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都说万事开头难,此言一出,碧萝后面的话是越说越顺口。
  “奴婢听闻您以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不仅曾经得到过荣安长公主的赏识,还在香山书院中读过书,及笄的时候,前来提亲的媒人都快要把门槛踏破了……”
  “依奴婢看,像您这么好的姑娘,理应受到丈夫的敬重与爱护,而非饱受搓磨。您瞧瞧您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昔日的半点风华?”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化为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入裴安夏的胸口。
  裴安夏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地已是大不如前。
  她非但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名声,失去好不容易才攀附上的亲事,更失去了那个曾经一心一意待她好的男人。
  她无奈地摇摇头,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沮丧来:“碧萝,你不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并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好,我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我只不过是想要赎清我这一身的罪孽。”
  “夫人……”碧萝正欲再劝,甫一开口,就被门外的小厮打断了谈话。
  “小的薛安见过夫人。”
  裴安夏没精打采地撩起眼皮,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过去。
  她认得这位名叫做薛安的小厮,他作为季衡玉的贴身小厮,不仅行事干练,而且极有眼色,平时见到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此时他的态度虽然也恭敬有加,但裴安夏也不傻,光是看到他身后那几名膀大腰圆的仆妇,也知道对方的来意恐怕不会太单纯。
  思及此,裴安夏淡淡地开口问道:“何事?”
  薛安以前都是远远地瞧着,从未近距离端详过裴安夏的样貌,现在才发现她生了副极好的皮相,小巧的瓜子脸,琼鼻朱唇,五官无一处不美。
  尤其是眼尾处那颗艳红的小痣,更是为她这张脸平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
  薛安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看得入神,忙不迭垂下头来,掩饰刚才的失态。 “回夫人的话,小的奉大人命令,特意前来搜查这间屋子,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碧萝听到他的说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里是夫人居住的正院,你凭什么说搜查就搜查?你可有考虑过夫人的感受?”
  薛安简直是有苦说不出,他起先接到自家爷的命令时,也感到十分诧异。
  时下讲究男主外女主内,即是由正房夫人负责执掌中馈,打理府中庶务,男子出于对嫡妻的尊重,通常不会直接插手家务。
  但如今,季衡玉下令彻查裴安夏居住的院子,把她当作贼子一样提防,可不就是明晃晃地下她的脸吗?
  尽管薛安也觉得自家爷在这件事上,委实做得有点过分,但他也没有胆子敢置喙主子做出的决定,只得硬着头皮道:“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碧萝姑娘莫要为难小的。”
  碧萝见他这副赖皮的样子,顿时气得直跳脚:“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你们这对主仆欺人太甚!”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要飞溅到薛安脸上。
  裴安夏担心她情急之下说错话,传进季衡玉耳中,若是他真要追究下来,碧萝怕是难逃责罚,于是连忙出声阻止:“好了,别说了!”
  对于她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碧萝显然很不服气。
  裴安夏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常言祸从口出,你开口之前也该多掂量掂量。更何况,我这屋子里本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如果想要搜,那就让他去搜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搭在杵在门口的薛安。
  薛安抬手摸摸鼻子,讪笑两声,接着压低声音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仆妇们说道:“听清楚了?还不快去!搜的时候手脚都放轻点,千万别把夫人的东西给磕坏碰坏了,否则我唯你们是问!”
  他这一席话,惹得仆妇们纷纷绷紧神经,不敢有丝毫怠慢,“是!”
