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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人家[年代] 第64节

  邱秋当下便取出来戴在右腕上,晃晃双手,一边一块,左边戴的是块发黄、表壳带有划痕的机械表,邱家栋战场上缴获的,来沪前,寄给了弟弟邱家梁。
  邱家梁原是戴在手上的,有次小小的邱秋扒着他的手看时间,便取下送给闺女了。
  他去逝后,这表时时被邱秋揣在怀里,直到上高中,才让人取下截表链,戴在腕上。
  结婚时,褚辰问她要块什么表,她晃晃手腕,说有它就够了。
  这一戴便到了现在。
  “好看吗?”表链有点松,邱秋把袖子往下捋了捋给老太太看。
  手表顺着白腻的胳膊往下滑,直到小臂中部。
  “好看。”老太太笑道,“明天让小辰送你到钟表店,请师傅把表链调一调。”
  邱秋抬手取下,装进盒子里,笑道:“先不戴,给昭昭玩几天。”
  老太太盯着她腕上的男式手表,心疼中带着理解,“那就给昭昭存着吧。”
  古董表嘛,越放越值钱。
  给了就给了,谁戴都成。
  邱秋上前两步,俯身揽着老太太的肩,在她脸上亲了口,“奶奶,我真是太爱您了。”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背,笑骂了句:“调皮鬼!”
  邱秋贴着老太太的脸,亲腻地蹭了蹭,直起身,朝外走道:“晚安!”
  “晚安。”
  褚韵睡在里侧,被子蒙着头,听着外面的动静,咬着被角,眼泪又下来了。
  邱秋把玩着手里的木红小盒,心情悦愉地回了卧室。
  褚辰靠坐在床头,正拿着本《三国演义》连环画,揽着怀里的昭昭指着上面的字、画,给她讲赤壁之战。
  邱秋走过去,俯身亲了亲两人的脸颊,将红木小盒塞给昭昭:“太奶奶给你的手表,收好了。”
  褚辰放下连环画,帮昭昭打开,给她套在手腕上,笑问怀中的小不点:“喜欢吗?”
  昭昭甩了甩,差点飞了。
  伸手握住表链,看着亮亮的表盘,昭昭开心地咧嘴笑道:“喜欢!爸爸妈妈,我也有手表了哟。”
  “嗯,别丢了,很贵的。”邱秋交待了声,脱衣上床。
  褚辰抱着昭昭往外挪,将暖热的里侧让给她,汤婆子亦给她放到脚边。
  邱秋掖被躺好,听褚辰继续给昭昭讲赤壁之战,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夜好眠。
  翌日,宋芸芸吃过早饭,揣着钱便去纺织二厂找丁珉。
  丁珉两个哥哥高中一毕业,先后下乡插队去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留在沪上,分到纺织二厂当工人。
  结婚前,她是清花工,负责清理棉花原料中的杂质,工作十分辛苦。
  有了房毓后,谢曼凝帮她找人调到了验布组,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椅子上,检查织好的布料符不符合标准。
  工作轻松,工资每月还高了几块,偶尔还能收点小礼,她对自己的工作,乃至家庭生活,都十分满意。
  同学聚会,说起婆家,谈起男人儿子,谁不羡慕?
  同班女生,有几个对褚青没意思的?家庭条件比她好的,大把;长得好的,更是比比皆是。
  最后,还不是被她拿下了,想想就美滋滋、乐呵半月。
  要说有啥烦恼,那便是小五结婚,占了小南房,她家褚青、房毓可是长子长孙,要住小南房、也该是他们一家三口啊!
  她想闹,可她家褚青说了,不能让老三老四在旁看笑话,说他没有长兄风范。再说,便是他们不说,爹爹姆妈不知在住房上,他们大房吃亏了吗?
  知道就行!
  想想也对,爹爹姆妈平时可是最疼她家褚青、房毓的,待五弟的事办完,不愁拿不到二老给的补偿。
  正边检查着手中的布料,边琢磨着呢,工友来叫,说有人找。
  出来瞅见宋芸芸,丁珉愣了愣:“你咋来了?”
  “大嫂,来来,跟你说件事。”宋芸芸上前一把将人拉到僻静处,直言道:“我想将大花、二花留下,落在你和大哥户头上。”
  “落、落在我们户头上?!”
  “对!你就说多少钱吧?”
  “不、不行……”
  “为啥?”想了想,宋芸芸立马又道,“放心吧,不占你们的房产,我就想让她们留下来上学,学费、生活费也不要你们掏,我和褚柏出。”
  “那也不行!”现在家里只有房毓一个孩子,独一无二,自然是公婆的心头宝,大花、二花留下,岂不是要跟她儿子争宠。
  再说,吃的穿的,公婆能不贴补?!
