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元东。”姜茉低低出声。
  醉酒后的成元东比平日更加轻佻、顽劣。
  靳行简朝那边淡瞥过去一眼,依然保持着匀稳的车速。
  轰鸣声乍响,成元东挑了一下唇角,升上去的车窗隔开姜茉视线。
  红色跑车骤然加速,很快行驶到宾利前方,再骤然减速。
  靳行简动作利落地踩下刹车。
  姜茉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来。
  黑色宾利急刹在马路中央。
  红色跑车向前滑行一段,在几十米外停定。
  一黑一红两部豪车在黑夜里静静对峙。
  姜茉抿唇,朝靳行简看去。
  车内静寂,男人眉眼疏冷,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只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传来笃笃两声响。
  嗡嗡的手机振动声打破这种冷寂,姜茉手机屏幕上显现出一串北城号码。
  靳行简眸光挪过去,探身,长指在屏幕上一划,点了外扩。
  成元东带着酒意的轻佻语调响起:“姜茉,又要跑去哪儿啊?今天不是要给我道歉吗?今天沈怀京不在,我看谁还能给你撑腰。我数三个数啊,你乖乖坐过来,找个没人的——”
  “啪嗒”一声,姜茉将木匣放下,面无表情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却被靳行简握住手腕。
  “成元东。”靳行简开口。
  “艹,你tm谁啊?”成元东反应两秒问。
  靳行简没答,俯身到副驾。
  “我数三个数,”他声线很淡,长指勾住姜茉的安全带,咔嗒一声帮她重新扣好,坐好后左手随意地塔上方向盘,“你跟姜茉道歉。”
  话落的瞬间,低沉的轰鸣声咆哮在耳边,姜茉不自觉敛住呼吸,指尖捏紧安全带。
  成元东那边彻底安静下来。
  车身震颤中,靳行简稳稳开口:“三。”
  黑色宾利犹如一只随时准备张开大口的钢铁巨兽,匍匐在路中央等待主人指令。
  指令一到,便会轰哮向前。
  “二。”他面色如常,声线也淡,却让人遍体生寒。
  “你是、你是靳行简!对、对不起靳哥!”
  “一”字被很轻地吐出的那一秒,宾利轰然向前!
  成元东瞬间酒醒,急喊:“对、对不起姜茉!你原谅我!”
  红色超跑慢半拍启动,在骇人的压迫下慌不择路变道,砰的一声巨响撞上路边护栏,车头迅速瘪了下去。
  下一瞬,宾利擦着他的车尾飞驰而过,轮胎碾压过地面,带起锐利尖啸的危险信号。
  景物急速倒退,红色超跑在视野内迅速缩成一个红色圆点,车头有白烟冒出,车里的人推开车门爬出,跪倒在路边。
  体内沸腾的血液慢慢趋于平静,姜茉指尖仍牢牢捏着安全带,咽了咽喉咙,让声音尽量如常,“我以为真的会撞上。”
  靳行简落过来一眼,视线在她身上稍顿,缓下车速后短促地笑一声,“吓到了?”
  “没有。”姜茉松开安全带,指尖顺着衣料滑进大衣口袋,狠狠掐了下手心。
  她不敢说,她身体里刚刚像卧伏着一只野兽,睁开猩红的眼睛,露出尖利的巨爪,一股极强的毁灭情绪?在她体内奔涌。
  她甚至希望,真的撞上去。
  姜茉头偏向窗外,靳行简目光挪过去,只能看到她白净的侧颈和抿起来的唇角。
  “还气吗?”他问,“气我们就回去。”
  “揍他一顿吗?”姜茉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回来看他。
  靳行简转眼看她,她眉头仍拧着,话音里明显带着情绪。
  眼眸倏地漫上一层笑意,靳行简手指敲在方向盘上,想了想还是开口:“姜茉,还击的手段有很多,可以不必急于一时,也可以不必让自己受伤。”
  话落,姜茉眉头一蹙,抿起唇。
  靳行简给她时间思考。
  没人说话,车内陷入短暂沉默。
  前方路口可以回转,靳行简车速依旧不快,准备变道时,姜茉忽地开口:“靳老师,您可以教我吗?”
  突如其来的称呼听得靳行简一愣,他倏然一笑,把自己手机丢给她,挑眉:“都叫老师了,能不教吗?”
