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61节
“知道了,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颜宁笑了笑,扬起手臂作别,只留给袁良一个背影,说道:“走了,明天见。”
第二天傍晚,颜宁果然如约来到了医院。
他一出电梯就看到了一幅热闹的场面,应该是有病患出院,家属们欢天喜地来接人,给医护人员们又是送锦旗又是送水果。
颜宁刚要拐进病房,却被那位叫余欣欣的小护士叫住了。
“你是袁良的亲友吧?”余欣欣问。
颜宁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桶:“余护士记忆力真好,我给他来送鱼汤。”
“他今天中午已经办理了出院,你不知道吗?”
颜宁的手臂停顿在了半空:“为什么?”
“什么?他已经符合出院要求,也经过了主治医师的同意,有什么问题吗?”
颜宁急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质疑你们,他怎么会出院得这么突然?”
“他离开得确实很突然。原本我们建议他再留院观察几天,但他最近的情绪很焦虑,平时也一直在通电话,像是有什么迫切的事要处理似的。”
这时,颜宁突然想起袁良曾提过被人窥探的事情。
“余护士,再打扰一下,他转到普通病房以后,有谁来探望过他吗?”
余欣欣陷入了沉思,说道:“要是这么问的话,这几天确实总有一个男人在走廊上徘徊,我也问过袁良认不认识那个男人。”
“他说不认识?”
“对,他说不认识。有一次,我特意问那个男人要找哪位患者,他说他是隔壁5号病房17床的陪护人员,去打完热水,却不记得回5号病房的方向了。”
“那他确实是5号病房患者的陪护人员吗?”
“这个倒是核实过,并且17床的患者亲口验证了他们是亲兄弟关系。只不过,那个陌生男人在4号病房外晃悠的时间可不短。”
颜宁又默默问道:“那么,这位陌生男人和袁良有过直接接触吗?”
听到这里,余欣欣讲述了一段小插曲。
昨天下午,袁良突然按响了呼唤铃,余欣欣急忙赶到4号病房,才发现那位陌生男人已经一脚踏进了病房,直到看见余欣欣后才收回了脚。
当时,余欣欣呵斥过那个陌生男人:“你为什么总在别的病房晃悠?”
“抱歉啊护士小姐,我又走错了,哎呀,我这个脑子。”说完,陌生男人自顾自地离开了。
颜宁听完这段小插曲,向余欣欣问道:“那袁良怎么解释他按了呼唤铃?”
“他说他以为他挂的水要换液了,可按完铃才发现,是他自己看错了。”
颜宁非常确信,袁良在这个问题上撒了谎,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既然袁良不认识这个陌生男人,他就不会紧急按下呼唤铃叫护士;但当护士赶到现场,他又为什么不把可疑情况说出来?
随后,颜宁提出想要查看走廊公共区域监控,余欣欣说这肯定要和上级领导汇报,颜宁也就没再与这个小护士较劲儿。
颜宁与余欣欣告别后,再次把目光投向袁良那间病房。医院走廊光可鉴人,这里依旧上演着人情冷暖,而那间病房却紧闭着房门,就像袁良从没有来过一样。
第75章 06、谁说动物反哺,必是自然规律
夜幕渐渐笼罩了山岭北麓,这座粮官峪村在漫天繁星下异常静谧。
关于粮官峪村,这些年总有许多传闻:据说早些年,曾有一位神秘富商看到这里依山傍水,便费大力气将村民们都安置迁走,并买下了整座村子,然而他却迟迟没有破土动工。谁也不知道这位神秘富商的目的,有人说是建造顶级别墅楼盘、有人说是盖购物商场,但人们传来传去,那个神秘富商却再也没有来过,以至于这座荒废的村庄都没有一个人专门看守。
村子四面环山,山脚被灌木和荆棘覆盖着,而沟谷里的树木在夏季格外郁郁葱葱。如今,虽然已经错过了香椿树吐芽的季节、也错过了洋槐醉人的香气,但这里在盛夏成为红杏的天下,大自然在每个季节总能结出引以为傲的果实。