  “两百。”宋芸芸试探开价,“只要你同意,我给你两百块钱,不对外说一声,这钱,你自己拿着,谁也不知道。”
  丁珉死死捏着指尖,不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会迫不及待地答应。
  家里褚青管钱,便是她的工资,也是每月按时上交,她手头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两张大团结,还是褚青过年给她,让她给自己和儿子买衣服的。
  现在小孩子的衣服真贵,一件外套,差不多就要七八块,再加一条绒裤,一双小皮鞋、一顶小皮帽,一个球拍,这钱哪还有剩。
  过年去娘家,穿的是结婚时的衣服。生完房毓,小腹一层层赘肉,钮子都扣不上,只得敞着怀,脖子上挂条结婚时买的大红围巾,在胸前挡一挡,遮个面儿。
  前几天,姆妈说,大哥年前挖河堤挣钱,伤了脚,当时没在意,现在疼得走不了路,去县医院,人家要求住院做手术,问她能不能凑点。
  她几次想对褚青张嘴,都没敢。
  宋芸芸看她已经意动,再次加码,“三百!大嫂你想想,有这三百块钱,你是不是可以去百货商场给自己买件漂亮的羊毛大衣,添双小羊皮短靴?”
  丁珉脑中瞬间闪过邱秋大年初一随褚辰来家拜年,那身穿戴。
  好看!
  整个人都高贵起来了!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你和大哥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光看你俩走在一起,谁不说,你是他家的保姆,你回家看看大哥穿的,再瞅瞅你,配不配?”
  这话扎心了。
  丁珉一张脸青青白白,却不得不承认,宋芸芸的话没错。
  初二,回娘家拜年,姆妈可不就这么说她。
  “五百……不一千!两个孩子呢,你得给我一千……”
  宋芸芸猛一咬舌尖:“五百,不能再多了,指不定过个一年半载,我家褚柏就回来了……”
  丁珉心头一紧:“六百!少一分都不行。”却忘了,孩子户口随母,褚柏便是回来,也没办法给孩子落户。
  “成交!”
  怕事情有变,当下,宋芸芸便催着丁珉请假回家,拿上户口本,跟她去办理落户手续。
  到了派出所才知道,每户知青只允许一名子女来沪就读入户。
  宋芸芸一咬牙又加了三百,拉着丁珉去街道办、民证局,办理了二花的收养手续。没有户主褚青的签字,免不了要塞些钱财。
  拿着资料回来,又偷偷塞给派出所户籍办事员五十。
  忙活了一上午,这事算是办成了!
  老三怕褚青知道后,反悔、不认。
  在客厅里转悠了几圈,一咬牙,催促妻子赶紧收拾东西,抱着三花,溜——
  一个人办成了这么大的事,宋芸芸现在还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中,“不用吧,那户口薄上,公安都盖章了。”
  老三想想,也是啊,章都盖了,老大想反悔也不成了。
  放下三花,一把抱起宋芸芸,哈哈乐着转起了圈圈:“芸芸,你真能干!好捧啊!自从高考恢复,我就愁啊,怕哪天你们跟我回城了,你和孩子的户口没办法解决,现在好了,哈哈……咱们只剩三花了,反正她还小,再等几年,总会想到办法的,哈哈……”
  老太太看看高兴的两口子,再瞅瞅兀自跟着傻乐的褚韵,摇了摇头,背着手出门找人打牌了。
  *
  邱秋今儿忙坏了,这么大的仓库,瞅着规规整整的,放的还算有序,一清点,全是问题。
  货架上的标签跟所放药材不符,如标签明明写的是香加皮(甘肃),放的却是产自湖北的五加皮。
  邱秋拿起块香加皮,跟随她清点药材的几人道:“香加皮为萝藦科植物杠柳的干燥根皮,内表面淡黄色或淡黄棕色,较平滑,有细纵纹。”
  “你们看看,是不是?”
  几人仔细瞅了眼颜色,摸了下,点头。
  “五加皮为五加科植物细柱五加的干燥根皮。外表面灰褐色,有纵向稍扭曲的竖沟,及横向长圆开皮孔,内表面为淡灰黄色或灰黄色。”
  “看着很像,是吧?”
  几人点头,不仔细分辩,真认不出来,特别是屋内光线稍暗些的话。
  “两者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体质轻,易折断。”邱秋说着,轻轻掰了下香加皮和五加皮,均是发出一道轻微的声音后,断了。
  “香加皮,有异香,味苦。五加皮微香,味微辛而苦。”邱秋让几人都尝了尝,五加皮多了点辛。
  “香加皮用于风寒湿痹,腰膝酸软,心悸气短,下肢浮肿。”
  “五加皮袪风湿,补肝肾,强筋骨。主治风湿痹痛,筋骨痿软,小儿行迟,体虚乏力,水肿、脚气。”
  “两者都有袪风湿、强筋骨之效,但不能混用,香加皮有毒,强心作用很强,不宜过量和长期服用。”
  除了放错的,还有受潮发霉后,又晾晒入库的。
  “这样的药材,不但吃了无宜,还有毒,你们也是真敢啊!”
  “不是说,不能浪费吗?”
  邱秋着重看了说话的女孩一眼:“你什么学校毕业?学过中医吗?能对自己的患者负责吗?”
  “我、我就是一个清点、摆放药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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