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第152节
沈未辰道:“我们跟在后面,等严非锡一走就救我哥哥!”
“不能跟在他们后面,要比他们快一步到襄阳。”谢孤白道,“严非锡是精细人,必然提防,我们跟在他后面,很容易暴露形迹,得绕过去。再说,越早到襄阳,越有时间布置救人。”
沈未辰疑惑道:“比他们快?他们往襄阳帮走,我们往襄阳走,半路就撞上了,怎么绕?若是走小路,那还得绕路,况且我们对湖北地形不熟,要是迷了路,大哥就救不回来了!”
谢孤白道:“只能躲在路旁,等他们车队过了再赶往襄阳,只是这样准备时间便短了。”
李景风忽地想到一事,喊道:“我知道有条路可以从宜昌往襄阳,比大路还快上半天!”
沈未辰眼睛一亮,忙问道:“有路?”
李景风道:“我跟杨兄弟就是走那条路来宜昌的,就在这附近!刚好能跟华山的车队错开!”
谢孤白道:“这就好办了。”
“还有个麻烦!”朱门殇使个眼色,望向严烜城的车厢,“真把他绑回青城?”
“那就给了华山兴兵的借口。”谢孤白道,“救出了沈公子我们就得放人,还得护送他回华山。”
朱门殇道:“救到了才能放人,那就是说,他也得跟我们一起走?”
谢孤白点点头。
朱门殇啐了一声,道:“早知道不抓他来了!”
※ ※ ※
沈未辰找来张青,嘱咐他率领车队往南,一路往青城而去,引开严非锡的注意,自己另选了三辆车跟三名功夫较高的弟子同行。
白大元伤势严重,躺在马车里养伤,朱门殇为他针灸,敷上金创药,又开了方子。谢孤白上了马车,问道:“白师叔的伤势怎样?”
“他功力深,运气好。”朱门殇道,“伤势虽重,熬过这几天就没事了,有很大希望活下来。”
谢孤白点点头,道:“小妹很担心白师叔伤势,你去跟她说一声,也好让她安心。”
朱门殇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怎么不去说?”
谢孤白道:“我说跟你说,谁更可信些?”
朱门殇哼了一声,下车找沈未辰去了。
白大元脸色苍白,神情委靡,见了谢孤白,呻吟道:“谢……谢公子……我……没事。怪我……”
谢孤白坐在他身边,伸手捂住他的嘴:“自责的话不用说了,浪费时间,白耗了你的元气。我有些事一直想问你,这半年找不着机会,现在非问不可了。”
白大元瞪大了眼,眼中满是疑惑。谢孤白道:“你不用说话,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你还记得一年前是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四川唐门的对吧?”
白大元点点头。
谢孤白道:“我想问你,在回程船上……”
他问了几句,白大元随即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 ※ ※
青城的车队走了,沈未辰四人带着严烜城跟三名青城弟子驾了三辆马车,顺着李景风指引的小道走去。谢孤白说这车上有青城的标记,恐会打草惊蛇,嘱咐他们找着城镇就换马车。一路上通关费用自不能少,这点小钱沈未辰也不当一回事。
“你说,多这辆车多碍事啊?”朱门殇望着车窗道,“我跟你一辆,小妹要顾着那个姓严的一辆,剩下景风兄弟,唉,多可怜,自己一个人一辆车。”
“你要同情他,怎不跟他同车?”谢孤白道,“你跟他这么久没见,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
“不过那个严非锡……他也当真狠心,竟然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
“儿子也分亲疏的。”谢孤白缓缓闭上眼睛,似在沉思,又像是想起什么往事,缓缓道,“有的孩子被寄予厚望,剩下的孩子就是牺牲品了。”
朱门殇狐疑问道:“你想起谁了?”
谢孤白淡淡一笑,道:“没事,想起一个老朋友。”
“你还有其他朋友?我以为没了呢。”朱门殇道,“很少听你提起过去的事,有没有兴致说说你朋友的故事?”
“睡吧。”谢孤白道,“严非锡到了襄阳帮,知道俞帮主不在,这就耽搁了半天。我们走小道,又快了半天。”他闭上眼睛,似乎真打算睡觉,“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布置,还得赶往武当,时间不多了。”
“啐,天还没黑就睡觉!”朱门殇摸着下巴,忽又问道,“对了,你说严非锡既然不喜欢这个儿子,带他来武当干嘛?”