  随着话音落下,仆妇们开始在房间里四处翻找,衣柜、梳妆台、屏风后……几乎是地毯式的搜索,连角落都没有放过。
  一炷香的时间飞快过去,并未发觉任何异常,薛安不禁暗* 自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提心吊胆的,深怕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到时候,他是该上报还是不上报?无论怎么做,都难免陷入两面不是人的境地。
  这么一想,薛安忍不住在心里求神告佛起来,拜托千万不要搜到可疑的物品。
  谁能想得到,他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下一刻,就见一个仆妇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走过来。
  “薛公子你瞧,我这老婆子虽然不认识字儿,可也看得出来这张纸面上所写的并非普通文字,反倒像是什么符文……”那仆妇用不甚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实在拿不准主意,不确定这算不算是所谓的可疑物品,只好交由薛公子来定夺。”
  薛安接过她递来的纸张,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他曾经自学过千字文,认得一些简单的字,但纸上的字迹明显不是常见的文字,而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就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透着诡谲的氛围。
  薛安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将纸条双手呈到裴安夏的面前,有几分意味不明地问道:“敢问夫人,这是什么?”
  裴安夏视线扫过他手中的东西,心中闪过片刻慌张,但她很快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故作不在意地道:“我前段时间去重阳观上香的时候,向道长求了一张祈求平安的符文,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薛安对此不置可否,他将纸条收进袖子里,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夫人,实在对不住,但这东西有没有问题,并不是由小的说了算数,请恕小的必须暂时拿走这张符文。”
  薛安在季衡玉身边当差的时间虽然算不上久,但他既不眼瞎,也不耳聋,在这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内,自然看得出来自家爷是真真把夫人放在心上的。
  因此,为了自己的前路着想,也不敢真的把人给得罪了,于是躬身行礼道:“倘若大人看过觉得没有问题,小的会亲自将东西送还回来给夫人,并向您赔罪。”
  裴安夏见他态度虽恭敬,语气却异常坚定,心知此事多半没有转圜的余地,索性不再多言,由著他去了。
  薛安朝着裴安夏拱了拱手,随即弯腰告退。等所有人都退到屋外,她才转头对随侍在旁的碧萝说道:“你也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裴安夏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疲惫。碧萝见状,劝慰的话全部堵在喉咙口,说不出半个字。
  她几番犹豫后,还是决定依言退下,留给裴安夏单独思考的空间。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裴安夏慢腾腾地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思考。
  眼瞧着这个世界差不多也快到尾声了,她还是没有想到可以用来解救江斯延的办法,事情似乎陷入了瓶颈,变得停滞不前。
  正在她思索的当口,系统毫无预兆地出声:【宿主,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以季衡玉对你的心意,你如果直接告诉他,你这段时间为他付出的种种,应该也能让黑化值下降吧?你又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在那张纸条上做手脚呢?】
  第104章 “季衡玉,你又在发什么疯?”
  【宿主, 以季衡玉对你的心意,你如果直接告诉他,你这段时间为他付出的种种, 应该也能让黑化值下降吧? 】
  裴安夏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告诉他, 然后呢?这样做, 邀功的意图未免太过明显了,即便这个方法真的可以让季衡玉的黑化值下降, 也不见得能将他的黑化值清零, 一旦失败了, 我可没有其他方法能够补救。】
  系统无法否认,她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宿主你怎么能确定季衡玉不会发现你在那张纸条上动过的手脚?】
  薛安取走的那条纸条, 上面写着的文字笔画曲折, 似图似文, 正是道教惯用的符文。
  普通人或许看不懂符文的涵义,但季衡玉本就精通此道,他定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 隐含的正是以心头血作为药引, 加害于人的阴损方子。
  然而这仅仅是表面,倘使将这张纸浸泡到水中,过一会儿, 纸面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浅褐色的字迹,那正是裴安夏用来帮助他修复妖丹的方子。
  裴安夏似笑非笑地道:【说实话,以季衡玉的聪明才智, 他迟早能看穿我这点小把戏,但人在被情绪冲昏头脑的时候, 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她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才又接续着往下说:【更何况,比起摆在眼前的事实,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推敲出来的真相。季衡玉原本就怀疑我对他的好,是别有用心,这下子不正好应证了他的猜测吗?你说,他是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相信我这个前科累累的人?】
  系统不由得发出感慨:【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前科累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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