现在的粮官峪村,每当落日西沉后就会笼罩在黑暗里,这座村庄没有任何电力照明。如果从空中俯瞰,只能看到一座座四合院伫立在夜色之中。
2019年7月下旬,北京。
今晚,一辆车缓缓停在了村口。“屠广志”走下车,他拿着手电筒,一脚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砂砾路上。
最初,几乎没有人认为“屠广志”能在天罗地网中逃出福建。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插翅高飞的本事。因为早在5月初被龙岩警方发现嫌疑之前,他就已经利用时间差逃到了江西,这才能在不久前辗转回到北京。
“屠广志”逃回北京的这一路可谓是惊心动魄,他走得十分吃力:因为,这是一个实名制运用到生活点点滴滴的时代,再加上全国各地天网系统的覆盖,都让早些年的悬案彻底成为不可复刻的历史。
当然,信息时代也有自己的漏洞,比如“网约车”就是一条漏网之鱼。
在警方的布控下,犯罪嫌疑人不能出现在机场、高铁站和长途客运站等地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但是,此时的网约车平台还无法从公安部门共享信息,这让许多犯罪嫌疑人选择网约车逃避监控,并进行一段段远距离逃亡。
早在7月中旬,“屠广志”曾收到过一条信息,这条信息是促使他回到北京的导火索。
“月亮已经落下了,河水也反射不出月亮的影子,但她的余光还在温榆河畔。花。”
信息的末尾还附上了一串经纬度,那位置正是“屠广志”所处的这座村庄。
这条信息像是一句暗语,但“屠广志”立刻明白了它要表达的意思。那一刻,他拿定了主意:即使回来的路千难万难,他也一定要回北京。
此刻,“屠广志”按照信息上的方位指引,在村口西50米处找到了一棵洋槐树。槐树下堆着一些油墨鲜艳的包装袋,不像是几年前被村民们遗留下来的垃圾,否则经过这些年的风吹日晒,包装袋的油墨会褪色得干干净净。
从槐树这里望去,前方有一个岔路口。其中一条路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夜色中,“屠广志”一眼看不到头。
“屠广志”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山里的温度有些低,因为静谧,所以他能听到河水的流动。“屠广志”深吸一口气,用手电筒晃了晃前方的夜色,迈开步伐准备走向这条路的尽头。
忽然间,四周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他“不要去”。
“屠广志”的眼神一变,他立刻用手电筒循声照去,警惕地问:“是谁?谁在那儿?”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下,灌木丛中响起一阵异动。“屠广志”这才发现,那里一直停着一辆黑色帕萨特,只不过在夜色中不引人注意。
这时,帕萨特车门开了,江建军走下了车。
江建军关好车门,半靠在车子上,缓缓开口道:“你不用害怕我,我不是来伤害你的,至少今天晚上不是。你该害怕的,是你即将要去的那座宅子里的人。”
说着,江建军抬起手臂,指向了这条笔直路面的尽头。
早在7月倒数第二个周末,安维东已经连续在吴霜家外蹲守多日。那天夜晚,安维东突然向江建军传来了一个新消息:
自从福建剧场的事故发生以来,吴霜回京后一直深居简出,但最近这段时间,她每到天黑都会前往北六环外一个距离镇政府约40公里的粮官峪村。
“粮官峪村?那是什么地方?”江建军疑惑地问。
“这个村子有历史遗留问题,总之现在没有村民居住。昨天我派人专门跟吴霜的车辆进山了,发现有三四位青壮年男子在一处远离岔路口的老平房里打扫,而且是打扫了一夜。”
江建军皱起了眉:“给搬迁户留下的老平房打扫?”