“其实那天我很希望沈公子答应俞帮主的婚事。”谢孤白闭着眼道,“严非锡正在办我想办的事。”
※ ※ ※
“抱歉。”
沈未辰听到这话时吃了一惊,明明是她把人绑起来,严烜城却向她道歉。
只见严烜城低着头道:“家父做事确实过分,我身为人子,不能劝谏父亲,只能代为致歉。”过了会,又说道,“我知道道歉于事无补,沈姑娘听听就好。”
沈未辰道:“想跟你爹撇清关系?”她摇摇头,“我不会伤你,也不会替你松绑,你不用费这个心思。”
严烜城苦笑道:“要真能撇清关系,我爹说不定比我还急。”
沈未辰觉得他说得古怪,问道:“怎地,你爹这么讨厌你?”
“子不类父,巫蛊成祸。幸好我也不是太子。” 严烜城道,“几年前我劝爹不要灭一个家族,你猜他怎么说?”
沈未辰听他开口便有典故,甚觉好奇,于是问道:“你爹说了什么?”
“他说,你应该感谢华山没有立长的规矩,如果是在点苍,我不会让你活过十五岁。”
沈未辰半信半疑,想起今日严非锡并未主动介绍这儿子,甚至对儿子死活都不在乎,难道这父子之间果然感情恶劣如斯?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不听你爹的话,不学他的样子?”
她问起这话,自己也觉得古怪,倒像是劝人家学坏似的。
“要当我爹喜欢的儿子,那得被多少人讨厌?”严烜城笑道,“你见过几个喜欢我爹的?”
“说实话,一个都没。”沈未辰摇头,她还真没听见过有谁喜欢华山严家的。
“错了,起码有一个。”严烜城正色道,“我喜欢我爹。”他接着道,“他毕竟是我爹。只是我当不了他的好儿子,虽然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惜的。”
沈未辰听他说话斯文有理,有问必答,对他恶感渐去,又问道:“你爹既然这么讨厌你,带你来武当做什么?”
“他要我娶襄阳帮俞帮主的女儿。”严烜城苦笑,“他说,这是我对家族唯一的贡献。”
沈未辰吃了一惊。武林中帮派联姻是常事,俞帮主想高攀青城,而华山却愿意屈就襄阳帮。幸好沈玉倾早了两天抵达,要不,只怕难说动襄阳帮援手。可严非锡赶往武当,必然会对俞帮主重提此事,武当山上没有说得上话的人,只怕俞帮主见风使舵,临阵倒戈。
现在不是考虑这问题的时候,该烦心的是如何救回沈玉倾。
月色高悬,三辆马车驶入了襄阳城。
第63章 道尽途穷
马车停在襄阳城附近的一间破败民居外,是谢孤白先喊的停。李景风急忙下车,就见着沈未辰已站在马车前,两人见谢孤白与朱门殇掌着灯笼下车,连忙走上前去。
朱门殇问道:“怎么停在这了?”
谢孤白道:“我们带着人质,襄阳城里人多,他进到城中叫喊会惹麻烦。马车有青城的印记,你让弟子把马车驶远,明日进城买两辆旧的来换。记得,要旧的,新的张扬。”
沈未辰疑问道:“两辆?”
谢孤白道:“我们在这里分头,我跟朱大夫去武当,你们留下来救沈公子,再尽速赶来武当。”
沈未辰一愣,问道:“谢先生不留下来?那谁出主意救我哥?”
谢孤白道:“我会先想办法,还要你们随机应变。”
沈未辰大急,道:“不是已经让俞帮主先上山了?”
谢孤白道:“俞继恩只是一个漕帮帮主,份量远不及严非锡,青城要是没人上山,他心不定,随时可能倒戈。”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应该你上武当才好,只是我们武功不济。你是青城嫡亲,他们不敢伤你,最多救不了人罢了。”
沈未辰脸色一变:“你!……”她向来端庄温柔,实在是与沈玉倾感情深厚,关心则乱。李景风忙劝道:“谢公子,沈公子被华山抓走了,昆仑共议的事大不了再想办法,现在先救沈公子要紧!”
朱门殇也道:“老谢,你是沈公子的谋士幕僚,要是沈公子被抓到华山,你也有责任!”
