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王婆把能找到的粮食全倒进去胡乱煮了,稠粥表面浮着可疑的黑色颗粒,管它好吃不好吃,至少是交了差。
  矿丁们骂骂咧咧,也晓得如今就这个条件,忍着气吃了早食,陆陆续续上工去了。
  宁竹蹲在角落两口喝完碗里带着焦糊味的稀粥,把碗放好就回了屋里。
  趁着没人,她将袖箭从房梁上取下来,重新戴在手腕上。
  刚收拾停当,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山谷方向传来,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连带着房梁上的灰也跟着扑簌簌地往下落。
  宁竹面色一凝,箭步冲出屋子,就见不远处的山谷中冒起了一股黑烟,带着未散的硫磺的刺鼻气味。
  她顿时皱起了眉。
  这是在实验火药好去攻打壁州城?
  其他人也被这巨大的声响吸引了过来。
  “老天爷又发怒啦!”有妇人吓得腿软。
  有胆子稍大点的:“别瞎说!先前你又不是没听说,这就是咱们这矿里做出来的!”
  “我滴个乖乖,这也忒吓人了,俺都不敢往硝场那边去了。”
  “傻啊!这神迹哪里是硝场那群只会卖苦力的做的,那之后还有秘术哩,就算是要炸也轮不到你……”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宁竹在一旁静静看着,待浓烟散去,  赫然出现个丈余宽的深坑。
  这爆炸威力不小,可要用来攻打有天险的嵊南关怕是不会有胜算。
  她心头稍稍放松了些。
  今晚可以将消息带回去给嘉木他们。
  想来这爆炸也不是第一次了,众人围在一起看了会儿热闹便散开了。
  ......
  山谷之外,停着辆檀木马车,车辕上套着两匹雪白骏马,车帘轻纱上用金线绣着云纹,占据了见识火药威力最好的位置。
  一道瘦削的身影站在那儿,苍白的指尖抵着唇轻咳。
  身后的侍女忙上前替他披上狐裘。
  “张德天,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
  这道声音温润轻柔,可传到张管事,张德天耳朵里却堪比催命符。
  他身体僵直,冷汗瞬间就掉了下来。
  跟着这位主也有些时日了,没少见识过他的手段,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之下的危险意味。
  张德天立马跪着匍匐在地,语气急切地求饶:“公子明鉴!下官定督促工匠改良配方,绝不敢误了大事......”
  他身后的小厮也跟着慌忙跪下,整个人都快抖成筛糠了。
  景容不说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张德天看着那狐裘扫过自己的手背,恍若如毒蛇滑过,汗毛都竖起来。
  他脸色煞白,佝偻着腰仿佛有千斤重,一点抬不起来,觉得自己今日怕是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双马靴出现在他眼前,武波不屑嘲讽的声音从顶上传来。
  “昨夜你出了大纰漏公子都未曾怪罪于你,今日又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公子为何还要留你一命,听好了!明日是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不成......”
  未尽之语,让张德天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快速清醒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待车驾远去,张德天瘫软如泥,整个人跌坐在地。
  他身后同样跪着的小厮赶紧爬起来搀扶他,出声劝道:“老爷,明日我们还有机会。”
  张德天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任由小厮替他拍打着膝盖上泥屑,跟失了魂似的。
  “也就是多一日的活法罢了,明日我哪能交得出让那位满意的结果啊。”
  他说着真是有些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当真是个无比烫手的山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以此博个前程,如今前程没着落,命倒是快落了。
  小厮扶着他的手臂,凑过来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说道;“老爷,不然咱们逃吧,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自己搏一搏,如今时局乱成这样,咱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未必能找得到咱们......”
  张德天猛地瞪大双眼,本想叫他住口,却怎么也说不出,只得听完小厮的话。
  他胸口剧烈起伏:“可是家里——”
  小厮再次开口劝道:“老爷!若是您......你觉得大夫人他们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张德天的眼神几经变换,最后咬了咬牙:“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小厮是他的心腹,原先也是想在家主身边求个前程,如今瞧着是不成了,自然也不想白白将性命丢在此处,忙将自己想出的计划一一道出。
  张管事的喉结剧烈滚动,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消失。
  这边主仆二人的计划外人不得而知。
  景容回到居所后便咳个不停。
  侍女连忙去给他烧起银丝碳,再添衣倒水,熬药,十几个人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忙活开了。
  “公子今日就不该亲自前去,”武波粗声粗气地说,“张德天那厮怕也没在用心做事,砍了省事!”
