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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38节

  梁道玄很想抱着侄子亲一口,但如果这时候上手,明天大概会有四百分弹劾四面八方砸来,私下他们是舅舅和侄儿,可此时此刻,只能是帝王和天子门生。
  余光的尽头,是绣有团凤的金帷,当中轮廓只有隐约,看不清妹妹的样貌。只是此时,一家人必然都是欢欣雀跃的。
  可是还不到他们尽情欢聚的时候。
  “姓名。”姜霖在沈宜的解围后继续回到繁琐又庄重的赐第流程。
  “草民梁道玄,参见圣上。”
  因未有御封,他只能以草民自称。
  “祖籍。”
  “京畿道帝京人士。”
  他出生在此,鉴于亲爹没有祖宗可认,全家籍贯也是在此。
  沈宜再次提醒卡壳的姜霖,小皇帝恍恍惚惚,咧着整齐的小白牙继续发问:“父祖姓名。”
  “祖不名,父梁敬臣。”
  这人小皇帝不熟,也没人提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问,不过,他知道最后要干什么。
  “京畿道帝京人士,梁道玄,赐状元及第!”
  这一嗓子相当洪亮,小皇帝憋足了气喊出来,之后朝舅舅不住地笑。
  “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齐声高唱,齐齐而拜。
  梁道玄作为被点状元,在这一瞬身份和人生彻底改变,他是不用拜的,终于能在所有人低头时朝外甥笑笑。
  甥舅二人此刻快乐得如同做贼。
  发自内心愉悦的孩子真是招人喜爱啊……可别人抬头了,他还是得赶紧收回忍住。
  接下来是要在试卷上朱批甲次。
  其实此时此刻,站在大殿台阶上的几位重臣都觉得自己多余:很像是忽然闯入人家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聚会,尴尬到无以复加。但流程还是得走完,后面还有那么多等着赐第的考生。
  梅砚山不知是喟叹还是什么,轻声前趋道:“陛下,朱批赐第可请太后凤笔。”让太后来写万无一失。
  梁珞迦听罢,又何尝不想自己动手为哥哥赐第?方才激动落泪,还好是在帘子后,不会有大臣发觉,双手因惊喜欲狂而轻颤也不为人所觉。但她想了想,既然已全权由梅砚山代行亲试,那也应该由他代笔,反正哥哥安然无事又拿了状元,她不至于为这点置气,去越俎代庖。
  “母后,让朕自己来吧!”
  这时,姜霖忽然开口,稚嫩的语气里仿佛带了哀求的哭腔。
  小皇帝还不算开蒙,只是有几个师傅做些学前的铺垫,每日诵读的功课也不算紧迫,正式的读书习字其实并未开始进学,几个大臣都有些犹疑,他们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若皇帝没有写好一甲三名的赐第朱批,恐有损圣恩,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陛下可写?”梅砚山最终决定还是多问一句。
  皇帝金口玉言,纵然五岁小儿,也不能不听。
  “朕会写!”姜霖很害怕被否决,赶紧接道。
  梅砚山又去看帘子后,请示太后的意思,帘子后的影子缓缓点了点头。
  “请陛下御笔,赐一甲三第。”梅砚山宣道。
  宣完,他看向一本正经站在原地的梁道玄,示意他往前走一步:你外甥就那点身高,胳膊肯定递不过去,还不快近前听封。
  梁道玄赶紧跟进,他和梅砚山对视,并未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对自己钦点状元连中三元的任何抵触,平静且周到,又有首辅该有的架势,同时也不失对年幼君主的照拂。
  姜霖认真握住笔,他是跟着母亲写过一些字的,零零散散,有的认识记得牢,有的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然而第一甲第一名六个字他却偷偷练过,落下笔写出第一个字时,众人皆有些猝不及防的惊喜。
  梁道玄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一时柔情漫卷心头,护犊之心不能自抑。
  五岁小孩的字不大可能多雅观好看,写好后,姜霖拿起试卷,郑重其事交到梁道玄手上。
  一般这个时候,皇帝都会对今科新状元说些鼓励的话,点评两句文章,然而小皇帝的开心不用语音形容,递过来时的笑就足以说明一切。
  梁道玄也笑了。
  或许有无数状元在接过御笔朱批的试卷时兴奋激动意欲尽肝脑涂地之心,又或是严肃紧张,庄重有若手上承托千钧之力。
  但历史长河倾流至今,唯有一个状元是朝皇帝露出笑容,来回应帝王的眼笑眉舒喜不自胜。
  “臣梁道玄,谢陛下赐第。”
  他的自称也就此更改。
  接下来一甲二名三名也都依次觐见,本届榜眼年纪约三十有余,姓庞,名樾,而本届探花郎则正是那位陆春和。
  二人也没想到小皇帝会亲自为自己写下御批赐第,换句话说,能有这般荣耀,实在不易,若是今后官运亨通有伴驾之幸,待小皇帝长大,此事一言,便更显君臣亲厚。
