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过她很快就敛下思绪, 重新将目光放在祝衡关身上。
他的伤势比起最后见面时变得糟糕许多, 手足皆被铁链磨破,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胸前原本的刀伤已经化脓, 脓液浸透衣衫, 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全都是狰狞的鞭痕。
好歹大家相识一场, 如今他沦落到这么个境地,宁竹没法坐视不管。
那商队老板骂骂咧咧地举起鞭子时。
“这奴隶多少钱?我要了!”
宁竹的声音不大,却让挥舞的鞭子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闻言,宁荷和封炎表情都有些诧异,不过默契的没有开口,只静静地站在宁竹身后。
那商队老板眯起三角眼, 拇指和食指捻着八字胡, 目光上下打量宁竹。
见她十来岁的年纪,除了样貌出挑些,衣着布料普通,怎么看都不像有钱的主儿。
商队老板摸着胡子表情有些不善。
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敢来消遣老子?
商队老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做出要驱赶的动作。
宁竹眸中划过一道冷光。
原先她不想多管闲事,可如今这奴隶中有她认识的人,那就没办法袖手旁观。
看祝衡关这伤势, 怕是也没有少受磋磨。
这样就没必要留手了……
“不卖就算了!”
宁竹转过头作势要走。
这时, 那位客人,王老爷身边走上来一位侍从, 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那侍从说话时,眼睛不时瞟向封炎,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忌惮,也不知是说了什么,王老爷的态度陡然转变。
他整了整衣襟,对着宁竹拱了拱手,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客气。
“小友留步!既然小友看上这货,那在下就不夺人所好了。”
话是对着宁竹说的,可他的目光分明是看着封炎。
宁竹心中马上就有了计较。
想来也是昨晚被教训的人之一,再不济也是听说了风声的人。
王老爷的态度这么大的转变,那商队老板眼睛不瞎,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见状,他眼珠转了转,立刻堆起谄媚的笑。
“小老板好眼力!这货被看上是他的荣幸,别看他虽然伤了,但底子好,要不了多久就能干活了,只要五两银子,您就可以带走,怎么样?”
商队老板一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表情。
宁竹故意露出挑剔的目光,走到祝衡关跟前蹲下。
她借机验货的举动,凑近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势,又伸手拨弄他额前的头发,手指触到皮肤时,传来了烫手的温度。
宁竹故意抬手拍了拍祝衡关的脸,装作颇为不耐烦的模样,说道:“他怎么没有反应?该不会是死了吧?醒醒……”
鼻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人没有半点反应,是彻底昏迷过去了。
宁竹皱了下眉。
得尽快就医。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不满地看向商队老板:“这人都快死了,我买回去当个乐子,你居然敢收我五两银子?”
商队老板心中暗自衡量着。
他瞥了眼那位突然变得客气的王老爷,又看了看封炎腰间的刀,直觉他们的来头不简单,似乎没必要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奴隶跟人对着干。
“既如此,那就一两银子!”商队老板咬了咬牙,表现的像是割肉般痛心。
宁竹继续挑拣:“回去我还得养他几日,都不一定能活,一两银子太贵了……”
商队老板的脸色隐隐发青,咬紧后槽牙:“五百文!不能再少了!我好吃好喝供了他这么些时日,不能再少了!”
这回是真心痛了。
宁竹看他吃了屎一般的表情,知道这已经是底线,应当是没有再杀价的余地了,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这五百文早晚也会叫他吐出来。
宁竹从怀中摸了半块碎银子丢给商队老板。
“把人给我放开,我要带回去。”
那商队老板巴不得赶紧打发走这个难缠的主儿,忙不迭让人给祝衡关解开了锁链。
铁链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宁竹转身对着封炎使了个眼色:“把人抬上,我们回去。”
封炎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买下这个奄奄一息的陌生人,但好在听话,听见宁竹吩咐,便一把将人扛到了肩上。
他的动作没轻没重的,跟扛沙包差不多。
尚在昏迷中的祝衡关都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宁竹看得眉头一跳,牵起宁荷正准备离开这里。
可能是看她年纪小,心肠软,笼子里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哀求:
“小老板!您看看我吧,我很能干的!”