  “帮我拨个电话,给林源。”
  黑色手机被扔到腿面上,姜茉一愣,抬起眼睫去看他。
  他们两个碰面次数屈指可数,这人就把私密性极强的手机这样丢给她。
  靳行简瞥过来一眼,只以为她没办法解锁,报了一串密码过来。
  姜茉没再犹豫,解锁后点开通讯录,林源名字前被加了字母a,就在第一个。
  电话接通,对方恭敬地叫靳总。
  姜茉举着手机放到靳行简耳边,他目视前方,稍一侧头,耳朵贴上手机,下颌也贴到了她握着手机的指节上。
  温热感来的猝不及防,姜茉指节微曲,将手机收回来一些。
  靳行简侧目。
  他眼型长,却不窄,侧目时黑眼珠到眼角位置,唇形上翘,视线下压,像洞察明了她那点小动作,却不拆穿,神情莫名就带着点痞。
  好在他还要开车,那眼神只一瞬,复又看向前方,姜茉不用招架太久。
  她垂下眼睫,视线恰落到他静伏的喉结和衣扣下的一小片胸膛上,又被烫得迅速移开。
  最后干脆盯向他手腕。
  将大衣脱给她后,他上身只剩一件黑色衬衫,下摆收紧西裤,宽肩窄腰的挺阔姿态。
  袖口向上挽起一折,露出一截精致冷白的手腕,一块高奢名表箍在腕骨上,路灯光打进来,银色表盘冷光簇簇。
  林源在电话对面等待指示。
  姜茉眨下眼睫,听靳行简报上路段车牌,指示林源报警,再让他盯紧成元东。
  姜茉瞠目,看向靳行简,电话挂断都忘记收回手机。
  她没想到靳行简也算恶名在外,教她的却是这样奉公守法的做法,相比较下来,她最近一言不合就一巴掌的样子就过于粗鲁且小儿科了。
  靳行简眼角余光都是姜茉疑惑的表情,他偏头兀自笑了声,提醒她收起手机才说:“第一课,在身无所依时学会运用法律武器。”
  “那身有所依呢?”姜茉沉默半响问。
  车窗外夜色茫茫,早春二月,枝桠仍枯萎,略显突兀地支棱在树干上,独自淋着霜雪。
  他带她一路向西,许久后才开口:“那你只管做自己就好。”
  车子驶过一段山路,最后停到一处山顶平台。
  姜茉抬起头。
  苍穹碧落,万千星辰。
  思绪好像瞬间放空了。
  靳行简熄了火,下车,姜茉这才发现,这里像是一块私人露营基地,地上有捻灭的篝火痕迹,不远处坐落着一间小屋,屋子里黑着灯,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小屋面向这一侧有一块巨大的玻璃窗。
  靳行简已经走到门口。
  他踢了踢地上的青石砖,又俯身拨弄几下门锁,拿出手机拨电话。
  姜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借着清寒的月色打量。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小屋其实不小,门口钉着的牌子“猎春”二字飘飘洒洒,是非常漂亮的行草。
  姜茉凑近那块玻璃往里看,屋内陈设简单,两张长沙发中间一张方桌,桌上一副散开的扑克,几只空杯,像是玩牌的人刚散场,牌还没来得及收。
  靠里的位置像是有个吧台,台前几把高脚椅。
  再往里就看不清了。
  “猎春的钥匙放哪儿了?”靳行简的电话拨通了。
  “没在砖下压着吗?你带人跑那儿去了?” 山间清寂,沈怀京的声音一字不落闯进姜茉耳膜。
  她收回目光,不知道该不该走远些,也是现在才有空想,姜家院外停着的另一辆车应当是沈怀京的。
  现在祁静云应该知道她逃走了。
  心绪被扯回姜家,姜茉的心又乱起来。
  “没在。”靳行简回了沈怀京前半句,离开门口绕到侧面。
  姜茉站在原地没动,沈怀京的声音依旧飘了过来,“前天纪二去了,钥匙估计被他带走了,那空调坏了,我告诉你——”
  “挂了。”
  “再聊两句啊,我告诉你去哪儿。”
  “不用,这儿窗户开着。”
  沈怀京沉默两秒,爆了句粗。
  “姜茉。”靳行简喊人。
  姜茉绕开门前青砖,到侧面时,靳行简已经将窗户拉开,他偏过头问她:“进去吗?”
  山上气温要低上几度,姜茉穿着羊绒大衣站在外面,依旧觉得冰冷,风一吹,寒气丝丝缕缕往骨缝里钻。
  而靳行简身上只有一层单衫。
  姜茉正要点头,靳行简又加一句:“调酒给你喝。”
  窗户只一扇没锁,靳行简将它拉到最大也不算开阔。
  窗户有些高度,嵌在墙里,外部没有窗台,无形为攀爬增加了难度。
  姜茉一手抓住窗栏,踩着墙面攀上去时脚底打滑,失重感来临之前,腰被人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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