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卞瑞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指了指身后的茅草屋。
  “我已经想好了,就带着阿娘去我们之前采药的山上去住一段时间,那里偏僻,逃兵找不到我们,没准还能去城里找到大夫给阿娘治伤。”
  卞含秀不由得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什么。
  此时,屋内突然传来季新桐激动的声音。
  “瑞萱!舅舅!你们快来!舅妈醒了!”
  卞瑞萱和卞景辉再顾不上其他,慌忙回到屋内,还没商量到两句的事情只好暂且搁下。
  曹余馥的苏醒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她受伤晕过去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喝了药也不见好,现下人醒过来了,也算是迈过了最危险的一道坎。
  眼看着季元武和卞含秀都要跟着进去,季新承忙拉住了人。
  “我们都别进去了,让他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吧。”
  季家夫妇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听从了儿子的话。
  ......
  卞瑞萱连忙推门进去,看到被季新桐扶着,靠坐在床边的母亲,眼泪立刻就落下来了。
  她快步走过去,焦急问道:“阿娘,您怎么样?”
  曹余馥明明流了很多血,这会儿脸色却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她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娘没事,就跟着小竹他们一道走吧。”
  卞瑞萱不同意,着急地说:“你的伤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万一路上又裂开怎么办......”
  曹余馥先前昏迷过去,还不知曹家出卖行踪一事,只是方才迷迷糊糊听见卞含秀的话,见女儿和丈夫因自己受伤而不肯跟着大伙儿一起走,这才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心中十分清楚,他们一家人回不了原北县了,跟着宁竹他们一起,还尚有一线生机,倘若独自留下来,只会是一同送死。
  曹余馥皱着眉,难得语气坚决:“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必须走!”
  说完,她用力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牵动了伤口,纱布些渗出血迹。
  “我不说了,再不说了,阿娘你别生气!”卞瑞萱顿时吓得不敢再说忤逆的话,忙上前用手掌替她顺气,接过季新桐端来温水,喂到她嘴边,“来,阿娘你喝点水。”
  卞景辉看着妻子艰难地吞咽着清水,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整个人虚弱至极。
  他双拳紧握,心中天人交战。
  他如何不知,妻子伤势严重,自己的医术不过是个半吊子,根本没把握能治好她,更别说还要经受一路的颠簸。
  她这是拿自己的命换他们父女俩活下去!
  曹余馥总算是停下了咳嗽,费力抬起头,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丈夫。
  卞景辉用力闭了闭眼,最终别开了眼,不敢去看她。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走吧,我们一起走。”
  卞瑞萱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可后者并没看她,只是低声说道:“瑞萱,你先下去,我有话要跟你娘说。”
  “我不——”
  卞瑞萱刚想反驳,卞景辉这个向来软和、没什么脾气的人,突然冲着女儿大声吼道:“我让你出去!”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茅草屋内回荡,震得卞瑞萱一时愣住。
  季新桐见状,意识到气氛不对,赶紧上前拉住卞瑞萱的手,轻声说道:“瑞萱,我们先出去吧。”
  说完,便拉着她快步走出了屋子。
  卞含秀方才听见怒吼声,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季新桐和卞瑞萱出来,她立马迎了上来。
  “瑞萱,你娘怎么样了!?”
  卞瑞萱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抿着唇一言不发。
  季新桐挽着她,隐晦地朝母亲摇了摇头。
  卞含秀重重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卞瑞萱揽进自己怀里,温柔拍了拍她的背。
  “难为你了,想哭就哭吧。”
  卞瑞萱感受着姑姑温暖的怀抱和话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
  这时,季新承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你们可以先同我们一起离开,去一个还未发生疫病,也没有逃兵的地方,暂时落脚,等舅妈的病养好了,再来昌县与我们汇合。”
  卞瑞萱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的光亮起又很快熄灭,她抹了抹眼泪,沮丧地说道:“可是我们没有路引,连城门都进不去。”
  季新承顿了顿,从衣袖里摸出来一张纸质凭证,递给了卞瑞萱。
  “这是?”卞瑞萱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直接愣在了原地。
  季新桐探头去看,等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后,声线陡然上升:“路引!承哥儿,你从哪里弄来的!?”