“是,打扫得非常卖力。这处老平房的归属权清晰,不可能和吴霜产生任何买卖租赁关系,她的行为搞不好能构成‘非法侵入他人住宅’。但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很显然,吴霜的这个行为和她个人的工作生活无关:她既不可能将工作室搬到一个如此偏僻的山里,更不可能从那位神秘富商的名下接手整座村子。
由于粮官峪村荒废已久,连踏青登山的游客都不愿光顾这里。那么,吴霜很可能正是看中了“隐秘”的特质,准备做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聊到这里,安维东恍然大悟道:“难道,是他回北京了?这种不为人知的落脚点,正好可以给不为人知的他用来藏身。”
这个问题,也正是江建军心中所想:“屠广志”自从5月份逃亡以来,他通过躲避“天网”的形式一路流窜,这个犯罪嫌疑人在二十年间积累了充足的反侦察能力,可谓是极度狡猾。
想到这里,江建军对安维东说:“既然无法准确找到他的位置,那咱们将计就计,让吴霜把他‘钓’出来,直接一网打尽。”
就在检察院批准逮捕吴文雄后不久,安维东迅速申请了宁夏、内蒙古和福建三地警方的协助,全力追缉吴文雄。
然而,正当安维东一鼓作气之时,江建军却突然让他“等等”。
“怎么了?”安维东问。
夜色中,江建军陷入了沉思。他说,吴文雄是1999年宁夏黑烟花厂爆炸案的嫌疑人,并涉嫌在2019年的福建剧场因操作不当致人死亡,该侦查侦查、该移交移交,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只不过,你觉得他会主动交待1997年颜振农的案子吗?他会承认吗?我们现有掌握到的线索,无论是案发现场提取的血脚印、还是他员工宿舍堆积的一氧化碳液化气罐、或是他向颜振农提交的户籍申请,这些都只是线索,不足以让检察院决定重审,更不可能让司法机关重新组织调查组复核案件。”
说完,江建军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对于这种没有指纹等关键性证据的悬案,想要推翻重审到底有多难。”
“但是师父,内蒙古高院五年前也重新审理过一起1996年已侦结的案件。当时促成案件重新复查的,正是真凶的一条口供。”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看,1·31案的证人证言、
现场勘查笔录
、尸体
鉴定意见
等供证已在案,如果它们能和吴文雄的口供甚至是指认现场录像相互佐证,那足以认定他的犯罪事实。”
“但是,口供可以等审讯的时候再想办法。”
在这一点上,江建军不太敢赌:“维东,吴文雄和1996年内蒙古那起公厕女尸案的真凶不同,那个真凶最珍惜的是生命,所以他愿意坦白犯罪行为以换取审理期间的漫长时间。但对吴文雄来说,他有远比生命更珍惜的东西,我们要对他的辩解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那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安维东问。
江建军说,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让吴文雄目睹着他最珍惜的东西是如何轰然崩塌。
“崩塌...难道您指的是,他和吴霜的父女关系?”
“是的。到了那天晚上,我们将让吴文雄眼睁睁看着吴霜是如何认定这一场父女关系的。”
“但是这一步棋很有风险,您确定吴霜会这么狠心?”
“我非常确定,我相信吴霜的行为会彻底撼动吴文雄的认知。”江建军说道。
两天后,一直埋伏在灌木丛中的警方终于发现了异常状况:那几位青壮年男子连着几天打扫完平房后,突然在窗户外盯起了木条。在清晨的山林里,一声声敲砸声格外清晰。
“他们是在封窗?”安维东问道。
江建军远远观察着,突然明白了什么:“今晚到明天,咱们要密切关注是否有其它车辆来运输货物,尤其是桶装物或是罐装物。”
安维东愣了一下:“不会吧,吴霜真能这么狠心?”
“不信走着瞧。”江建军胜券在握。
事情真如江建军预判的那样发展了。
这天下午,果然有一辆面包车驶进村子里卸货。中途吴霜曾露过一面,随后又躲回了她的那辆宝马里去了。
而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下了货车,将十余个铁皮桶搬进了院子。不出意外的话,里面一定是汽油。
江建军等警方监视着这一切。看样子,吴霜果然并非好心帮吴文雄提供藏身的庇护所,而是抢在公安机关之前送吴文雄“最后一程”。
到这里,安维东也确信了吴霜的狠心,他说道:“吴霜这是要代替法律惩治罪犯,连审判的流程都省了,检察机关和司法机关真该谢谢她。”
江建军笑了笑。
然而,安维东又很不解地问:“但是您说,她为什么会对吴文雄有这么深的恨?竟然能对亲生父亲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