  喜出望外的也不止一甲三人。
  其余各位进士虽无有亲笔赐第的荣耀,但他们原本以为小皇帝只是走个过场,却没想到自殿试开始到结束,皇帝始终在座,还能亲书赐第。思及自己五岁时,未必有这般定性和亲书之礼贤下士之德,到整个流程走完,所有人进士及第,众人的叩拜便犹如山呼海啸,发自内心般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岁皇帝的亲赐字封使得众人欢欣鼓舞更进一层,此刻皇帝再度宣召,赐众人绿袍玉带,御马游街,一甲三人赐花,状元独赐紫金鞍行朱雀门。
  梁道玄得了读书人的至高荣耀,此刻却也很想留在宫中和妹妹以及外甥团圆,然而宫外也有亲人在等候……以及他的重要承诺需要履行。
  更衣领马,梁道玄簪花在头,独领风骚于新科状元队伍的最前列,在他前面也不过三人:两个殿礼卫各举开路牌,一书状元魁斗,一书进士及第,另一人则走在最前鸣锣开路。
  这三人待梁道玄上马后,却绕开一路,朝朱雀门偏门行进。
  本朝明规上谕,皇宫朱雀门为正门,如朱雀展翅迎南向城,楼有五门,当中之一为正门,规制最大,其余四偏门依次排开,开启各有其用。
  正门规格最高,皇帝无论何由,出入皆行此门,太后与皇后典仪循行方可通行——当然,这三个身份的人死了后也是从此门发殡祭天,总之,除去宫中身份至高者,天下无人可行。
  唯有一个例外。
  今科状元可行两次:第一次,殿试毕,着御赐绿袍玉带,跨紫金鞍骑御骠马,自朱雀门正门出,游街以庆,万民同喜。第二次,新科进士首次参加大朝,朱雀门开正门,面南迎今科状元入宫,于正殿广场前,代表新科进士接受皇帝所封官职,最后谢恩之时,满朝皆跪而状元不贵,以示重仕祖训傲才明德。
  这是朱雀门第一次向金科状元梁道玄打开。
  正南向的御街犹如长剑,直插帝京,贯穿南北,春风和午后艳阳已同行铺好道路,待御马得意而踏,享尽荣耀繁华。
  梁道玄穿过朱雀门正门,一时心潮澎湃竟不能自已,许久才见道路前方已隐约有人影,喧哗躁动声自远处隐约而至。
  或许是临时的安排,道路附近的禁军严阵以待,显得如此不寻常。原本状元带着新科进士快乐游街这一活动只有中京府戍卫负责城中秩序与街道两旁的治安,虽然历史上并没发生过凶案,不过会有一些发癫的人突然跑出来想摸进士一把沾沾光,未免惊马吓人,中京府戍卫也都严阵以待。
  今次梁道玄险些殿试前宫中丧命,虽仍旧不碍他状元及第,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但凡宫中出现此刻,二衙禁军在帝京的,全部入宫,其余赶来的,封锁宫城与京城。
  想来此时城是已封,可如若禁止百姓观礼,那不免太过扫兴。且梁道玄状元及第,简直就是为太后和皇帝长面子添威风,皇室有喜,必然要有人共襄盛举,此事既要热闹,又要安全,只能辛苦南衙禁军协同中京府卫戍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
  饶是如此,也没影响帝京百姓观看进士游街的热情。
  朱雀大街挤满了男女老幼,梁道玄刚一露面,净街的鸣锣第一响余音犹在,他就被成团的花瓣扑了满脸满身。
  此乃抛彩之俗。但凡进士游街,百姓均要沿街投彩纸花瓣以庆盛事。有些讲究的富贵人家沿途则设彩棚,抛出来的花样更多,有糖果有彩绢丝绦,个别自家人中进士,还会为百姓抛通宝铜钱,同喜同乐。
  正值春日,春花烂漫桃夭李艳,百姓有比彩纸碎更好用的花瓣,粉的红的,中有些金黄玉白,各色春花此刻都以另外一种形式在诸位进士身上盛开。
  百姓纷纷感慨,今年一甲三人,堪称绝姿之冠。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见识过十几次进士游街,都要同旁人大声讲,活这么久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三甲。
  那榜眼颇为儒雅端正,探花郎唇红齿白容貌清秀。
  更别提状元郎只让人看一眼,就不由得赞一句好少年何等英姿,兰竹为骨,桃花点容,不知道是谁家好儿郎,看上一看,都大饱眼福。
  于是乎往他身上招呼的彩物越来越多,梁道玄也越来越心急。
  他正急着找自己家人的彩棚何处,又小心谨慎再确认一般内裳已遮住脖子上的紫色淤痕。方才更衣时,因避嫌的时间段过去,太后命沈宜派了个粗通医术的太监来看了看涂了些御药房上进的化瘀膏止血散,果真有效,他那眉骨和额头不一会儿就止血消肿,离得远未必看得清。
  唯独脖子那里,小太监看过色变,只道要去秉明,唯有太医来方可。梁道玄让他先别声张,等自己到了期集所再让太后差人。
  此刻他欣喜之余,唯独担心家人看见这道刺客留下的索命痕迹。
  彩棚往往会挂有绸幅,书写爵位与官职,这是在捧皇帝的场,无人不想彰显姓名。只是家中有些待嫁少女,不好抛头露面,便包下朱雀大街沿街一些二楼的茶肆食楼雅间,拉上帷幕,在后观看。
  他也没有姐姐妹妹还没嫁人,想来家里人除了中京府值班的表哥,和估计这会儿被临时叫去南衙禁军办差的姑丈,其他人都会到场。梁道玄眼睛被乱花迷眼了许久,终于听见一声啼哭般的呼喊:“玄儿!”
