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边野已经醒来有一周了, 但双腿伤得严重, 在大火的高温中大量失血, 后背因梁柱砸伤而导致脊柱骨折。
哪怕打了镇痛剂, 他还是痛得睡不着。
整宿整宿地熬着。
医生每天都会过来检查他的伤势, 询问情况。
他麻木得像个木偶,随他们摆弄。
从他被送进盐城的医院到转回宿城私立医院,边政的脸色没有一天好过,即便医生没有当着他的面说,但边野清楚,他伤得很严重。
他的腿现在动都动不了, 跟废物没什么两样, 只能躺在床上哪儿都去不了。
边政打完电话从外面进来,看见他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心里很不好受。天知道他得知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伤成这样,有多愤怒和恐惧。
愤怒的是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差点死在火里。
而恐惧,边政喉结滚了滚,心里沉甸甸的。
这孩子是小黎留给他最好的礼物,哪怕她心里有别人也没关系, 如果小野真死在火场里, 他百年之后怎么跟小黎交代。
沉了口气,边政关上病房门。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告诉她你现在的状况, 你现在脱离了危险,以后也不需要再给她转达什么。你们就此别见了,我相信你也不想她看见你这副样子。接下来是漫长的治疗和康复,你必须好好配合医生。”
像命令似的一件一件嘱咐。
边野的神色始终很淡,有种灵魂被抽离的空洞。
边政拧着眉在沙发上坐下,脸色凝肃中又带了些愧疚,“我没想到我养了头狼在身边,居然敢主动去找贺三联手对付你,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可怜她!”
他越想越气,声音愤怒,“至于贺三,你老子我倾家荡产都要让他付出代价,牢底坐穿!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你现在除了养伤,别的都不要想了,我都会替你处理好。”
边野依旧平静无澜,仿佛在听别人的事。
边政重重地吸了口气,看他这副样子,丝毫没有当初的那股意气风发与和他对着干的嚣张,那股子心气儿从醒来似乎就被抽干了。
他沉痛地想要指责几句,但又怕说得太重,脸紧紧绷着。
“这种事这辈子都只有这么一次,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好歹也要想想你奶奶,我现在是瞒着她,要是她知道,接受不了病出个好歹你忍心吗?”
边政说起来就有点忍不住,这么多天他一直憋着。边野昨晚从重症监护室里推出来以后,他又心痛又担忧,而不满的情绪也达到了顶峰。
边野眼睫垂落着,没有焦距地盯着身上的被子。
许久,他沙哑着声音问:“如果我想见她一面呢。”像受困的囚徒在黑暗里绝望地去找寻一束光,可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奢望。
他现在这副废物模样,见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放她离开。
“见什么?”
边政脸色沉下去,虽然小黎生前很喜欢这个孩子,他也愿意承认她很优秀很懂事,但她不能成为边野的软肋。
小野这次伤成这样,严重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床,要是再来一次,他怎么承受?他眼睁睁养大的儿子,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没了!
“你们俩在一块就是个错误,有什么好见的?我当初就应该坚持不让你们在一起!”边政瞥了他一眼。
他知道边野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前就喜欢跟他对着干,所以有些话必须要戳在他心窝上。
“你根本保护不了人家,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是电视剧看多了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了?”
边政故意去刺激他,“你现在伤成这样,连自理能力都没有,是指望她以后天天照顾你吗?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凡有点责任心都该离她远远的,而不是这么拖着人家。”
边野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下。
身上无处不疼,他脸色苍白如纸,没半点血色,但一声不吭,不管是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的时候还是从里面出来以后。
可这些都没有边政说的话疼。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喜欢人,却不得圆满。
边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一句比一句剜心,边野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压根没听。
他心里又气又无奈。
“你要是舍不得跟她分开,那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边政绷着脸色,声音沉沉。
说着转身就走。
临近病房门时,他听见边野终于出声。
很平静,平静到像是接受了被命运捉弄,接受了重归黑暗。
“我自己来。”
沙哑着嗓音,简短低淡。
边政握着门把的手顿了下,“就在电话里说,越快越好。”
“还有,解决完以后就不要去盐城了,你奶奶也不希望你待在那,家里的公司不接手没事,但上次我说的苏家千金,等你再好一点就见见。”
“联姻是归宿,我很早就跟你说过。”
怕他反抗,边政又补了句,“就当放过姜栀,别耽误了她,让人家父母在泉下看着也安心点。”
门开了又关。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边野看向窗外,光秃的树枝没有半点美感和生命力,冷冰冰的。
不似盐城,盐城的雪景一定很好看。
他们还没好好一起看过。
-
临近过年的时候,姜栀接到了边野的电话。
像平地一声惊雷,把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伪装的冷静轻而易举打破,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做饭,手机差点抖得没握住。
出院以后,她每天都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也许边野是还不能看手机,也或许是和边叔叔的关系有摩擦,所以不愿他转达。她平静地上下班,平静地过着每一天,只是偶尔会发呆失神,想着他在宿城过得怎么样。
日复一日,她以为自己快习惯了。
习惯没有他在,她也能好好生活。
但没有。
只是一点声音就能打碎她以为的习惯。
被强行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浪又一浪地狠狠拍打着她的心脏,酸楚与刺痛交织搅在胸腔里。
她唇瓣发颤,开口好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
大脑空白了一刹,姜栀紧紧掐着掌心才勉强开口:“你在哪?”
对面沉默了两秒。
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声音里透着轻散,“姜栀,我们分开吧。”
如同重石坠进湖底,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姜栀愣了下,“什么?”
边野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紧攥着手掌。
痛苦、艰涩、难忍。
每一样都搅得他翻天覆地,可边政说得对,他不能以一个废物模样去面对她、去绑架她,让她可怜他,从而留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也许还有机会,也许这辈子都会是个残废。
他红着眼眶,心脏的抽痛感让他险些喘不上气,却仍旧努力做出懒散的姿态,“我说,分开。”
“我们不要再见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多一个字,他都会被看穿。
姜栀有一瞬间失语。
她唇瓣蠕动,想说点什么,却一点音节也发不出来。
什么叫分开。
什么叫不要再见了。
她听不懂。
姜栀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砸懵了,很痛,可找不到出处。
她努力忽略那些扎人的话,扯起嘴角,露出艰涩的笑,“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心情不好?你告诉我在哪,让我去看看你,有什么话我们见了再说好吗?”
姜栀的声音温软,里面的关切清清楚楚地落在边野耳里。
他痴痴地望着窗外,好像这样就能和她看同一片天空。他原本逼着自己冷静,逼着自己表现的无所谓一点,可是不行,她一开口,他几乎撑不住。
边野眼底有泪,强忍着没掉,他紧紧攥着手机,压着情绪。
艰涩的呼吸里,眼里的悲伤越来越浓。
“看我?”
轻嗤声透过电波传到姜栀耳里,“我很好,也没必要跟你见面。如果你是准备来看我跟别人订婚,那恐怕得等等,我会让人给你发请柬。”
“没有请柬你进不来的。”
姜栀握着手机的指尖发紧。
这些话刺激着她的神经,大脑空白了一瞬后,她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扎在血肉里,锥疼不已。
“边野……”
她忍不住哽咽,轻吐着气息让自己不要崩溃。
他不好。
他都开始说胡话了。
姜栀声音破碎发颤,重复着那句话,“你让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什么订婚,什么请柬,她一个字都不信。
为了救她,他疯了一样地找她,任由贺为京羞辱,双腿扎得鲜血淋漓,在浓烟里被熏的窒息也要拖着残破的身躯替她挡住掉下来的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