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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兽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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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把这个短篇写完,还是缘更,这文不长,争取早点写完~
  第十二章
  坐在那儿听完朋友的表述,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我突然想起索尔仁尼琴关于说谎的那一段经典名言:他知道我知道他在说谎,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他在说谎。
  朋友说,因为上级要求他尽快侦破前段时间那个引爆舆情的杀妻案,老三的案子他不得已暂时交给同事,同事在梳理案卷的时候对我产生了重大怀疑,因为同事在经过实地走访,发现那家酒店是可以通过温泉区的监控死角暂时离开的,而抛尸地离酒店不远,因此要重新调查我。经过朋友的沟通,还是由他来审问我,希望我配合。
  我认为就是朋友在怀疑我,那个所谓的同事不过是人情的挡箭牌。
  如果没有发生女友的事,我一定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朋友,大度地对他谨慎办案、严肃执法表示理解和敬佩,但我现在满腔戾气,怨恨他枉顾二十年交情,在我已经有了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还要找我麻烦,毕竟我没杀老三我不怕他查,但我杀了女友,我给不了他另一个证人。我知道这个时候有过激的情绪更容易引起怀疑,但一个人在被冤枉时表达愤怒也合情合理,我暗自调节着情绪,决定适度地“生气”。
  朋友也沉着脸:“老陈,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请你配合了。”
  我拔高音量:“什么监控死角,你让他给我看看,把我躲开监控进出酒店的动线图画一份,这又不是演电视剧,我还提前踩好点、掐着时间跑出去酒店,先把我弟弟灌醉,然后杀完抛尸最后处理完车再跑回来,这现实吗?你们自己之前也判断出那是激情杀人,是没有预谋的,这不矛盾吗!”说完我拍了下桌子。
  朋友点头:“我也觉得有很多不合理,但排查了一圈,很多嫌疑人都有铁一样无法推翻的不在场证明,案子就卡在这儿了。你有警校毕业的背景,现在又是律师,这代表着很强的反侦察和钻法条漏洞的能力,我们又是同学朋友,如果我坚持不让他们查,反而有包庇的嫌疑,我也很为难。”
  我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刘,你们想怎么样。我好几天没睡觉了,就今天下午眯了一会儿,我现在这个身体,哪天猝死了也不奇怪,我要是有力气这么折腾着杀人,那证明我能活到这案子开庭,说不定还是个好事儿。”
  “你别这么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朋友也跟着叹气,“只要你把那天的女伴叫来录个口供,坐实你的不在场证明,在没有新证据的前提下,他们肯定没有说辞了,我也好交代。”
  如我所料,我满不在乎地说:“夜场叫来的,我上哪儿找去。”
  “通过什么途径叫来的,有没有联系方式,或者转账记录。”
  “老刘,我是干什么的,怎么可能留转账记录。”我不耐烦地说,“那天晚上,我在v廊请一些客户喝酒,我跟经理很熟,每次去他会给我安排好,那天晚上女的很多,我当时喝多了,司机给我在旁边酒店开了房,我让她直接去房间找我,说实话,她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
  “经理的联系方式你有吧。”
  我掏出手机,犹豫了。
  朋友看出我的顾虑:“你放心,我们只查命案,其他的不管。”
  我当着朋友的面给经理打了个电话,开着免提,问他那天跟我去酒店的是谁,最高明的谎言要掺杂在真话里,经理那天确实安排了不少女人陪客户,但他并不知道谁跟我去了酒店,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是真糊涂,所以我们的对话无懈可击,最后我要他把那天来过的女人发个照片看看。
  他发来了一些照片,朋友按照监控截图一个个比对,监控上面目模糊,姑娘们美颜后的照片与本人相差过大,一时无法确认,朋友又问了我她的年龄和体貌特征,我“勉强记得”是二十来岁,黑长发,中等身材,漂亮。最后,朋友要走了经理的电话,他要继续查,就必须以警察的身份去查,经理肯定是能不配合就不配合,且夜场姑娘流动性很大,也不是在一家店坐班,最后对不上号、找不到人都很正常。
  做完笔录,朋友亲自把我送到了大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歉疚地说:“老陈,不好意思,我坐在这个位置,有很多不得已。”
  “明白。”我摆摆手,“我就是有点烦,主要是失眠对情绪影响大,我没怪你。再说,我知道自己的清白,不怕你们查,为了能尽快找到真凶,我愿意配合。”
  朋友看着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他很快说道:“你放心,那个杀妻案已经抓着人了,我接下来肯定全力以赴,找到杀害你弟弟的凶手!”
  我打车回到家,身心俱疲,但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我把厨房收拾了,去洗了澡、刮了胡子,晚饭的时候,妻子打来视频电话,母亲因为见到了孙女,看上去心情不错,我和她聊了几句,她也没有再追问老三的事,许是妻子已经安抚过她。
  我平时不爱和这些妇孺唠家长里短,但今天这通电话我打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妻子说女儿该睡觉了。
  挂掉电话,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感到无边地孤冷与恐惧,我不敢睡觉,也不敢随便出门,在自己家里尚且没有安全感,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能供我容身?
