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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人家[年代] 第35节

  第27章 气
  吃过早饭,褚辰拎着东西去找他们这一层的小组长,一是住回来了,打声招呼;二是请人家给居委会、街道办反应一下情况,看壁炉烟囱上的封口能不能扒了。当然,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炉子还得去买。
  褚辰一走,二姐这边也开始收拾,提着东西,带着两个小宝贝准备去宜兴坊。
  老太太看着褚韵的穿着直皱眉,一身灰扑扑的厚棉裤、棉袄,鼓鼓囊囊的,一点也不利落:“老二,你没有别的衣服穿了吗?”
  褚韵看着自己的穿着,挺好的,婆婆专门用建国拿回来的军用布票,进城给她扯的浅灰色华达呢布料做的,里面填了厚厚的新棉花,挺括耐穿,厚实暖和,穿上她就不想脱下来,暖暖的多舒服啊。
  老太太看她这样,也不想管了,摆摆手,“行行,走吧,早去早回。”
  褚韵拎着切下来的两斤火腿和一包干菌子,冲穿戴一新的两个小家伙招招手:“采采、昭昭,走了。”
  两人欢呼一声,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先褚韵一步跑出了门。
  邱秋说是想睡个懒觉,结果,没睡成,给老太太做了遍针灸,自己反倒精神了。这会儿去睡吧,刚吃过早饭,也不困,到处转了圈,发现能干的活,二姐都干完了,碗洗了,锅刷了,地拖了,窗擦了,连昨天换下的衣服,人家一早都给洗好晾在阳台上了。
  老太太吃过药,看她闲来无事,吩咐道:“去把西边那间储藏室打开,里面的东西整理整理。”
  行啊。
  邱秋拿来钥匙,打开储藏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撂起来的箱笼。
  老太太指指门里靠墙放着的一个红木靠椅:“翻过身是一个矮梯子,这是当年专门为开箱定制的。”
  储藏室多年没打开,椅子上、箱子上均落了层灰。
  邱秋转身端盆温水、拿了块软棉布来,先擦椅子,再将椅子翻过来变成矮梯子,坐上去擦箱子。
  靠正墙放的一排,共有九只,三三撂放在一起,都是用整张牛皮或是羊皮做的描金大箱,大红的漆底上用金粉描了花,很轻,里面却扎扎实实地放满了东西。
  两侧亦放有不同的箱子,左手边是两只撂放在一起的带有黄铜锁片的红木大箱,里面放着银勺、银筷、银碗、瓷盘、瓷碗等,另一只放的是装饰用的瓷器、铜器、银器、水晶、泥塑、木雕等物。
  邱秋看中一对瓷器花瓶、一套精致的锡果盘和一组五个泥塑玩偶,当下就单独拿了出来。
  老太太看了直乐:“眼光不错,那锡果盘是当年你大舅公从北京给我带回来的,结婚头几年,一直用着。后来战乱,来回搬家,才将它收起来。解放后吧,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往简朴里来,哪还敢摆它。”老太太捧起其中一个残缺的玩偶,眼带怀念、怜爱道:“这是你大伯小时候逛城隍庙买的,你看这个娃娃头上有个缺口,你公公抢着要玩,不小心摔的。”
  邱秋接过来,拿干布巾擦了擦,看了看缺口:“回头找个老师傅修一修。”
  老太太摆摆手:“算了,就这样吧。”
  邱秋捧着看了又看,别说,带了岁月的痕迹,历史的证据,它身上亦多了层故事的美感。
  另一边放着只墨绿色的木头立箱,足有一米高,是老爷子年轻时用的,四角八边用褐色的铁皮、铁钉包着,精致漂亮。
  打开它,就像翻开了一本书,淡褐色的缎子做衬里,一边是三个抽屉,另一边挂着套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
  老太太轻轻抚过衣服,拉开小抽屉,挨个儿跟邱秋介绍道:“这只钻石别针是结婚后,我在先施男装柜台给他买的。这一副西装上用的钻石纽扣,是他三十岁生日,我提前半年找人定做的……”
  中间抽屉里放着几封信,邱秋描了眼,纸张泛黄,还待要看。
  老太太一把阖上了,脸颊泛红。
  邱秋长长地“哦~”了一声,促狭地一挑眉:“我懂,情书嘛。”
  “死丫头!”老太太拍她一记,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双黑棕色带有网眼的皮鞋,老太太取出皮鞋,托着橡胶鞋底,笑道:“这是bata品牌的鞋子。结婚时,他是留学归来的洋学生,讲究新派,行盘中放的是套披纱拖地很长、镶满珠子的婚纱,银灰色高跟鞋,尼龙丝袜,钻戒、钻石手镯、钻石耳环。我还盘,原是备了两件袍料,两件马褂料,一把名家折扇,一本古文诗集和一套笔墨纸砚……结果,一看他盘里放的东西,还不赶紧换,这双鞋就是那时候买的。”