“买下我吧!我很能挨打,听话吃得也少......”
“我会洗衣做饭,求求您了......”
“……”
这些声音把落在后面的平安给吓得吠叫一声,背脊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那商队老板正愁找不到出气的地方,一鞭子甩在铁笼上。
“吵什么?吵得给我安静点!想挨打了吗?”
他在这群奴隶心目中积威已久,当即声音就小了下去,他们用一双双渴望的目光盯着宁竹。
最后得到的却是失望。
宁竹眉头都没动一下,将平安唤到身边来,目不斜视地穿过笼子离开。
身后,商队老板已经重新挂上谄媚的笑容,招呼着新来的买家。
……
封炎扛着祝衡关,微微侧头问道:“我们去哪?回客栈吗?”
宁竹的目光在街道两侧快速搜寻,头也不回地说道。
“去医馆!”
这个伤势已经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围。
往外走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远远就能闻到苦涩的药香。
里面有几个正在抓药的病患,见封炎背着满身伤痕的祝衡关闯进来,慌忙退避。
一个老妇人还不小心打翻了药碗。
听到动静,老大夫从里间掀帘而出,他先是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平安,花白的眉毛皱起,厉声道:
“狗不能进去!”
平安似乎明白这是在说自己,立即在门槛前刹住脚步。
宁荷的手轻轻抚过平安的头顶,对着宁竹说:“阿姐,你们去吧,我陪着平安在这里等你们。”
老大夫不让平安进去也是为病患着想。
眼下救人要紧,宁竹快速点头:“那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宁荷和平安同时乖乖点头。
交代完事情,宁竹上前一步,指着封炎背上的祝衡关,对着老大夫说道:“劳烦您治好他,多少银子都行。”
这小城本就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老大夫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有了宁竹这句话,他也没多问,默不作声地收起银子,差使着把人抬到里间去,洗净双手后,便面色沉静地开始治伤。
三人在外面廊下等候。
封炎靠在柱子上,开口问道:“那是谁?”
他始终都觉得宁竹不会平白无故救下一个陌生人。
“昌县认识的一个旧人。”宁竹简短答道。
宁荷突然仰起脸:“阿姐,这是姓祝的那个阿叔吗?就是你在山里捡到的那个。”
宁竹微微颔首:“对,等他醒过来再问问他什么情况。”
就祝衡关如今这个遍体鳞伤的状态,祝家村其他人怕是也凶多吉少,最坏的结果……
宁竹叹了口气。
他们做了几个月的邻居,记忆中祝家村欢声笑语、炊烟袅袅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她就算再铁石心肠,心里也难免生出些唏嘘。
最重要的是,宁竹有些担心季新桐他们。
祝衡关的武功不差,都沦落到这个境地,那季新桐她们会怎么样,宁竹不敢深想。
不过方才的那些奴隶里面没有他们,也算是个好消息,具体如何只能等祝衡关醒来再问了。
过了好半晌,那大夫都没有出来,倒是他身旁的小药童来了,手里捧着一张药方。
“先去抓药,”小药童吐字清晰,将药方递给宁竹,“后院有药罐,可以租赁,也可自己拿回家熬煮。”
宁竹他们本就是外乡人,住的客栈连个后厨都没有,自然只能在这里煎药了。
她接过药方,问道:“小大夫,里面的人是什么情况?”
小药童摇摇头:“师父还在诊治,人伤得不轻,但命应该能保住。”
宁竹松了口气,谢过了小药童,对宁荷他们说道:“你们在这守着。”
她独自去开了药。
小小的一剂药,居然要价二两银子,是买下祝衡关的几倍有余。
等祝衡关好了,定要叫他自己补上。
宁竹拎着药往后院去。
后院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炭火的气息,十几只药炉排成一列。
宁竹问后院管事买了个粗陶药罐,坐在低矮的马扎上开始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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