  熬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司机把妻子和女儿送了回来。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其实是想在车上补觉,万一我睡着后有什么诡异的举动,司机是男人能制止我,而且他嘴严,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
  我在车上睡了三个多小时,这对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回到家正赶上晚饭,妻子准备了很多我和女儿爱吃的菜,女儿说着学校的趣事,妻子聊着升学的选择,我边吃边跟着讨论,这是一顿很普通的家庭晚餐,却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氛围,看着妻女平和的笑颜,我更坚定了要守护这一切的信念。
  女儿入睡后,妻子很意外地敲响了我的房门。我们分居好几年了,她除了打扫几乎不进我房间,即便是这个暧昧的时段,我也不会认为她有什么夫妻之间的想法,自从知道她无法再怀孕后,我们对彼此都冷淡了。
  所以她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她犹犹豫豫,面有难色。
  “怎么了?是不是这次回去,老太太跟你说了什么?”
  “……嗯。”
  “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多担待些,她年纪大了,因为老三的事她心情也不好。”
  妻子低垂着眉眼,淡淡地说:“妈这次倒没说什么我不爱听的,她看到女儿也挺高兴的,但是她……我总觉得她感觉到什么了。”
  “感觉到‘什么’?”
  “关于老三。”妻子缓缓抬头,目光深深地望着我,“她说她这几个月心神不宁,以前老三也总惹事,但这一次她的感觉特别强烈,她说自己很害怕,我一直劝她、安慰她,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再这么下去恐怕也很难瞒得住了。”我烦躁地说,“但是我就算要告诉她,也得有个交代啊,凶手一直没抓到,案子现在也卡住了。”
  “没有什么进展吗?你问老刘了吗?”
  “我隔三差五就问,没有。”
  妻子抿了抿唇:“有一件事,我想了一路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我的眉心突然跳了两下,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妻子的表情透出几分焦虑和惶恐:“妈一直说要去找那个土菩萨算一算老三的情况。”
  我怔了怔,只觉身体里涌入一股寒意。
  “我怕那土菩萨说什么邪门的东西刺激到她,没办法,我说我去。”
  “你去了!”我控制不住地吼了一声。
  妻子吓了一跳,畏惧地看着我。
  我狠狠搓了几下短短的发茬:“你去了?”我整颗心都悬吊了起来,好像随时会急速坠落。
  妻子点点头:“我不去,妈肯定要去,那还不如我去,回来编些东西哄哄她。”
  “那老妖婆子居然还他妈活着。”我咬着牙,“她说了什么。”
  “我、我们都是上过大学的人,我也知道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不可信,但是老三这个事,我心里实在觉得很不舒服。”妻子的额上泌出了细汗,脸色也变得苍白,“我见了土菩萨,先问她记不记得你们家,她记性很好,说都记得,还反问我那个‘孩子’在你们家养的好不好,又说听说你飞黄腾达了,应该是养得不错。”
  我握紧了拳头:“然后呢。”
  “我当然不会把老三的事告诉她,我就问她,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有一天老三死了怎么办,她说……”妻子慢慢抱住胳膊,清瘦的身体微微抖着,声音也发颤,“她说,那‘孩子’会一直跟着你们家的人,老三不在了,就会换一个人。”
  我跌坐在了床上,头皮都炸开了。
  第十三章
  妻子的叹息声愈发沉重:“我昨天一晚上没睡好,到现在还觉得瘆得慌,这东西,信不信的都让人难受,我又想到老三不在了,万一,万一……”
  这“万一”两个字后面,跟着无数让妻子难以启齿又无法回避的想象。当年我和母亲大发雷霆,母亲不得已将这荒诞的往事告诉我们时,我们嘴上都说不信,心里都在发毛,从那以后妻子不再因为老三惹祸、借钱而跟我争吵,但再也不让女儿靠近老三,全因为中国人有句谚语——宁可信其有——像自己给自己套的紧箍咒。
  如今老三死了,“那东西”会去哪里?妻子想到了和我一样的问题,说母亲想去找土菩萨不过是托词,实际上她也在惴惴不安。倘若她知道自老三死后,在我身上发生了多少可怕的事,一定会带着女儿跑,毕竟如果她选择相信土菩萨,“他”就可能附身到任何一个陈家人身上。
  附身……
  我突然瞪圆了眼睛,僵直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彻骨之寒瞬间遍布全身,从脚底板到头发丝,每一寸都针刺般地痛麻,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毛骨悚然”。
  老三死了,“他”去了哪里?我以为“他”去了女友的肚子里,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留下那个我一直想要的儿子,可也许,也许那个不停在梦中追赶我、深眠之后在我的身体里苏醒的另一个人格,才是“他”!
