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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人家[年代] 第34节

  褚旭躺在地上,大脑都是懵的,随之又惊又怒地朝褚辰吼道:“你踹我干嘛?!”
  褚辰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展开包住旧毛毯,紧紧抱在怀里,几步过去,又给了他两脚,脚脚踢在他屁股上,“褚旭,你不是孩子,也不是傻子,这毛毯对奶奶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现在,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踢你?”
  “我、我不就拿它包一下奶奶的衣服吗……”
  见他还在为自己的凉薄找借口,褚辰懒得再理,抱着东西、提着皮箱转身就走。
  褚旭看着四哥走远,四肢一摊躺平了,任由雪粒往身上洒来,将自己掩埋。他就不明白了,一家人为什么越过越生分、越过越陌生……半晌,方一骨碌爬起来,扶起自行车骑上,追在褚辰身后进了公寓大堂。
  褚辰站在电梯口,转头看他:“揍的轻了?”
  “我、我来接问夏。”褚旭说着,锁好车子就要跟着褚辰一起走进电梯。
  钟鸣:“你带过来的女孩,方才已经走了。”
  褚旭脚步一顿,傻呆呆道:“啊,走了?!”
  钟鸣“刷”一下拉上电梯的栅栏,扳动手柄,电梯载着他和褚辰缓缓上升。
  “坐。”钟鸣把电梯里自己平日坐的高脚凳移到褚辰身旁。
  褚辰没拒绝他的好意,抱着东西坐了下来:“钟叔,日后若是我不在家,褚旭或是我姆妈爹爹过来,麻烦您帮忙拦一拦。”
  先是做保安,后又做电梯工,这大楼里来来往往的,没有什么事逃得过钟鸣的双眼,褚辰父母的如何,他亦是十分清楚,“好。”
  褚辰笑,感受到了老人的善意:“您现在住哪?从老家回来带了些土特产,给你拎两样尝尝鲜。”
  钟鸣眉头舒展,没有拒绝:“楼下汽车间。”
  说话间到了六楼,褚辰起身告辞离开。
  钟鸣看着他顺着长廊走远,方扳动手柄,下到一楼。这个点,他也该下班了。
  褚辰到家,邱秋和二姐刚给老太太洗好澡,裹着毯子,将人送进卧室。
  门一开,褚辰就闻到了邱秋自制的洗发膏特有的松柏味儿,“洗头了?”
  “奶奶、采采和昭昭洗的,我和二姐还没洗,烧水太麻烦了。”虽说有两个灶可以一起烧,人多,它也慢啊。
  “明天问问咱们这层的组长,看她能不能跟居委会反应一下,锅炉咱就不求了,好歹把壁炉烟囱上的封口扒了啊。”
  “还有组长呢?”邱秋好奇道,“都管什么呀?”
  “有,每层都有一个小组长。收个电费水费,调解一下家庭矛盾,居委会、街道处或是区里有个什么任务、指示啊,传达一下。”
  “是正式工吗?”
  “不是,就是一个帮群众跑腿、管闲事的。”想了想,褚辰又道,“楼里大家选举出来的,有一定的威信,有一定的阅历,有组织和领导能力,当然也得本人自愿,且能担事。”
  “没钱拿,白干活?”
  褚辰揉揉妻子的头,笑她单纯:“看着是这样,可你说单位要是评个先进,或是她跟人同时晋升,有这些履历,是不是就容易些?还有,楼里哪家没个人物,承了她的情,你说她若有个什么困难,大家会不会伸把手?”
  邱秋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看向他手里抱的、提的:“这是?”
