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些外人说的哪能信,族长他老人家怕是老糊涂了吧……”穿着短打的青年刚开口,就被人打断。
  “嘘!”同伴拽了下他衣袖,“别说了,快干活吧,里正看过来了!”
  祝升荣将不认真干活的人全都看在眼里,冷笑一声,拐杖指向说话之人:“六房的小子!你有什么话到我跟前来说!”
  老人的嗓音中气十足,四周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瞬间全都望了过去。
  那围作一堆的后生瞬间如鸟雀般散开,各自埋头干活,不敢再闲磕牙。
  老族长的威严尚在,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反驳他,不过大多人做事都很实在,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家园遭殃。
  他们本就依山而居,老一辈的活了这么几十年也见识过几场山火,知晓它的厉害。
  至于这隔离带,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它的妙处,因此并不敢懈怠,还督促自家小辈不许偷懒。
  “用点力气!”一个老汉踹了不认真干活的儿子一脚,“你想死,你老子还不想死!”
  那小子也不敢吭声,哼哧哼哧地挖着土。
  整整挖了近一个时辰,众人才将从山上往下的这条路径给清理干净。
  一条近三十米宽的隔离带成型,横亘在山林与祝家村之间。
  大伙儿一个个都精疲力尽。
  祝升荣眯着昏花的眼睛,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还不时拨开浮土,看看里面有没有残存的树根。
  当他确认最后一丛灌木也被连根挖起时,才发话道: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今晚应当没什么事了。”
  宁竹一行人也是累得不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宁荷和平安一直就在院中等着,前者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打瞌睡,后者耳朵灵,听到脚步声时立刻咬了咬她的裤脚。
  “嗷呜!”
  宁荷瞬间清醒,从台阶上弹起来,跑去开院门。
  “阿姐!你们回来啦!”
  她张开手扑向宁竹,却被轻轻按住肩膀。
  “脏,离远些。”宁竹无奈地看着热情蹭她脚踝的平安,又补了一句,“把平安也抱开。”
  等众人进了家门,宁荷宛如一只辛勤的小蜜蜂,一会儿给这个端茶送水,一会儿给那个捶腿捏肩。
  宁竹取下脸上已经泛黑的纱布,布料上沾满了被夜风吹来的灰烬,轻轻一抖就漫天飞舞。
  她打了盆清水,洗了脸和手,水瞬间就变成了灰色,只得重新去打了一盆水。
  堂厅里,卞含秀正捏着银针,从油灯上的火苗中燎过,给季元武挑水泡。
  男人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些还晶亮鼓起,有些已经被磨破,渗出丝丝血迹。
  针尖挑破水泡时,疼痛感传来,季元武皱起眉,不由得“嘶”了一声。
  另一边,季新桐正在给季新承上药,指尖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破皮的掌心。
  方才干活儿太用劲儿了,季新承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他手上的伤,看得季新桐都替他痛。
  要不是有宁竹给的手套在,怕是她和阿娘的手也不能幸免于难,都要被磨破层皮。
  等上完了药,季元武仰着脑袋让卞含秀给他擦了一把脸,声音沙哑说道:“都去歇歇吧,明日再说。”
  几个孩子都应了声“好”。
  这场山火烧了整整一夜,屋外不时就隐约传来树枝燃烧断裂的“噼啪”声,伴随重物倒下的声音。
  灰烬的味道始终萦绕在鼻尖,众人都没敢睡熟,提心吊胆的,生怕那隔离带不起作用,直接烧到山下来。
  直到天光微亮,风渐止,火势烧到了隔离带边缘才逐渐变小,然后才熄灭。
  一夜过去,院子到处都是被风吹来的灰烬,走路时鞋底都能带起大片,落在鞋面上没一会儿就脏的不能看了。
  更糟的是院子中央的泉眼,原本清澈的池水变得浑浊不堪,水面漂浮着许多黑灰。
  众人只能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抓紧时间打扫。
  扫帚划过地面,灰烬便四处乱飘,呛得人直咳嗽,宁竹只能把昨夜洗干净的纱布重新围上。
  卞含秀又往地上洒了点水,这才好了些。
  可是还没有打扫多久,就听见了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原以为是祝衡关上门来了。
  卞含秀正弯腰擦拭石桌,听见声音忙不迭去开门。
  她的手才刚刚碰到门栓。
  此时,门外站的人喊了一句“姑姑”。
  那沙哑干涩的声音让卞含秀浑身一震,抹布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猛地拉开院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满身风尘的卞景辉父女。
  卞景辉的衣袍上脏污,下巴冒出一截胡茬也没功夫打理,嘴唇干裂起皮。
  卞瑞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像是许久未曾安睡,神色萎靡。
  见到他二人,卞含秀眼泪瞬间涌出,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大哥!瑞萱!”
