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尼古丁从嘴角溢出, 顺着风向一下就被吹散。他将剩余的烟直直吐在江威明脸上, 半眯的眼睛里藏着危险的警告。
江威明被烟呛得咳了两声, 方才那股张扬的气势一下就被削弱。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呲牙咧嘴的样子诠释了什么叫“狗腿”。
“徐总,你可别被她给骗了,她从小就坏,之前还拍过照片威胁我,对亲生父亲都这样,谁知道她会对别人耍什么阴招……”
徐洲野挑了挑眉, 显然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照片啊?我带她拍的。”
江威明显然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变了又变,最后一脸吃了屎的样子。
论从前,徐洲野是人人都要敬畏三分的徐氏太子爷,论现在,徐洲野更是徐氏下一任掌舵人的最大人选,无论从哪方面上看,他都没有资格在徐洲野面前耍威风。
哪怕徐洲野懒懒散散伸来一支燃了一半且抽过的香烟, 他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接下, 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众场合,有什么事情私下解决, 注意影响。”
旁人没注意到的角度,江威明看懂了徐洲野递过来的那个眼神。
他说完这话就往住院部大楼里面走,对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丝毫不关心。
江听雨也没有多和江威明这个烂人纠缠的打算,几拨人分散开来,等她和贺敬森进入大楼,大厅里早就不见徐洲野的身影。
关于刚刚发生的一切,贺敬森就像开了信号屏蔽器,接收不到一点有效信息。
他不明白江威明口中的“照片”是什么,但江听雨和徐洲野明显心知肚明。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闪着红光的信号,只是时机未到,眼下更要关心的是刚做完手术的陈母。
就连江听雨也是这个想法,电梯缓缓上行,打开门之后她全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别在阿姨跟媛媛面前提这件事,没必要让她们多操一份心。”
术后的陈母才是真正需要他们耗费心神的对象。
肚子是空的,但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抽血之后才能进食,这期间江听雨和陈媛就用棉签沾水给陈母浸湿一下嘴巴。
但这还不是最揪心的,止疼泵无法遏制住伤口带来的疼痛,恶心更是另一方面的折磨。
贺敬森叫来了医生,但这样的状况属实正常,只能同时开了口服止疼药配合减轻症状。
陈母没法自己动弹虚弱的身体,所有动作都要人帮忙。虽然生病后轻了很多,但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三人都感到手足无措。
之后还有几天诸如此类的恢复期,累出一身汗的几人一拍板,果断决定请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工。
陈媛一夜没合过眼,贺敬森陪着不方便,因此晚上还是江听雨陪床。
这一夜无疑是最难熬的,病房里的三个病号在同一天经历了手术,检测仪不停报着异常指标,“嘟嘟”声此起彼伏。加上疼痛,细细密密的呻吟声更是没断过。
她无心睡觉,只能反复刷着软件分散心思,不时分辨陈母的声音是否出现异常。
此刻的行为貌似都忽略了脑子,以至于她是什么时候点进财经资讯、又是怎么点开那张聚焦在徐洲野身上的照片的,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所有的聚光灯都向他靠拢,每个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低垂着眉眼,注意力都放在微亮的手机屏幕上。距离和角度的原因,没法看清手机具体的内容,只隐隐看出是一个聊天框,而他的手指正在屏幕上按动。
江听雨心脏紧了紧,忽然被病房里的某声叹气吓了一跳。她咽了口唾沫,缓解了一下发紧的喉咙,随后放大了这张照片。
他胸前的领带,赫然是早上他在微信消息中提到的那一条,就连细节都对的上。
“阿姜——现在几点了?”
身上实在是痛,陈母几乎整晚未睡。注意到陪护椅上传来的微弱亮光,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五点十分。”江听雨匆匆收起手机,起身走到病床旁摸了摸陈母的手背,很凉,“是不是难受?还是想喝水?”