  “褚旭给奶奶收拾的衣服和奶奶要的皮箱。”褚辰把皮箱放到地上,取下包袱上包着的围巾,解开旧毛毯系着的四角,将衣服摞放在沙发上,小心将毛毯在收拾干净的餐桌上摊开,捋平、抚去褶皱。
  邱秋一看这毛毯,手伸过去跟着抚了抚:“我大伯来沪上时,也给家里寄了一条,跟这个一模一样,有一个补丁,看着比这个新些。我阿奶放在箱子里……”
  “嗯,我见过。”每年夏天太阳好时,邱秋都会带着二妮开箱晒霉,衣服棉被一一取出来,晾在缠了碎布的竹竿上。
  邱秋不用樟脑丸防虫,配的药丸子香香的,昭昭特别爱闻,一到晒霉的那几日就喜欢在竹竿下钻来钻去,躲猫猫。
  褶皱怎么也抚不平,邱秋取来搪瓷缸子,倒上热水,放在毯子的褶皱上来回移动,半晌才发现,作用不大。
  褚辰:“我记得以前家里有装碳的铁熨斗。”
  “明天再找,先这样弄弄,晾起来。”多年的老东西,织物都澥了,可不能再积水沤了,“厨房里给你温的有鸡汤和肉馒头,快去吃吧。”
  褚辰点点头,洗洗手,去厨房端了鸡汤和肉馒头出来,放在茶几上,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下,快速吃了起来。
  邱秋把旧毛毯晾在她和褚辰睡的卧室,见采采和昭昭在被窝里玩着闹着,不知何时睡着了,便过去给两人调整下睡势,掖好被子,拉灭灯,小心地掩了门,抱起沙发上老太太的衣服,送进她卧室。
  找出内衣内裤、秋衣秋裤递给二姐,让她给头发半干的老太太穿上,邱秋则将衣橱的门打开,将衣服一件件或挂或叠,放进去。
  规整好,厨房里的水也烧开了,邱秋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去洗,褚辰一看,忙放下碗筷帮她提水。
  浴缸二姐已经放掉水,刷洗干净了。兑好水,褚辰不放心道:“地上有点滑,要不,我帮你洗?”
  邱秋瞪他:“一屋子的老少,要点脸不?”
  褚辰气得狠狠捏了下她的鼻子:“又乱想……”
  邱秋拍开他的手,让他赶紧走,别让老太太和二姐看笑话。
  “那你小心点。”
  “知道啦。”
  洗完澡披着快垂到腰际的湿发出来,邱秋就苦了脸,扯着一头又长又密的秀发,要褚辰拿剪子给她剪掉些,太厚了,屋里又没炉子,擦干不知道要费多长时间。
  “不急,你要困了,等我洗一下,咱们坐床上,你靠着我,想睡成睡了,我给你慢慢把头发擦干。”那一头秀发又顺又滑,冰冰凉凉的,褚辰时常爱不释手,哪舍得给她剪下分毫。
  火车上睡得多了,困倒是不困,就是一想到要擦很久才干,烦!
  邱秋抹过自制的面霜、身体乳,接过毛巾,冲他摆摆:“奶奶的皮箱还放在客厅呢,你给她提进屋,陪她说会儿话,等二姐洗完睡了,你再洗。”
  褚辰摸摸她不再滴水的头发,这才放心地“嗯”了声,出了一家三口的卧室,提起皮箱走到老太太门口,敲敲门:“阿奶,睡了吗?”
  褚韵刚给她按过脚底板上的穴位,那个酸爽,老太太所有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披上棉袄,靠坐在床头,理了理发,老太太喊了声“进来”。
  褚辰推门进屋,看着老太太笑笑:“皮箱给你提回来了,放哪?”
  老太太指指床头旁的妆台:“放上面,打开。”
  褚辰依言照做。
  箱子打开,老太太往床边挪了挪,伸手取过一个红绸福袋,系绳扯开,倒出一套小儿的金手镯、金脚镯和一个虎头金锁,“昭昭出生时,我悄悄找人融了条小黄鱼打的。可惜,当时不知道你二姐也结婚,且有了采采。”
  “那就给采采一条小黄鱼。”褚辰说着,已将成套的金饰从老太太手中取出,装进福袋揣进兜里了。
  老太太白眼翻他:“我还以为你会说,这套先给采采,让昭昭等等,等大环境好点,再给她打。”
  褚辰笑她:“自小你和爷爷就教我,咱家要民主,有什么意见不要憋着,要勇敢地提出来,再小的人儿,也有选择权和自主权。怎么到了昭昭、采采这一辈,你就要改规矩了?”
  老太太拍他:“现在的形势能跟以前一样?”
  褚辰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你看,四人b倒台了,文g过去了,高考恢复了,很多人都在慢慢被平反,咱家的东西也归还了,这一条条是不是都在预示着,政策在放宽,经济在复苏?”
  老太太紧紧回握住孙子的手,轻叹:“但愿吧。这些年啊,我过得真是提心吊胆的,特别是那年,沈家那个跟你玩得好的小子回来探亲,说你、说你……上吊了……”老太太哽咽着,再难成言。
  褚辰将人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抚过老人的背,仰头看向高高的天花板,眼里水光闪闪,“阿奶,”褚辰迅速收敛起情绪,笑道,“那家伙整天不成调,他说话你能信。实话告诉你吧,”褚辰凑近老太太耳边小声道,“我是饿狠了,偷偷去寨前的那棵大榆树上摘槐花,结果,脚下一滑,被挂在树杈上的布袋子钩住了脖子。邱秋今儿你也见了,好看吧?”