  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想过?我最为依仗的聪明灵活的脑子,怎么会顺不出这条逻辑线路,不过是我的潜意识在回避,回避这个足以击垮我的幻想——那个东西,那个寄生胎,那个被我抢了命宫的死婴,附到了我身上。
  我感到我的身体有万千蚁附,我恶心得想吐!
  “老公,你、你没事吧。”妻子紧张地扶住我的肩膀摇晃,她看着我的表情惊恐万状。
  我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脆亮的大耳光。
  妻子吓得后退两步,她一手抵着门,随时准备跑出去,我想当我“梦游”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看着我,在她眼里,那个半夜到处晃荡,甚至可能威胁女儿安全的梦游症,让她必须防备我。
  我大声说道:“这些魂呀鬼呀的东西,只有那些文盲老太太会信,你想什么呢!”我吼得中气十足,比起呵斥妻子,我更想说服我自己,以及用洪声震慑我体内的东西。
  妻子怔愣着点了一下头,目光游移着,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我管着老三那个废物,是因为我们是亲兄弟,跟一个寄生胎有什么关系!现在他死了,大家都解脱了。”
  妻子嗫嚅道:“嗯,我也不信的。”
  早年如果我这样呵责妻子,她一定会跟我吵闹,她是从小被宠着的独生女,做不来委曲求全的小女人,但自从岳父生病,需要我负担高昂的医疗费后,她就按照我的期望变得越来越乖顺。可此时此刻,我竟希望她也高声驳斥我,我希望有一个人,他/她又与我很亲近,又让我忌惮,我迫切想要有什么人或物能让我体内的“他”害怕,和我害怕“他”一样害怕。
  可现实是,我一个人沉默地吞下所有恐惧和灾难,徘徊在情绪崩溃的边缘试图把一切拉回正轨。
  我抱住脑袋,粗鲁地搓了几下头发:“去睡吧。”
  妻子半秒都没有犹豫,转身就跑了。
  当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又有些后悔,我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此时此刻却像回到孩童时候,不想一个人面对黑夜。
  夜里有怪物,正在一口一口咀嚼着我。
  我在朋友的帮助下,通过一些途径,将一笔钱转到了台湾,并把自己所有的出境手续都更新了,还购买了一张国外航司的无限制机票,可以让我在任何紧急的时候安排最近的航班离境。我多次建立模型分析,从警方和律师的角度反复论证,女友的失踪案早晚会查到我头上,但搜证和定罪难度极大,只要找不到女友的尸体,我大概率可以扛过去。就算全世界都知道是我干的,没有证据我也能全身而退,若把法律当一件趁手的工具,运用起来自有玄妙之处。
  在我休假的这些天,不少工作都已经推掉或交由下属处理,但也有些重要的会议不得不参加,不然同事会觉得我太过反常。
  司机接我时,开的是公司的行政车,车内已经换上了高档的真皮座垫和我惯用的木调车香,放好了我常喝的品牌的苏打水,这辆车的后排没有充电口,司机就准备了更长的充电线。自从我把自己的车扔在4s店,又嫌妻子的车坐着不舒服后,就调了行政车来暂用,司机一向细心周全,快速改善了车内的环境和舒适度。
  我感到非常满意,夸赞了他几句,并暗示他今年会有丰厚的奖金,一方面奖赏他的能力,一方面也是对我和女友的过往的封口费。
  司机心领神会,连连道谢。后又问道:“对了陈博士,4s店给我打电话了,说您的车的选配件已经到了,今天就可以安装完,我明天把车提回来?”
  我心里暗骂4s店的业务员,明明当时特意说了要联系我,不要联系我司机,结果还是打了第一顺位联系人的电话,我说道:“不是说那个配件要从欧洲调货吗,怎么这么快。”
  “他说怕您着急,正好上海有一个别的客户订的,加紧给您调来了。”司机笑着说,“这小子挺会来事儿。”
  我快速想了个借口:“先别提,我是故意把车放那儿的。”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用求解的表情。
  “我有个经济纠纷,最近不想让人看到我开好车。”
  司机点点头:“明白。”
  上午开完会,我在办公室吃了顿工作简餐,并补了个觉。
  在恐惧入睡、且严重缺乏睡眠的情况下,我一旦睡着很容易进入深眠,直到我被人从沙发上摇醒,都要花好几分钟的时间找回神智。
  司机担忧地看着我:“陈博士,您喝点水。”
  我紧闭着眼睛,用力甩了甩脑袋,看看司机,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我的实习生助理,发懵地接过司机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
  “您多久没睡觉了,在家完全睡不着吗?”
  “怎么了?”我看了看窗外,顿时恼怒起来,天明明亮着,显然我也没睡多久,为什么要进来打扰我。
  “有人找您,打您的内线电话一直没人接,就只好进您办公室了。”助理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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