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太像了。
黎宁浑身发抖,终于没忍住,伸手去掐他。
掐死他。
掐死他自己就能挣脱了。
不、不可以。
他是你十月怀胎,辛苦掉下来的肉。
别做傻事。
无数不同的声音在脑子里打转、迸发、纠缠。
黎宁痛之欲生,恨之欲死。
最后失手把他推下了楼梯。
那么长一截楼梯,他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摔下去。
滚到地面时,四处都痛,他感觉到有血流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有尖叫声、呼救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痛不算什么了,如果死亡是终点的话。
……
“他是个好孩子,可是命不好。”
老太太眼眶湿润,说起来唏嘘,“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这么对待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一声不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提出接他去老宅住,他也不愿意。
摔下楼梯那次是最严重的一次。我赶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我印象里的小野。他变得冷血、厌世、毫无生气。这段糟糕的婚姻,害了阿政和小黎,也害死了那个鲜活的小野。
我的小野,他受尽了苦。”
姜栀瞳眸晦涩,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她不曾见过满心想要护着黎姨的边野,在她所拥有的记忆里,他和黎姨总是没什么话要说的,哪怕好不容易说上几句,到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可哪个人是天生就厌恶妈妈的呢?
心里沉甸甸的,如坠着一块重石。
一点一点碾着她的心脏。
钝痛不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过得这样艰难。
老太太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嘴角挂起浅浅的弧度。
“但后来,你来了。”
她眼底浮着慈爱,“那是时隔多年,我第一次见他愿意重新敞开心怀,面对一个并不认识的姑娘。他虽然跟我亲近,但到底是回不到小时候那样了。”
“但他在乎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救你,让我看到了曾经的小野,鲜活而有力量。”
姜栀怔怔地看着老太太,这些细碎的、真实又清楚的过往在耳鼓里过一遍后,她很难没有心绪上的波动。
而也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出酒店就会看到她。
是边野。
他找来的。
老太太心疼孙子,想撮合他们,所以这样冷的天仍旧亲自过来找她。
跟她说边野的曾经,事无巨细。
她不否认心里难受,也不否认对他还残余着爱意。
但她没有勇气了。
没有勇气再来一次。
“奶奶,您跟我说这些是他的意思吧。”姜栀清醒地问她。
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是他找我过来的?”
难道不是吗?
她眼底浮出疑惑。
“小野昨天的突发状况医生都会通知到位,他自打受伤住院就没有这么情绪激动过,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老太太眼底没有责怪,年轻人的感情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她今天能来不过是不想看相爱的两个人互相错过。
有时候一辈子也可能只会遇到一个这么爱到骨子里的人。
姜栀神色抱歉。
“我没有怪你,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比边政看得开,“你最后要做什么决定,我也不会拦着你,那都是你的自由。”
她拍了拍姜栀的手背,“但在那之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
冬天的满园略显萧瑟,青瓦白墙的院内,种植了大片的花在寒冬里都还没有开放,只余一片绿色。穿过拱门,内里曲廊回环,亭台水榭和围栏镂窗都设计得别致精细。
姜栀跟在老太太身边,目光礼貌地扫过。
“这地方是阿政当初特意买下来设计送给小黎的,那时候他们感情还很好。小野出生后,在六岁之前,每年都会跟他们在这住一段时间。”