  景容轻唤一声:“武波。”
  被唤到名字的人瞬间噤声,室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的声响。
  景容闭目靠在软枕上,眉间微微皱起,身后的侍女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替他揉起了额角。
  “昨夜是怎么回事?”景容的声音带着倦意。
  一直都沉默不言的卢绍站了出来,恭敬道:“壁州眼线来报,宁竹与温家人往这边来了,属下不放心,让武波带人彻查。”
  景容倏然睁眼,目光晦暗不明,嘴角扬起笑意。
  “她来了?”
  卢绍犹豫一瞬,还是拱手道:“不是她。公子放心,属下绝不会让闲杂人等靠近此处。”
  “可惜。”景容轻叹,苍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语气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遗憾,“真想看看......是否与我梦中一般。”
  他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
  一年前开始的梦境如附骨之疽。
  从涉州地动开始,蛮族入侵边关告急,朝中宿将凋零,新锐难堪大任,老皇帝迫不得已下旨,命宗明川领虎符出京御敌,亲手让“战神”之名响彻天下......最后又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落入别手。
  而景容自己,最后看见的是城墙上那支穿喉而过的箭。
  如今涉州已毁,京城已破,在他的操纵下梦境的轨迹已全然走样,不知道那个始终看不清面容,名叫“宁竹”的人,还会不会立于城墙将他射杀。
  真是叫人期待。
  “公子?”卢绍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景容摆摆手,侍女立刻捧来药碗。
  浓黑的药汁倒映着他唇边露出的浅笑。
  ......
  塌了半边的灶房里,宁竹正盯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很巧,她心中确实是在想着该怎么杀了景容。
  王婆去张罗采购事宜,灶房无人看管,倒让她得了清闲。
  她寻思着该怎么想办法见到景容,若是要强行杀进去也不是不可,只是对方人着实多,还有火药,莽撞而去说不得会受伤……
  “砰!”药包砸在案板上的声响惊醒了她的思绪。
  武波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快点熬好!”
  宁竹眼睛微眯,捧着两包药站起来。
  这样机会不就来了。
  熬药的锅子和火炉昨日特意被人丢了出来,没放在灶房里,倒是完好无损。
  宁竹洗干净,便在屋檐下熬着,等药好了便端给武波喝下,像昨日一样跟在后头。
  照常是穿过那片蜿蜒的路。
  昨日宁竹观察过,路上会经过管事们的居所,那儿有一个马厩,安排值守的人不算多,最是方便动手。
  宁竹埋着头,随着越来越走近那条路,她的手也拉住了袖箭的开关,对准了武波的心口。
  前面的人浑然不觉阎王正在对他招手,仍旧大步往前。
  转过马厩的拐角,宁竹突然“啊啊”惊叫两声,身子向前栽去。
  武波条件反射般转身,怕药给洒了,用手虚抬了一下木盘。
  “你这哑巴,怎么路都不会走!”
  两人距离隔得近,宁竹看见武波的脸上满是怒气不耐烦,还要接着骂:“真是个没用的废——”
  咒骂戛然而止。
  武波只觉得心脏传来巨大的疼痛,眼睛微睁低下头,看向心口那支没入半截的短箭。
  鲜血顺着箭杆蜿蜒而下,落在地上又被雨水给稀释,用脚尖蹭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死死抓住宁竹的手腕,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想大声说话,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对视的刹那,他终于正眼看向眼前这个面目丑陋的瘦弱哑巴。
  那目光中带着熟悉的冷。
  他眼中带着愤怒和难以置信,口中冒出血沫,用气音说道:“是,是你……”
  宁竹笑着将短箭捅得更深:“是我,你们不是在找我吗?我来找你了。”
  <a href="https:///zuozhe/pmj.html" title="一颗粒子"target="_blank">一颗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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