谢孤白缓缓道:“沈公子心系天下,不会为了一己安危就罔顾大局。”又道,“就算被带到华山,有严公子在,也不怕换不回来。”
沈未辰道:“严掌门要是肯换,昨日便换了!”
谢孤白道:“总有筹码能换回沈公子,上武当却是迫在眉睫。”
沈未辰紧抿嘴唇,脸色苍白,缓缓道:“谢公子,我哥以国士之礼待你,你就这样回报?”
“正因沈公子以国士之礼待我,我才以国士之礼还之。”谢孤白说着,那双微阖的眼神并未因此而有所闪躲,“沈公子若在,他会赞成。”
沈未辰道:“我哥现在不在这!”她说完,走到马车前,喊道,“严公子,我们在这里下车!”
严烜城应了一声,他此时双手仍被反绑着,从马车上走下。
朱门殇见局面闹僵了,忙道:“我一个人上山,老谢你留下!唬弄几个道士,简单得很!”
谢孤白摇头道:“我们两个都得上山。”
沈未辰道:“谢先生,我们就此别过!”
谢孤白道:“严掌门明日才会来。他那车队我估计约有六十人,昨日的客栈外停有货车,那是押着礼物。襄阳帮富,不缺珍宝,何况要以利诱之,就不会想要劫他船只,那是给武当的礼物。”
“华山到襄阳走汉水虽要绕路,上船后顺流却快。我猜码头上有华山自己的船,从襄阳到武当不远,又是朔河,他们带货下船,是打算拜访完襄阳帮后,走陆路上武当。要送沈公子回去,用自己的船才好免掉麻烦。”谢孤白接着说,“我猜他们大概会带上十来个人手,让方敬酒押沈公子上船,武当的地界,没有门派敢得罪华山。计算脚程,他们上船前还得投宿一夜,能在客栈埋伏救人是上策。若他们不投宿,星夜赶路,就得提早在船上埋伏,这是中策。等船驶出,河面上一片宽广,立即就要被发现,免不得硬碰硬,这是下策。如果严掌门亲自送沈公子上船,那……”
他说到这便不说了,连李景风都晓得他意思。如果是严非锡亲自押上船,就要沈未辰别动手。
谢孤白指着马车说道:“马车上有青城的印记,别留在城里。把严公子藏得隐密些,别让两边都丢了。”
沈未辰点点头道:“知道了。景风,我们走。”李景风看看谢孤白跟朱门殇,又看看沈未辰,这场面尴尬,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谢公子,我们武当见。”
谢孤白回到马车上,嘱咐了青城弟子几句,马车随即驶往武当的方向。
他们停在这只为了换车,此时已是深夜,一时分不清时辰,谢孤白带走一名驾车弟子,李景风问了剩下两名弟子姓名,一个叫李吉,另一个叫陈寄云。李景风心想:“这名字倒也风雅。”沈未辰让两名弟子把马车丢弃,李景风取了灯笼进到屋内,将灯笼悬起,沈未辰这才领着严烜城进屋,问道:“你手疼不疼?”
严烜城苦笑道:“不疼,就是有些麻。”
沈未辰摇头道:“别骗人,绑了一天怎么可能不疼?你别逃,我替你松绑。”
李景风讶异道:“小妹……”
沈未辰道:“放心,他跑不了。”说着帮严烜城解开绳索。李景风见她有主意,也不好说什么,盯着严烜城道:“你别打歪主意,我盯着你瞧呢。”
严烜城双手得以舒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住甩手转臂,感激道:“多谢姑娘。”
沈未辰只是“嗯”了一声,并未多说,径自走到角落暗处。李景风知道她担忧难过,又气愤谢孤白,于是道:“小妹你先歇会,我看着他就行了。”
沈未辰道:“我没事,睡不着。”
她虽躲在暗处,但李景风只凭些微灯光便能视物,见她偷偷擦拭眼角,暗自叹了口气。要说谢孤白不是,谢孤白说的却也没错,他们武功不高,来了也帮不上忙。如果真让华山拉拢了武当,沈公子定然懊恼。但要说小妹不是也不对,他们兄妹情深,自然以哥哥为优先。他心中有想法,却不知怎么说出,怎么排解宽慰。
过了会,严烜城忽地问道:“沈姑娘,方才那位……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