  “小抽屉里原有一块机械表,是你爷爷留洋出国时,你太爷爷用十块大洋从一个洋人手里买来送他的礼物。结婚后,你爷爷换了我给他买的劳力士,那块表就放在这里,等到你大伯当兵要走时,你爷爷取来给他戴在了腕上。”
  邱秋明了,这一箱是两位老人一路相互扶持着走来的点点滴滴啊,亲情、爱情、家的温馨……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你爷爷那块劳力士,”老太太看向邱秋,“去世前,送给了四宝。下乡时,四宝提的是你爷爷留学用的皮箱,带着你大伯买的收音机和我送他的相机。”
  邱秋一怔,眼里慢慢有了湿意。
  褚辰下乡带的皮箱、收音机和相机,早在1970年邱老实带人抄家时,或打砸或被抢走卖了。褚辰几次寻找,都没能找回,这些一直是他的遗憾。
  九个大红描金箱里装的是老太太的婚纱、中式婚服,大毛斗篷,各式大衣、旗袍,以前配戴的手饰,还有绣花床罩、盖毯、地毯、椅套、窗帘等。
  “当年你爷爷分家时,分到一箱字画、一箱书籍和一箱玉石摆件,两箱小黄鱼和四顷地。地捐出去了,字画、书籍和摆件,49年你叔公去香港,你爷爷让他带走了,小黄鱼也给了一箱。说是东西请他帮忙保管,小黄鱼算是给他的安家费。这么多年,那边连句话都没捎回来过,东西多半是打了水漂。”
  老太太想想就心痛,小黄鱼她倒不在意,她心疼的是那三箱东西,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如今,按四宝的说法,经济复苏,那三箱东西,值大发了。
  邱秋安抚地拍拍老太太的手,没多言。
  箱子一开,小小的储藏室里,溢满了樟脑丸的味道,邱秋被冲的头疼,在老太太的要求下,随手挑了两件大衣,一黑一雪松色。
  沉甸甸的黑色羊绒大衣,邱秋准备给二姐,她身材高挑,穿大衣好看。
  雪松色也漂亮,大翻领,长腰带。
  老太太让她穿上试试。
  邱秋依言取下雪松色羊毛大衣上罩着的素白软绸,抖了抖上面的樟脑味,穿上,腰带一系,在老太太身前转了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老太太不言,自个儿踩着矮梯子,取了个同色的贝雷帽递给邱秋,接着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捧出个首饰盒,挑了枚钻石蜻蜓胸针和一对小小的钻石耳钉给她。
  邱秋接了帽子,没要首饰:“现在又不能戴。”
  “耳钉小小的,你头发一掩,谁能看到。”
  邱秋笑:“那还戴它干嘛,戴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老太太瞪她:“谁说的,女人戴首饰,首先取悦的一定是自己,只有自己喜欢了,才会买来佩戴,谁管他人看不看得到。”
  行吧,你有理,听你的。
  大衣叠放在箱笼里,多少有些褶折,老太太见邱秋闻不惯上面的味道,便道:“等会儿,小辰回来了,让他送去正章洗染店干洗一下。”
  “干洗?”
  邱秋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人家有专门的干洗机,早年他们是用进口的油来洗,现在听说是自己研制了什么高效洗涤剂。说起来,这家店开的久了,1926年,第一家店开在静安寺路,到了1956年公私合营时,洗染店、染场、织补店已遍地开花,光店铺听说就有上千家,员工上万人。”
  “什么上万人?”褚辰提着炉子,扛着铝管进门,笑问道。
  邱秋给他看身上的衣服:“味道有点儿大,奶奶说让你帮我送去干洗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专门洗高档皮衣、大毛衣服的店铺呢。”
  褚辰:“正章洗染店?”
  邱秋点头,解开腰带,脱下衣服,搭在沙发上,看他带回来的东西:“装在客厅里吗?烟囱孔打在哪啊?”
  “铝管接到厨房,先把煤气灶上的排气扇取下来,把铝管插过去。”
  是个办法,就是不太美观。
  褚辰放下东西,继续去搬买回来的铝管和煤块;钟鸣帮忙把东西一一从电梯里移出来,放在电梯口。
  “钟叔,进屋喝杯热茶。”
  钟鸣摆摆手,“不去了。”褚家老太太是个讲究的,他一身脏脏的工作服,去了多不自在啊。拉上栅栏刚要扳动手柄,钟鸣突然想起一事,停下手里的动作,对褚辰道:“褚同志,你奶当年捐给银行礼堂的钢琴,前年坏了,也没人修,扔在仓库,你有空问问后勤,看能不能要回来。”
  褚辰连忙道谢,直言下午就去问问。
  那琴是二舅公送给奶奶的结婚礼物,他大伯、二姑、爹爹自小跟着奶奶学琴,后来,奶奶又用它给自己启蒙,可谓是见证了一家三代人的成长。
  扛着铝管进屋,褚辰脸上难掩兴奋。
  “什么事这么高兴?”邱秋冲了杯果茶给他。
  褚辰放下铝筒,接过杯子喝了口,神秘地笑道:“若是没有意外,晚上你就知道了。”
  邱秋瞪他,看了看客厅墙上挂的表,快11点了,“中午吃什么?”