  就在路边左侧,一彩棚左挂敕封承宁伯府,右挂浑天监察院典正,当中之人全都站起,姑母和小姨哭得摇摇欲坠,旁边有煞风景的同僚偏这个时候向小姨夫道喜,他应付之余,一个劲儿朝梁道玄挥手。表嫂武兰缨抱着可爱的小外甥一道摇手,眼中也是泪意莹然。
  梁惜月的一颗心终于落下,马上的侄儿英姿勃发,于花雨中似英兰塑玉,朝自己这边一家人用力挥手而笑,灿胜朝霞。
  最重要的是,梁道玄明显活蹦乱跳,脑子还好用——能考状元,身子骨还硬朗——能骑马领衔。
  她终于结束了这几个时辰的折磨,笑着挥手送侄儿骑马行远,双手合十闭目,念了句阿弥陀佛。
  在她身边的戴华箬此时忽得默念出声:“姐姐……姐姐你在天之灵可看见了么……玄儿他……他……他很是争气……”
  那声音如泣如诉,让梁惜月也想起大嫂音容,如若没有种种灾厄,此刻大嫂若能活着见儿子状元及第金鞍行道,该有多欣慰荣耀?
  两人哭泣着,对视了一眼,也能明白对方的眼泪为何而流,纵然脾性不和,总是言语互冲,梁惜月和戴华箬这一刻也还是靠头相倚,悲喜同泣。
  梁道玄感觉到有眼泪划过面颊,好一会儿才免去那酸胀的百感交集,缓了许久,他又开始寻觅,并且意识到一个眼中的问题:他和柯家小姐根本没约好怎么见,这会儿让他如何履约。
  就在略有焦急之时,梁道玄猛然看见路边一茶肆二楼,紫帘轻掩,有风微动,在那探出的一截窗格之上,摆着两盆开如雾气般淡紫色花朵的山踯躅。
  他的心扑通一声,不知跳到哪里去,猛地勒马停下。
  这一停吓坏了护送的南衙禁军,当即有校尉下马上前,他们得了吩咐,要格外注意新科状元国舅爷的安慰,这时候毫不犹疑上前问道:“状元郎,国舅爷,可是有何异动?”
  “稍等我一下。”梁道玄跳下了马。
  一时周围百姓山呼海啸,梁道玄快被花砸的看不清路了,不得已,他只能又求助禁军校尉,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校尉听罢,忽得一笑,展颜道:“状元郎放心,包在我身上!”
  百姓对凑热闹的乐趣盖过一切,纷纷朝这里挤来,可是禁军得了令,将人分开一条小道,让出了茶肆入口,老板原本也看热闹,一时惊诧不明所以,待校尉上前言语一番,才直笑点头,跑上楼去。
  不一会儿,自楼上走下一紫衣少女。
  那少女窈窕娴静,步履平缓姿宜,面容也是清丽之极,只见她双颊微红,在所有人惊讶与探究的目光中,只迈出门一步,站定在新科状元郎的几步开外对面。
  百姓最爱这样的传奇情节,什么状元郎一眼定情,竟让他们瞧见,众人纷纷看得呆住当场。
  就在这时,新科状元摘下头上那朵“状元花”牡丹大红舞青猊,缓缓走向紫衣少女,二人面对面时,状元郎含笑将那团火一样的红双手奉上。
  少女垂容接过,含羞赧之笑捧于纤纤玉掌当间。
  一时山呼海啸不能断绝,人群似潮涌抛出的花全都洒向了伫立凝望的二人。
  第44章 再拨疑云(一)
  啪!讲书先生抖开描兰泼竹的柚骨折扇, 端足架势,等茶肆一二楼满满当当坐着的人都静下来才亮嗓开腔:
  “今科翩翩状元郎,
  妒煞安仁羞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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