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三十 第31节
若是以往,只怕她已经束手就擒,和他一起滚到床上去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就在刚才,她已经彻底下定决心,要和眼前这个男人离婚,从此一刀两断,若再像以前那样不清不楚就和他睡到一起,只怕又要被他当成一场小打小闹,而她,也再走不出那一步了。
身上的裙子已被揉皱,领口拉开,裙摆翩跹,脸颊也染上一层绯红。
她扭开脸,躲避他的亲吻,同时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将他推开。
“你别碰我!”
她的手心的位置恰好在他衬衫的领口处,五指收紧,指尖隔着衬衫布料,从他胸口划过,仿佛在寻找一个可以使力的地方,却正好抓住了衽口处的一颗扣子。
再高级的衣服,扣子也大多是用丝线缝上去的,多用些力气,便直接崩开,从她的指缝间掉了下去。
大概是迟迟没等来应答,门铃声又响了一遍。
从前并不觉得门铃声刺耳,可现在,姜幸雨听着那声音,却感到脑袋里仿佛有根针,在一下一下刺着她的神经。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扯掉扣子的那只手忽然扬起,再重重落下。
“啪”地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路文初的左脸颊。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姜幸雨用力将他推开:“别碰我,我不想要。”
说完,转身去了客厅门口。
屏幕上显示出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陈驰。
姜幸雨没有按开,直接拉开客厅的门,穿过花园,来到外面的大门口。
男孩穿着薄薄的卫衣,双手插兜,低头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一半在灯光里,另一半隐在黑暗中,不知是不是低着头的缘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有点低落。
听到花园里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抬头,目光越过铁栅栏往里看去,看到女人走近的身影,还没等门开,就已露出灿烂的笑容。
花园的门打开,女人站在他面前,抬头看他:“陈驰,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姐姐你,刚才在小区里散步,正好经过这里,看到灯亮着,就——”男孩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目光越过她,往她的身后看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客厅的双开大门敞着,里头的灯光倾泻出来,铺了一地。
门扇旁,成熟英俊的男人侧身靠在一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正姿态闲适地往花园这边看来。
客厅门外还有一盏感应式顶灯,此刻正亮着,照在男人身上,将他那种独属于某个阶层的矜贵之气照得清清楚楚。
他只是那么站着,什么也不必做,就有一种让所有人都高不可攀的感觉。
陈驰忽然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
花园不算太大,距离不远,他能看到男人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还掉了颗扣子。
“路先生也在啊。”他轻声道。
姜幸雨顺着陈驰的视线,也往回看了一眼。
“是啊。”她看一眼男孩的神情,知道他误会了,却没解释,“有什么事吗?”
“哦,”陈驰扯了下嘴角,视线从她过分红润的嘴唇和稍显凌乱的头发、裙子上掠过,“也没什么事,就是夜跑,路过,可能还是有点唐突了。”
姜幸雨想起今天下午刚拒绝了他晚上过来。
“没事儿,你……这两天不忙了?”
“嗯,”陈驰点头,不再与她对视,“演唱会在周末,这几天都规律作息,能推动工作都往后推了。”
说到这儿,他才又抬起头,飞快地看她一眼:“周末,你会来吧?”
“嗯,和知怡说好了,我会去。”
“好,我等你。”男孩说完,后退一步,“今天就不打扰你,先走了。”
说完,冲她挥挥手,转身戴上卫衣的帽子,沿着山道继续跑步。
姜幸雨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慢慢关上花园的门。也许该和他说清楚了。
“他来做什么?”路文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老吴说,上次他也在。”
姜幸雨转过头,对上路文初微微眯起的眼睛,仿佛捕捉到了一丝怀疑。
男人的左脸颊已经有点泛红,是她刚才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
“他住在这儿,就在前面一排,邻居。”姜幸雨没有多解释。
路文初觉得有点太巧合,这个男孩最近出出现在身边的频率好像太高了点。
但他没有再想下去,这里也是富人区,虽然比不上他住的城中心那块,但也算是明星艺人的热门选择地。
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不至于不自信到这么草木皆兵的程度。
两人站在花园里,相对无言。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被打破,姜幸雨沉默片刻,慢慢道:“刚才我们的事——”
路文初大概真的被气到了,刚才那一巴掌,几乎算是挑战了他的尊严,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姜幸雨,如果你坚持要离婚,大可以试试看,我等着,看你到底能坚持到流程的哪一步。”
“你们姜家人会支持吗?”
“离开我,你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吗?”