  听见这声儿,所有人都走出门来。
  季新桐脸上皆是惊喜,两三步上前拉住卞瑞萱的手:“舅舅!瑞萱!你们终于来了,舅妈呢?”
  她说着还往他们身后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卞含秀笑容凝固,手指攥着门框,颤声问道:“瑞萱,你阿娘呢!?”
  “阿娘她……”卞瑞萱眼中含着泪,握着唐刀的手一紧再紧。
  “哎呀,你这孩子要急死我!”卞含秀转而看向卞景辉,急声问道,“大哥,是不是大嫂伤还没养好?她在哪儿?我们去看看她——”
  卞景辉抬手捂住脸,双肩颤抖,别过头去。
  卞瑞萱抬起头,泣不成声道:“阿娘……阿娘她不在了……”
  此刻,季家几人才发现,卞景辉手中抱着一个被粗布包裹的陶罐,卞瑞萱背上的包袱中隐约可见灵位的轮廓。
  卞含秀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嘴唇抖动:“不在了……”
  她的双腿一软,若不是季新桐及时扶住了,几乎要跌坐在地。
  季元武连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卞瑞萱一下握紧拳头,声音嘶哑:“那日分开后,我们没有走多远,就在附近的镇上住了下来,阿娘的伤久久不愈,我跟阿爹都很着急,想着要不要换一个地方给阿娘治伤......”
  “后来阿娘偷听到我和阿爹说话,她知道了……的事,当晚便去了。”
  卞瑞萱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成了气音,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满含着痛苦和悔恨。
  第48章 薛志炳来访
  院中骤然安静下来。
  卞瑞萱的肩膀颤抖着, 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她将曹余馥的牌位死死抱在怀中。
  卞含秀和季新桐早就抱着她哭起来。
  季新承站在一旁,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季元武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 拍了拍卞景辉的肩膀。
  曾经只是文弱的他, 如今衣裳之下早就空空荡荡, 消瘦得不成样子。
  季元武让开身位:“别在门口站着了——”
  “不了, 我们不配进去。”卞景辉苦笑着拒绝。
  他的目光扫过院门, 眼中满是愧疚自责。
  这逸居是方掌柜赠予宁竹的, 他们实在无颜踏进这个地方, 此番若不是有事相求,定不会这样贸然上门。
  “多谢姑父,我和阿爹来就是想找块风水宝地将阿娘给安葬了,再知会你们一声,我们如今暂住在县城外的一户农家。”卞瑞用袖子胡乱抹干净眼泪,又看向季新承, 眼中带着恳求, “承哥儿,你能再给我两张路引吗?我和阿爹想留在昌县。”
  “等我去拿。”季新承说完,转身快步走向屋内。
  路引有现成的,当时来昌县制作的路引都还未用过。
  卞含秀抹了抹眼角,她心里十分清楚卞景辉父女的想法,也不勉强他们,强撑出笑容。
  “你和你阿爹在昌县找好落脚的地儿,就来告诉我们。”
  卞瑞萱重重点了下头, 对上季家几人担心的目光:“姑姑你们别担心, 没事的。”
  宁荷突然走上前,拉了一下卞瑞萱的手:“瑞萱姐姐, 我阿娘也不在了,我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不过阿姐和阿兄说,阿娘很是疼爱我,最爱看我笑了,你阿娘肯定也是这样的。”
  卞瑞萱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蹲下身与宁荷平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小荷说得对。”
  卞景辉朝着宁竹深深一拜,昔日的满头乌发已然掺杂了白发。
  当初离开涉州城,拿到地图带妻子去疗伤,这些都多亏了宁竹,恩情他一直记在心中,只是没有正式的场合说声“谢谢”。
  “小竹,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女都记在心中,倘若来日你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绝无二话。”
  卞瑞萱也跟着福身。
  宁竹将两人扶起:“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a href="https:///zuozhe/pmj.html" title="一颗粒子"target="_blank">一颗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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