老太太走上台阶,推开门进去。
偌大的客厅多以古木家具作软装,四处都干净整洁。
应该是有阿姨时常打扫。
老太太带着她上楼,穿过走廊,打开了卧室的门。
“这儿是小黎的房间,小野小时候就喜欢粘着他妈妈,睡觉也要一起睡,不肯去自己的房间。”
姜栀的视线落进去,宽敞的房间里,床已经被防尘布遮住,垂落的米色窗帘边是精雕细琢的檀木桌,上摆着个相框,将一家三口牢牢框住。
窗外的光正巧落在相框一角,照亮黎姨半张脸,将她的笑趁得越发温柔。
这样由内而外散发着鲜活感的黎姨她从未见过。
哪怕黎姨对她一直很好,但她能感觉出来,黎姨只是在维持温柔的表象,皮层之下是麻木、是无奈和妥协。
好像只要温柔面对这个世界,也能骗骗自己,还可以活下去。
姜栀眼眶酸了酸,才缓缓看向她牵着的小少年。
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两眼弯弯地笑着,脑袋倾斜着贴着黎姨的腰,姿态亲昵。
这样和睦的氛围她从没想象出来过。
老太太见她定定地看,笑着说他们曾在这里留下过很多照片,那时候的小野活泼好动,十分可爱。小黎把这些都整理成了相册,是后来很多次她婚变后撑下去的源头。
但在差点掐死小野那次之后,小黎就让人把相册送了回来。
坐落在墙角的檀木架上层摆着两个小箱子。
老太太边说边踮脚去取最上层里面的箱子,架子有点高,老太太略显吃力,姜栀便伸手去帮她。
东西倒是拿出来了,但出柜的瞬间撞到外间的匣子。
“砰”的一声,那匣子直直掉下来。
里面的东西砸乱地散开。
姜栀赶忙蹲下身去收,信件很多,她一封一封放回去,动作忽然间一顿。
拿起来的那封信笺上写的是黎姨的名字,可字迹令她莫名熟悉。
一撇一捺,力道遒劲之间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爸爸的字写得好看,无数次模仿,可怎么都模仿不到精髓,撇那之间的轻重她总是掌握不好。
爸爸还曾教过她,但她实在学不会。
哪怕练习过很多遍。
这感觉扑面而来后,她去寻寄出地。
孟城。
姜栀眉头轻蹙了下。
怎么会这么巧。
老太太见她盯着信封发呆,蹲下来温和地帮着一起收拾,“这是小黎自己一直收着的东西,我们倒还不曾动过。要不是今天打翻了,还不知道里面装着这么多信。”
姜栀的思绪被老太太拉回来,她拂去脑子里的猜疑,继续收,直到看见掉落出来的照片被奶奶捡起。
她神色僵住。
照片上是黎姨和爸爸的合照。
姿态亲昵。
如果说字迹这世上有如此相似的,那长相呢。
一个小小的孟城怎么会出现一个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连字都一样的人。
老太太发现这张照片上的男人不是边政后也愣了下,但只一瞬而过,并没特意去说,正要收进去,却听姜栀道:“奶奶,这张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老太太偏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怪异,迟疑了一秒还是递了过去。
姜栀接过,定定地望了许久才发现相纸下方有字迹的凹凸感。
翻过去,她看到那句很亲昵的话。
——小黎,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会在未来每一天都祈愿你过得幸福快乐。
落款名是姜远。
姜远、孟城。
熟悉的字和脸。
姜栀不敢置信的同时又不得不信,照片上的男人是她的爸爸。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无数场面纷至沓来,凌乱得没边。
最后停留在车祸后的医院里。
她醒来看到的除了医生,就只有黎姨。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病床前,还哭得不能自已。明明在那之前她从没见过黎姨,她却这样伤心。
“我是你爸的朋友,他曾救我一命,所以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抚养你,送你上学,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女儿对待,好吗?”
黎姨眼眶赤红,泪在里面打转。
住院的那段时间更是天天过来看自己,想方设法地安抚她,哪怕她因为陷入过度悲伤里,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黎姨从未不耐过,在她身上用尽了温柔。
在今天之前姜栀都相信着她说的那些关于和爸爸关系的话。
原来不是朋友。
从来都不是。
爸爸嘴里的那任初恋竟就是黎姨。
她自心底里感激黎姨做的一切,如果不是黎姨,她不会那么快挺过来,爷爷奶奶也会有很重的负担。
可留着这些东西,边叔叔是否知道,边野又是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