟我平常吃的就不同,香软甜美。不像我自己带的肉干,跟牛皮似的,就怕咬崩牙。”说着拿起一块,配着酒送进口中,“要是跟他们分开,得包几斤带着。”
  “朱大夫,你能不能教我些功夫?”李景风问道,“你也会功夫吧?”
  朱门殇像是听到有趣的事情似的,挺直了腰杆,上上下下打量李景风,道:“你想学武功找我干嘛?你找沈玉倾啊。”
  李景风道:“你不是也会?”
  “会些,我教你。你看这根针,拿起来对着对方眼睛、胸口,扎进去就是。”朱门殇亮出那根三尺长针晃了一下,说道,“我就会这些。”
  李景风道:“这也太歹毒,没别的吗?”
  朱门殇道:“我师父是少林僧人,我没入堂,学不了上乘功夫,这些招都是保命防身,没大用。”
  李景风道:“那我跟你学医。”他心想,学了医术也能救人,不至无用。
  朱门殇道:“我还没想定下来,带个人在身边照顾,麻烦。你要真想学功夫,我想想……”
  李景风见朱门殇煞有介事地沉思,也不敢打扰,只听朱门殇道:“青城你是不能回去了,既然要拜师,当然选九大家最好,身份地位不同嘛,功夫也高深些。唐门以暗器毒物见长,我猜你不喜欢。少林武当还是首选,只是这些门派家大业大,门徒众多,你没人引荐,就算找到师父收留,也未必是有本事的……”
  朱门殇忽地一拍脑袋瓜,说道:“有了!”
  李景风问:“有什么?”
  朱门殇道:“那个嵩山的萧情故!四川离山东几千里远,我都懒走这一回,你帮我传个信,把江大夫妻的事告诉他。他承了你的情,你就跟他请求,记得,要拜师得拜嵩山掌门门下,别去当萧公子的徒弟。须知嵩山掌门跟青城掌门平辈,你要是拜了萧情故做师父,那就矮了咱们一辈。”
  李景风觉得朱门殇说话古怪,但仍问道:“就这样?”
  朱门殇道:“当然不只这样,你拜了嵩山掌门作师父,学了武功,艺成之后别留在嵩山。去湖南衡山,那里僧俗共事,不拘门派,你有了本事,在那里闯点名堂,混得好的,在湖南弄个地方掌事,在那里立地生根。”
  李景风道:“我为了学武功到山东,干嘛又跑到湖南生根,这得多少年?我干嘛兜这圈子?”
  朱门殇道:“估算约摸二三十年差不多,等这圈子兜完了,估摸你那心就死了。”说完哈哈大笑。
  李景风听出他在调侃,不由得脸上一红,说道:“什么心思?”
  朱门殇拍拍他肩膀,说道:“得了得了,哥不是没见过男人女人的,你那点心思我哪不懂?你在客栈连沈玉倾都敢顶撞,上了桌连个姑娘都不敢正眼看。行了行了,喝酒……喝酒……”说着帮李景风斟上一杯酒。
  李景风喝了酒,道:“我是真想学武,只怕不是那块料而已。至于沈小姐……”他叹口了气,苦笑道:“得了,喝酒吧。”说着又倒了一杯喝下。
  李景风心里明白,沈未辰在自己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地方,连能讲的话题都没几句。学了武,或许还能跟她多几句话讲,或许这是他想学武的其中一个理由,却不是最大的理由。
  “若是我会点武功,掌柜的也就不会白死了。”李景风道,“我就想做些什么。”
  “当大侠?”朱门殇笑道,“这世道哪来的大侠,地方上有事都有门派管着,要是不受管的,都进了夜榜。大侠不过就是领了侠名状的狗,到哪都有约束。”
  李景风讶异问道:“你没领侠名状吗?”
  朱门殇道:“没,那玩意顶个屁用。”又问:“对了,你不是甘肃人?怎不回故乡?崆峒也是大门派,你要是当了铁剑银卫,可比领侠名状威风多了。不过就有一点可惜,铁剑银卫不能离开甘肃,你可见不着心上人了。”
  李景风苦笑道:“现在能见着,也算福份了。”说着,想着崆峒或许也不错,守在边关,看住萨教蛮族,也是保家卫国的大志业。
  朱门殇道:“你要真想,到了蜀中后寻个地方将你放了,送你北上有何难?”