陈母只摇头,分不清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护士很快就来抽血,监护仪也被撤掉,告知现在已经可以少量进食些流食。
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吃喝,肚子早就唱响了空城计。明明已经饿到快失去知觉,但就是吃不下东西。
陈媛早上带的现熬的粥,陈母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进食导致的肺部扩张更是加剧了难受。
陈媛紧随其后劝江听雨多吃点。
这段时间最累的是江听雨无疑,她原本就因为工作和分手的事瘦了不少,现在更是瘦成了纸片。
冬天的风一阵比一阵大,每每她走进风里,都会给人她要被风吹倒的错觉。
江听雨慢慢喝着粥,等陈媛的注意力放在陈母身上,她又点开了清晨浏览过的那篇帖子。
一般这种资讯都是当日发,而帖子的发布时间是昨天中午,徐洲野的着装恰好能和他们聊天的内容对上。
断断续续回复的消息可能并不是他在故意玩她,而是他确实抽不出时间。
这碗粥吃得怎么都不是滋味。
“江听雨——!”陈媛叉着腰喊她,“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叫你好几遍了。”
“主要是这粥太好吃了,配着粥看什么都入迷。怎么啦?”江听雨快速点了个订阅,退出界面后做贼心虚展示了一下空碗。
白粥有什么好吃的,陈媛嘀嘀咕咕说她饿傻了。
只有窥见一点屏幕内容的贺敬森不作声。
“我说!你这两天在医院守夜睡不好觉,吃完就赶紧回去睡一下吧,这里有我和王阿姨照顾。”
王阿姨就是新请的护工,经验多,力气大,照顾陈母的时候比他们利索多了。病房里太多人也不好,江听雨点点头,确认陈媛回月港的时间后才走。
贺敬森开车送她回去。
他开得慢,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然多。江听雨好笑地看了一眼窗外飞速行驶的车,打趣他道:“这路不够宽敞还是你车技倒退了?开这么慢做什么。”
“慢一点安全啊。”贺敬森勾唇,又问了一个看似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哪天咱两去外边搓一顿吧,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就跨年那天怎么样?正好阿姨也出院一段时间了,就当庆祝。”
他要是不说,江听雨都没意识到这一年都快要过完了。她因为工作回到南淮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多得让人难以想象。
“原则上是可以,但阿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让大头浩子来帮忙照顾一晚呗,你也应该休息一下了。”
江听雨看向他,嘴角噙着一缕略带深意的笑,“有事?”
她从小就是父母口中的聪明孩子,有些话不用说清就能明白。
贺敬森有点手足无措,后背顿时就热了起来,他怕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江听雨扼杀了机会,然而出乎意料,她很爽快地同意了。
“可以,你到时候把安排告诉我一声就行。”
她说这话时淡然,其实心知肚明贺敬森满肚子话要问。
陈母术后第四天出了院,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长途奔波,加上术后一个月还要复查,干脆在南淮待完这段日子再回月港过年。而江听雨辞职之后没投简历,天天就猫在家里陪着陈母。
她在家里养花浇水,逛逛市场之余就在厨房练练厨艺,一派怡然自得之态。
陈母却怕她在家呆久了长毛,说什么都要让她跟贺敬森出门走走。她作为长辈看了他们这么多年,多少也猜到了贺敬森的心思,因此还让江听雨打扮了一下才送她出门。
只是事情并不如陈母所想的那样顺利。
跨年夜出行的人多,他们预定的那家餐厅限时用餐,贺敬森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只能提议饭后去街上走一走。
人潮汹涌,情侣紧紧牵着手,更有甚者搂着腰,说是抱着走都不为过;朋友之间大大方方揽着肩,只有他们这一对各走各的,中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警戒线。
贺敬森叫了一声阿姜,江听雨的步子骤慢,等着他继续说。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帮你把铺子租出去,你答应我满足我一个条件?”
小时候这种“条件”,往往都是直接明了的。“请我吃一包辣条”,或者“帮我跟我妈打个掩护”,不知何时就变成了难以开口的事。
这样的变化江听雨当然不会忘记,于是点点头,静待他的后文。
“阿姜,”贺敬森吸了一口冷空气,嗓子像是被刀片刮过,“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已经到了放烟花的时候。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因为烟花转瞬即逝。
江听雨说:“阿森,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姓徐的那个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