  卞瑞萱手上的赫然是一张盖了涉州城印章的空白路引!上面不管是姓名、籍贯、年龄还是外貌特征等等信息都未填上,只有官府名称和署名写上了。
  在场的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季新承,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季新承抿了下唇,淡声说:“是假的。”
  季元武忙不迭接过路引,来回查看了一下,眉头紧锁:“假的,这根本看不出破绽来,你从哪里弄来的?”
  卞瑞萱才顾不上这些,这一刻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想紧紧捏住凭证,却又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它。
  她眼中有了希望:“路引只有一张,那我们就送阿娘进城去看大夫,只要有钱,肯定有人愿意的——”
  季新承看她越说越远,不得不出声打断道:“路引不止这一张,是我自己做的。”
  空气蓦地安静下来,其余几人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季新承站在那儿,神情平静,仿佛方才说的不是假造路引,而是天气如何的寻常之事。
  ......
  等宁竹带着宁荷和小狼狗回来时,看见的就是神色放松的季、卞两家人,心中猜测他们大概是已经商量出来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此时,季新桐悄悄走到她身边,凑近她的耳朵,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小竹,舅舅他们跟我们一起出发,不过他们不去昌县,而是先找个安定的城镇落脚,先把舅妈的伤治好了再说。”
  听闻这话,宁竹不由微微挑眉,不由问道:“去哪儿?他们有路引吗?”
  季新桐睁大眼睛,抬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季新承,小声说道:“可把我吓死,方才承哥儿突然拿出一张空白路引,说是他自己做的。”
  宁竹张了张嘴,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季新承。
  这是深藏不露啊。
  她好奇问道:“他怎么会的?”
  季新桐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就是之前帮着他先生抄录过路引,他本身就会模仿别人的字迹,还跟着我爹偷偷学了刻章,这些天晚上自己琢磨着弄出来的。”
  宁竹看向季新承的目光,顿时变得炽热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
  这不就相当于可以自己制作身份证吗?只要他们有腿,哪儿去不了?
  宁竹都起了拜师的心了,心中暗自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向他请教请教。
  季新桐见宁竹神情变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小竹,有件事情可能还需要你帮忙,我们都不知道原北县去其他城镇的路,能不能请你帮忙……”
  宁竹懂了她的意思,很爽快地点头答应:“我知道了,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抬腿往方家那边走去,方老太太年纪大了,已经被司若蕊照顾着歇下,倒是没看见方鹏的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到耳边传来了脚步声,靠坐在推车旁的方阿泰蓦地抬头望过来,看见是宁竹时才放松了一些。
  宁竹走到他身边,见他神态紧绷,便宽慰了一句:“方管家还需多保重身体。”
  方阿泰站起身,朝她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宁小姐,我晓得的。”
  “我来是想问你借地图一看。”宁竹直接说明来意,又说道,“顺便跟你说一声,卞家不会与我们同行。”
  方阿泰闻言,神情微微一滞,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卞家与方家的心结隔着一条人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开的,倘若卞家真的跟他们同去昌县,就算嘴上不说,心中必定是会不悦的。
  宁竹提前告诉他,也是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矛盾。
  方阿泰沉默了几瞬,转身走向推车,从车上拿出一个没上锁的木盒子。
  他双手捧着盒子,指尖摩挲两下,郑重地转递给宁竹。
  “这里面装着的地图和昌县田庄的地契,宁小姐烦请收好。”
  宁竹抬手接过木盒,心中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方阿泰会等到了昌县之后再把这些东西交给她,所以才只说借阅,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就给她了。
  宁竹看向方阿泰,定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辜负方掌柜的托付,定然会护着你们安然抵达昌县。”
  方阿泰点了点头,目光中透出感激,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守护着方掌柜的遗体。
  <a href="https:///zuozhe/pmj.html" title="一颗粒子"target="_blank">一颗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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