  “按你和奶奶的口味来。”
  邱秋转头看老太太。
  “我想吃肉。”
  想吃肉啊,邱秋进厨房瞅了瞅,带来的除了还有几斤火腿,还有两条风干的鱼,一条熏肉,一只腊鸭。
  “把鸭子斩了,切几片火腿,拿笋干、菌子一起炖上,再蒸一锅米饭?”
  老太太连连点头,昨晚老二炖鸡往里搁的笋干、菌子她吃着就不错。
  邱秋洗洗手去做饭,老太太返回储藏室,给昭昭和采采各挑了对珠花,取了对闺女小时候戴的银手镯,锁上门,将钥匙放在邱秋卧室里的梳妆台上,活动活动身子,看孙子搬煤球、安炉子。
  这里一片安静、平和、温馨,宜兴坊里却是剑拔弩张。
  谢曼凝昨儿高兴,小女儿有了一个好工作,宜兴坊那一半的产权也从老太太手中拿回来了,不免就多喝了几杯,早上起晚了。
  褚韵提着东西带着两个小宝贝过来,她正在吃早饭,一碗昨晚的剩米饭,用开水一搗,切了个高邮咸鸭蛋。
  心里高兴,一碗泡饭都吃出了八大碗的架势。
  采采、昭昭掂脚伸长了脖子抬头去看,圆台面太高,没瞅见吃的是个啥,这么香吗?
  “姆妈,”褚韵拎着东西,站在门口,唤了声。
  谢曼凝夹咸鸭蛋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褚韵抬步进屋,将东西放在桌上,四下环顾了圈:“大哥他们不在?”
  今天是周日,图书馆跟供销社差不多,需要避开周日轮休,爹爹不在正常,大哥、大嫂、五弟、六妹,竟然也没一个在家。
  “你咋回来了?”
  尽管早已知道姆妈不希望自己离婚归家,褚韵听到这话,心里还是不免刺痛了下:“奶奶病了,我咋能不回来看看。”
  “啥时候回去,我给你买几样点心,路上吃。”谢曼凝说着放下碗筷,就要起身出门,顺便把人一起带着,出了里弄,赶紧打发走。
  “四弟帮我办了病退。”褚韵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哭,不能掉眼泪,会吓到孩子,扯了扯唇,却没能成功地露出一抹笑来,“11年不见,姆妈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谢曼凝忍着气,重新坐下,淡淡扫了眼一身灰扑扑、苍老得都快跟她比肩的女儿,嫌弃地垂下眼眸,声音轻柔道:“小韵,姆妈不是不想让你回来,可你看看,咱家就这点地方,你回来带着孩子……”目光扫过地上的两个团子,谢曼凝惊道:“你生了俩?!你带着俩孩子回来,住哪?吃什么?穿什么?上学咋办?”
  采采感受到对方细细长眉下的那双眼、像鸡毛掸扫尘般在自己面上移动,不安地往昭昭身后躲了躲,小声道:“我不喜欢她,像四舅故事里的狼外婆。”
  昭昭也不喜欢,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阿妈不小心踩到一坨狗屎样充满了嫌恶,“也可能是白雪公主她后妈。”
  谢曼凝听说乡下回来的知青身上多半都有虱子,看向两个小的眼神,越发不加掩饰了。
  两人都不是受气的,平时在家,谁还不是爸妈长辈的心头宝啊。
  “呔!”昭昭脑袋一热,突然指着谢曼凝往前一跳,大喝道:“白雪公主她后妈,快投降吧,幼儿园小班的小队长在此,投降不杀!”
  采采忙转身扯了门后的扫帚,高高举起,大喊道:“冲啊——杀了狼外婆,她就不能吃小红帽了。”哎呀,妈妈站的位置太影响发挥了,采采扯扯褚韵的裤子:“小红帽,你往后让让。”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曼凝气得“啪啪”直拍桌子,“褚韵,你就这样教孩子的?!小小年纪,一来家就冲我喊打喊杀!怪不得人家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兵痞子的女儿……长成这样也不意外!”
  “谁的女儿?”采采有听没懂,扭头问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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