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靳行简难得露出个遗憾表情。
  祁静云这个时候再不留客就是不会做人了,可她那边还约了成元东,她心底转着心思,思索着怎么留客能够两边都不得罪。
  她不知道昨天沈怀京和成元东差点动起手来的事,只想着有沈怀京这个惯会打圆场的人在,晚上姜茉只跟成元东道歉,成元东想必也不会说什么,姜茉毫发无伤,姜商元从医院回来也不会真的对她动气,日后她找机会去谢过沈怀京,一来二去,走动频繁一些,说不定生意上还能靠一靠沈家。
  至于靳家,祁静云看向起身示意要出去接电话的靳行简,心想,有了画的事,也能顺着这事来往下去。
  楼下几人各有各的心思,楼上的姜茉打不开旧手机,翻找不到电源线,更不可能破门而出,一门心思地想不动声色地离开这里。
  她将耳朵贴在房门上,楼下传来隐隐交谈声,音量不高,听不清具体是在聊些什么,只让人觉得相谈甚欢。
  姜茉在心里骂上一句,又去阳台上看。
  客人来后,原本站在门厅处的几个男人换了位置,挪到院子的另一侧,看不到身影。
  她的窗外有一棵蜡梅树,现在她绕开这棵树从二楼阳台跳下去,再避开他们绕过半个院子,从后门偷偷溜走,应当不会被发现。
  打定主意,姜茉回房间抱出黄花梨匣子,将没电的手机牢牢塞进牛仔裤口袋,拉开阳台门。
  远远望去,那两辆车还停在原地。
  小院内的灯光已经亮起,从院门到门庭,挂了一路红灯笼,风一吹,摇曳出春节余味。
  院子里的蜡梅花枝就在这余味中,影子被打在墙面上,错落成一幅疏密有致的春日梅景图。
  姜茉单手抱匣,一手抓住阳台栏杆,长腿一迈,踏在阳台外沿,半悬空在四米高度时一顿。
  朔朔寒风将她的发扬起。
  原本空无一人的蜡梅树下此刻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他穿着黑色大衣,背影宽阔,一手揣兜,另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在她踏上阳台外沿那一刻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俊脸。
  男人扬眉,优雅绅士的标准英音在他口中多了两分漫不经心的腔调,婉转的尾音如叹息,带上不经意的性感。
  姜茉静静等待靳行简挂断电话,微微歪头,模糊的嗓音飘忽进春风里:“can you take me away from here, my brave warrior?”
  男人仰头静静看她。
  春风料峭,月色清寒。
  蜡梅花香在暗夜浮动。
  她穿单薄的白衬衫牛仔裤,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暗色木匣,黑发飞扬在背后,月光破碎成片揉进她清澈柔美的眼眸。
  她像本该不谙世事,却不得不携带全部宝物外逃求生的精灵。
  靳行简勾起唇角,朝她伸出手。
  “yes, my pleasure.”
  “my princess.”
  第11章 初雪 掐住她腰
  姜家后院是花圃,其间有一条久未清理的小路。
  后院的灯没开,靳行简借着远处昏黄的路灯光芒,踏过枯枝走在前面,咯吱声响中,他向后伸出手。
  姜茉紧抱木匣,另只手递上去。
  男人回过头,看她单薄清瘦的身影,无声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拢严。
  姜茉当时正注意着左右动静,并没有关注到靳行简。
  厨房在别墅一层,朝侧面开着半扇窗,海鲜香气混在蒸腾的水汽中翻滚而出,像被托起的云雾,厨师在抽油烟机的沉闷声响中聊着今天的晚餐。
  到厨窗附近,她拉着靳行简手臂示意他矮身到窗沿下通过,靳行简回头看她一眼,反将她拉到身边,
  踏着大步,牵着她的手腕背向喧哗,背向月光,极快地穿过那片蒸雾,把聊天声甩在身后。
  这一条几十米长的小路比往日要黑长许多,也寂静许多,脚下踩裂碎草的咔嚓声,耳边穿过的风声,身体里血流汩汩的流动声,清晰地摩擦着姜茉耳膜。
  脚下深深浅浅地走着,她的整颗心脏蜷缩在一起,神经高竖,自觉承担起监护责任,每一点除他们之外的风吹草动都能令她侧目。
  好在,一切顺利。
  距离后院小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姜茉拉着靳行简停下脚步。
  男人回过头,疑惑的目光看过来,姜茉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从牛仔裤口袋拿出黑着屏幕的手机,瞄准远处的监视器要掷出,被靳行简抬手握住。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握住手机时也一并握住了姜茉冰凉的手。
  姜茉今晚第一次有闲暇注意到这些细节,睫毛很轻地颤抖一下,紧缩的心脏跟着舒张。
  “想换最新款?”他语气轻松,低笑着问。
  “我怕给你添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
  靳行简笑,拉着她手继续向前,到门前时,握着她手指去对指纹开锁。
  在姜茉原本的计划里,他们会在跨出那道门后分道扬镳,她感激他的相帮,择日回报,之后她匆匆逃离这里。
  而他,可以回去继续做他的贵客。
  可靳行简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拉她走出那道门,走上宽阔平坦的路,只停下脱下身上大衣披在她肩上。
  之后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裤,又拉上她手继续向前。
  后院小门在他们身后慢悠悠阖上,锁眼对齐,在寂静的夜里咔嗒一声。
  那件她最熟悉的大衣如今又披在她身上,他的味道和体温迅速包裹住她。
  迟来的末梢神经苏醒前,鼻腔先自作主张地发酸,发涩。
  靳行简步子很大,姜茉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快步跟上。
  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从他对她伸出手的那一刻,所以她没有喊停,景物在眼角退去时,脑子里还能忽悠悠地转着。
  祁静云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呢?