  老太太被孙子哄得一愣一愣的,这咋跟听故事似的:“是好看,用昭昭的一句话说,那就是‘贼啦好看’!”
  “她高中毕业,从县城坐船回去,眼见天晚了,想抄近路,正好看到我被布袋子吊在树上,你想,孙儿当时是啥心情啊,想死的心都有了,丢人!太丢人了!”
  老太太“噗呲”一声乐了,继而拍着腿上的棉被大笑不止:“哈哈……四宝,所以你就装死,邱秋自小学医,你是想让她给你做人工呼吸吧?”
  褚辰一脸被猜中心事的惊讶:“这都被你猜到了!”
  “哈哈……没想到邱秋阿爷来了是吧,哈哈……”
  褚辰面上发窘,近乎于落荒而逃。
  老太太看着被孙子带上的房门,渐渐止了笑,胡乱摸了把脸,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哄人!”
  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去过厕所,采采和昭昭便各自披着件大人的厚棉衣,踩着凳子趴在窗前,隔着玻璃看向远处,六楼啊,能看到大片的屋脊,街道、电车、行人、还有被白雪覆盖的花园洋房。
  “冷不冷?”老太太的脚底被二姐一通按,睡得极好,一早就精神不错地穿好衣服,在客厅转悠了。
  昭昭、采采听到动静,齐齐转过头来。
  “太奶奶早,不冷呢。”
  “太外婆早,妈妈说,等会儿吃过饭,带我去宜兴坊看望外婆外公他们。”
  昭昭扭头去看洗漱好出来的褚辰:“阿爸,我要去吗?”
  褚辰边整理衣领,边问道:“你想去吗?”
  “想!”小孩子谁不想走亲戚呢。
  “行,让你二姑带你一起去。”
  “你和妈妈不去吗?”
  “爸爸和妈妈今儿有事,等办完事,再去看他们。”
  老太太好奇道:“大雪天的,你和邱秋有什么事啊?”
  “邱秋想睡个懒觉。”褚辰笑道,“我嘛,得去给咱家弄个炉子来。”不然就太冷了,大人孩子在家里瑟瑟缩缩伸不开手脚。
  “对了,小辰,”老太太凑近孙子,偷偷看了眼夫妻俩的卧室,见邱秋没出来,这才放心地小声嘀咕道,“你是不是有个女同学叫叶尔岚?”
  褚辰点头。
  “你跟她没啥情况吧?去年她爸妈来家看我,话里话外那意思,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让我尽管开口。哦,对了,还要给我塞钱,我没要。老婆子我像是那缺钱的吗!”后一句,老太太眼神虚虚地瞄向卧室门口,尤其说得理直气壮。
  邱秋披着大衣,一开门就听老太太在小声嘀咕,依着门框听了两句,没想到就被老太太发现了,“噗呲”一乐:“要啊,为什么不要?当初给叶同志看病,我和褚辰可没少往里面搭钱搭物搭人情。”
  老太太对邱秋笑笑,扯扯孙子的衣袖,表情不变地让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你媳妇也知道叶同志?”
  褚辰笑着点点头,“蒋济安还记得吗?”
  “经常来家找你借相机的那个蒋家小子?”
  褚辰颔首:“他和叶同学,没下乡之前就开始处对象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立马收了起来:“我咋记得前年那小子结婚了,他姆妈还在弄堂里发喜糖来着。”
  “嗯”褚辰轻应了一声,道:“娶的是他们文化局局长的女儿。”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个闺女。”老太太感概道。
  褚韵从厨房出来,听了一耳半耳的,不由好奇地问道:“谁啊?”
  “褚辰的同学,在我们隔壁的茂林大队当知青,72年疯了……”这段过往,邱秋不愿多提,遂言简意赅道,“去年他爸妈平反回沪上,才将她从我们市精神病院接回来。”
  褚韵听得唏嘘,比她还惨:“邱秋,那姑娘的疯病治不好了吗?”
  邱秋沉默,当年,是没那个条件、也没那个时间给她看。
  人疯了,她和褚辰想的是,不惜一切办法,先让她逃出茂林大队g委会主任张山猫的魔爪,将人送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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