  李景风举杯道:“多谢朱大哥指引门路了。”
  两人举杯对饮。经此一谈,两人闲聊畅谈,再无隔阂。
  ※
  晚饭过后,沈玉倾便到谢孤白房中拜访,聊起这趟去唐门的目的。
  “九大家中,武当向来崇尚无为,点苍要收买武当,难。”谢孤白道,“至于少林的情况,沈公子想必也知道。”
  沈玉倾点点头:“正俗之争的事,我也听说了。”他道,“少林也不平静。”
  谢孤白道:“说到这,朱大夫提到的萧情故,这个人我是听说过的。”
  沈玉倾倒料不到这件事,问道:“先生见过他?”
  谢孤白道:“只是听说。据说他几年前入了嵩山派,掌事井井有条,最难得的,他能压下了嵩山中反少林的人马。”
  沈玉倾甚感讶异。虽然听说少嵩之争以后,嵩山派几任掌门都是温和派,与少林保持着不亲不疏的藩属关系,嵩山内部实有不少反少林分子,一直伺机夺权,有些偏激的更私下活动,与自己门派作对。因着这些人,嵩山内部始终无法团结,反倒削减了自己的实力,比起当年少嵩之争时,更没与少林一战的本钱。于是问道:“竟有这等人物?他是嵩山女婿,论年纪只怕与我相差无几,有这等才干,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他的来历又是如何?”
  谢孤白道:“他还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投入嵩山门下。”
  嵩山中一直有反少林的势力,少林弟子竟能加入嵩山得到重用,还压下反少林势力?“这位萧公子真是人才。”沈玉倾道,“他日若有缘相见,非得结交不可。”
  “嵩山壮大了,少林更不敢莽撞,天下乱了,对它没好处。”谢孤白道,“少林这一票,也难动摇。”
  “剩下唐门、崆峒。”沈玉倾道,“只要青城不倒戈,衡山有四票。只要唐门答允与青城结盟,诸葛焉的盘算便落空了。”他道,“先生说的天下大乱,便会弥平于无形之中。”
  他见谢孤白只是微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又问:“谢兄难道不以为然?”
  谢孤白淡淡道:“诸葛焉继任后招兵买马的事,你也听说了。”
  沈玉倾道:“难道他真的不惜一战?天下安定九十年了,就为了这个盟主之位?”
  谢孤白反问:“招兵买马的难道只有点苍?”
  “点苍势力壮大,衡山、青城与唐门与它紧连,自然也要准备。”沈玉倾道,“毋恃敌之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谢孤白道:“那丐帮、华山呢?”
  “青城、衡山势力渐壮……他们……”沈玉倾犹豫了。
  谢孤白道:“自然也要增备人马。九大家中,倒有六家招兵买马了。”
  “这是先生遍历九大家后,得来的结果?”沈玉倾问,“那依先生高见,要如何消弥这场可能的战祸?”
  谢孤白道:“如果我说,这战祸不可能消弥呢?”
  沈玉倾心中一惊,问道:“先生?”
  谢孤白道:“或许,可以让它快点结束。”
  沈玉倾琢磨这句话,点苍被衡山青城唐门三派包围,如果真要举事,三派夹击之下或许能速战速决,又或许,可以威吓点苍不敢兴兵。
  “还有一事。”沈玉倾问道,“先生自称出自鬼谷一脉,但我查遍典籍,从未听过这个地方,也从未听过这个门派,先生是否有所隐瞒?”
  谢孤白道:“傲峰鬼谷隐匿多年,查不到也是正常的。”
  沈玉倾道:“这样的门派要藏也藏不起来,单说傲峰,傲峰在哪?我没听说过这座山。再说九大家现在掌管天下,又有哪里是他们管不着的。”
  谢孤白笑道:“偏偏就有呢?”
  沈玉倾又想了想,猛然醒悟过来:“昆仑?”
  谢孤白笑道:“傲峰就在昆仑之上,也只有这个地方,是九大家管不着的。”
  沈玉倾又问:“鬼谷一脉又是怎样的门派,又有怎样的宗旨?先生可以明示吗?”
  谢孤白看了眼小八,小八道:“公子改天再问吧,这船晃了一天,摇死人啦。”
  沈玉倾歉然道:“抱歉,打扰两位休息,在下告辞。”他起身行了礼。
  他回到自己舱房内,却见沈未辰已在房内等他,问道:“小妹,找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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