说完,不再逗留,一边拿出手机给老吴打电话,一边往车库走去。
很快,汽车启动的声音传来,那动静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呼啸远去。
空旷的山道上,男孩奔跑的脚步慢慢停下。
他微微喘着气,弯腰趴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那辆车绕过脚下曲折的路,化作一点微光,汇入山下主干道上令人眼花缭乱的车流中。
他拉紧卫衣帽子两边的抽绳,让帽口收起,直到上檐遮住他的眼睛。
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躲在门边,看着她和别人走在一起。
第30章 玫瑰 门口的地上,一枝玫瑰静静躺着。……
那年夏天不是很热, 白日还有几分暑气,到夜里,凉风习习, 宛若初秋。
十六岁的男孩戴着棒球帽,拖着磨损过度的行李箱,走在昏黄发暗的路灯下。
那条蜿蜒的长街,一边是破败拥挤的老旧房子, 临街一排店铺, 随处可见碎开的剩下嶙峋棱角的玻璃窗,和被光与风侵蚀得处处裂纹的木门。
从前这里也有过一段热闹的光景。
城中村人口密集,都是三四层、五六层的小楼房, 家家户户住满了,邻里之间的喧闹、吵嚷,不曾断过, 滋养了这一片区大大小小的店铺。
粮油店、蔬菜店、肉铺、杂货店、理发店,还有各种小吃店,煎的烤的炸的,一样不少,这里的空气都好像飘满了油和各种调料的味道。
后来, 城区拆迁、改建,大半人口从这里迁走,密集的房屋也被拆去一大半,剩下临街的那一小片,到如今,热闹散了,只剩下荒败和破旧。
好像困在时光里的老照片,被一只粗糙的手不时抚摸, 磨出一条条皲裂的细纹。
老街的另一边,是起伏的小山,城市的边界,山的那边,美丽繁华的城市几经变迁,早已是举世闻名的摩登大都会,而山的这边,是被时光遗忘的旧世界。
“哎,这不是福梅家的儿子吗?怎么好像不太一样了——”面容带着岁月风霜的老太太揉了揉眼角,看着这个孤身一人在街上穿行的男孩,惊讶道。
男孩停了脚步,抬头对上老太太的目光,神色冷淡,连应声也懒得,就这么移开视线,从她面前走过。
“哎这臭脾气,没教养,真是一点也没变,那么个妈,难怪教不出好崽子……”
老太太嘀嘀咕咕的声音一点没收敛,顺着夏夜的晚风,吹进男孩的耳中。
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仍旧沿着缓坡往前走。
在这里,他总是沉默寡言,像个怪胎,没人喜欢他——当然,他们也不喜欢妈妈。
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如果只是勤劳刻苦,大概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同情,但如果有几分姿色,如果是跟着男人私奔出来的单亲妈妈,那就只会受到别人的嘲笑和议论。
而如果这个女人,最后还因为守不住男人,被私奔出来的男人抛弃,最后心灰意冷,沦落到自寻短见,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步,别人不会同情她,只会说她活该。
洗衣店的门锁着,褪色的金属在路灯下已经失去光泽,被厚重的灰尘和斑驳的锈蚀覆盖,一看就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妈妈去世已经整整一年,店也关了整整一年。
男孩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费劲地插进生锈的锁孔中,扭来扭去,终于将锁打开。
金属门拉上去,发出吱嘎声,在长长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刺耳。
他站在台阶上,用力推开里面的一道玻璃门,拖着箱子绕过简陋的柜台,从后面窄小的楼梯爬上了二层的小阁楼。
这间阁楼小屋,就是他住了整整九年的地方。
空心的木板门,四边已经翘起,一不小心就会划破皮肤,门边紧挨着一个矮柜,门完全推开时,紧挨着柜边,另一边是一张木凳。
从六岁到十五岁,他就坐在这张凳子上,拿柜面当书桌。
小小的孩子,就缩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一日日长高、长大。
如今的他,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一步跨进来,仿佛占满了半间屋子。
灯坏了,按下墙上的开关,仍是一片黑暗。
男孩干脆跨过木板床和柜子之间不到半米的过道,把临街的那扇小窗打开,就着街上的路灯和月光,勉强照亮这间狭窄的屋子。
带着点灰尘气的空气从窗户口灌进来,总算把屋子里长久不通风的冷潮气冲走。
破旧的老房子,隔音极差,这间阁楼小屋不但能听见楼下店面的所有动静,连外面街上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路上有车经过,楼下有人走过,有人吵架,有人唱歌,有小猫叫,这个和美丽城市分割开来的天地里,他坐在这张简陋的凳子上,就能听到全世界。
此刻,站在窗边,他就听到了汽车由远及近停下的声音。
深绿色的高级车,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牌,但那豪华气派的样子,和这条半死不活的老街格格不入。
车就停在街对面的山下,车门打开,美丽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明明是灰黄的世界,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仿佛染上了崭新的明亮色彩。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长长的黑发与雪白裙摆在夜风中一同翩然舞动,怀中捧着一束大大的玫瑰花,红与白交织,美得不像真人,像天上月,不小心落进这个破旧世界。
男孩压在窗框上的手紧了紧,目光也立刻亮了。他忽然转身,三两步从吱吱扭扭的楼梯上跑下去,想要冲出这家小小的店铺,冲过这条老街,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还没踏出店门,他的脚步又忽然停住了。
驾驶座上又下来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相貌俊美,衬衫长裤、金丝眼镜、奢华腕表,无一不显露出社会上层有钱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