  她看到这段监控录像时会发怒吗?
  她的贵客,就这样被她拐跑了呢。
  这样想着,姜茉步子更加轻快。
  靳行简回头看她一眼,边走边打通电话,等他带她走到家门旁的那个路口时,他的车已经等在那里,司机正恭敬地站在一旁。
  姜茉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灯火通明的姜家院落,就被靳行简塞进副驾,他关上车门,从车前绕过去,自己坐上驾驶位。
  姜家院落在后视镜中不断缩小,黑色宾利驶出别墅区时,一辆红色跑车正驶入,车内震天响的音乐隔着两扇车门都能听到,晃过来的车前灯明亮刺眼,姜茉不适地眯着眼眸。
  别墅区外街景繁盛、霓虹五彩,长串灯笼挂在路灯上,枯枝树干被绕上银色灯带,灯一亮,开出一片白盈盈的花。
  路上行人小心享受春节最后一个假期。
  “想去哪里?”靳行简问。
  车速不快,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住姜茉,身上的力气却被抽走了,心脏也跟着缺失一角,整具身体空落得随时能被风吹起。
  车窗上映出她苍白疲惫的脸颊和一双失了光的眸子,窗外街道川流不息,她披着男人宽厚的大衣,抱着木匣,头歪在椅背上,声音轻飘飘的落到靳行简耳边,“我想去一个离妈妈近一点的地方。”
  靳行简的目光落过来,打开座椅加热,又将车暖调高。
  “睡一觉吧。”他说。
  手机嗡嗡两声,跳出沈怀京的消息——
  “晚上成元东会过来。”
  “你人呢?”
  靳行简没回,在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向城外驶去。
  他车速不快,播放一支放松情绪的曲子。
  想起姜茉没电的手机,为她充上。
  姜茉没问靳行简要带她去哪里,听话地闭上眼睛。
  大脑却并不乖顺。
  姜商元和祁静云的对话一遍遍在脑子里循环回响。
  “云笙这,是姜家欠她的,也是我欠她的。”
  “如果没有沈家当年的支持,姜家还是那个一穷二白的姜家。”
  “后来沈家出事,她没能带走一分一毫。”
  “如果那时我能帮她一把……”
  “静云,当初沈家出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时隔多年,姜茉重新记起沈云笙整夜整夜的咳嗽声。
  小小的她被咳声惊醒,睁开眼睛,沈云笙披着一件单薄灰衫,坐在豆黄色灯下,身体跟着咳声颤抖,手中的笔也颤颤巍巍,几次提笔,几次放下,最后轻叹一声,留下桌上待修复的字画,打开木匣,对着一枚破损的玉环发起呆来。
  那时她不懂,只能想起夏末时,院子里即将凋枯的茉莉花。
  指尖一点点攥紧,指甲陷入掌肉深处,钝痛感让姜茉无法入睡。
  驶向城外的路上车辆渐少,逼近的巨大引擎声格外清晰。
  心里像是有某种预感,姜茉睁开眼睛。
  宾利右侧正贴上来一辆红色超跑,车窗降下来,驾驶位上的人脸色潮红,挑着唇角朝这边投来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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