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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46节

  第54章 袍笏登场
  宗正寺, 是掌理皇室亲族勋贵外戚事务的衙署。
  修纂并管理玉牒宗谱,料理皇家陵寝一应事宜,大到祭祀祖宗与皇帝继位人选,下到公卿勋贵世家鸡毛蒜皮, 就连犯了律罪的宗室人员, 都要宗正寺官吏在审理时旁听, 确认指控无误,方可落罪定刑。
  往好了说,这是与宫中关系极为密切的官职, 很适合梁道玄渴望陪伴外甥健康成长的意愿。往坏了说,这又算什么机要官职呢?于朝廷治理国家的决策,是半点也不挨边。
  梁道玄能想出政事堂的人为自己安排这个职务时的想法:去翰林院给辅政大臣们当贴身秘书,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敢去, 这些大臣也不敢使唤。事实上他也什么都学不到。
  可要是直接给他实权职务, 这些人既心中老大不乐意, 又顾忌其他朝臣的悠悠之口。
  干脆,选了个麻烦但优渥的差事,谁也挑不出毛病。
  高,实在是高。
  不出意外, 这必然是梅宰执梅砚山阁下的手笔。
  他不是天真稚童,封建政治的肮脏与朝堂权力的倾轧他明白得一清二楚,可是这些老东西,也太过狡猾!
  梁道玄身边的人对这个职务想法不一。
  小姨和小姨夫觉得是好差事, 不必外放到外面摸爬滚打,又不用在中书省抄抄写写受政事堂老大人们的气;
  姑丈觉得这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干的工作,听着就婆婆妈妈一地鸡毛, 实在不行去军中历练,也比干这个强百倍不止;
  姑母很是生气,她认为朝臣是在排挤梁道玄,不给正经差事;
  倒是表哥崔鹤雍以为此官看似繁琐,却能以另一种行事参与机要,说不定别有洞天;
  妹妹梁珞迦赞同崔表哥的想法,只是她多了一层担忧,这其实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做得好与不好,都免不了伤和气,光那一项调节德融宗室勋贵外戚争端的分内事,就让人不能全然放心。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梁道玄也在接受职务的当日做出了自己的打算:
  总之,先到任,再干活,了解情况,知难而上。
  宗正寺真正的负责人是正卿,向来由姜姓宗室的长者担任。此任的宗正寺卿是早年太【】祖长兄靖德王姜旦一支的嫡系,也是小皇帝姜霖名义上的曾伯祖父,他能做这个宗正寺卿不是因为他具有任何和睦亲族的特长,只是因为他辈分和年纪都是姜姓皇族里头一份。
  这位梁道玄的顶头上司当今的靖德王姜孝忧,今年九十有三岁,因本朝对宗室封王的限制,他一辈子没有接受过传召入京,也没管理过任何事务,现下连自主进食都做不到,能做出的指示只有阿巴阿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吉祥物。
  宗正寺全部职责,惯例都由少卿负责。
  这差事如果说多好,确实不见得,但如果说差,那其他今科进士听了也是要打人的。相比其他人,梁道玄的第一份工作可以说是不够省心,而足够省力。
  都说京官六品是个坎儿。六品进衔,大约是外放两任后归来的官吏可以企及的最高位置,许多人为能留京,自七品或从六品的地方官,甚至愿意屈就同级不升,换来一个资格。
  除去少部分幸运儿,大部分人仍是领个头衔,升个六品,到各个州府衙门继续熬资历养磨勘,可以进入六部做一些实权职务的,大多是六品京官这个坎儿上渡劫成功,往后不敢说飞黄腾达,但仕途最坚实的一步已然迈出去。
  梁道玄直接跨过门槛,以从五品开启仕途生涯,只是也越过了原本可能清贵的擢升道路,换了条不同寻常的赛道。
  说到底,宗正寺是皇帝的家事,有人置喙梁道玄的特例也无从下口:皇帝年幼,他连中三元的舅舅帮着理一理家务,怎么还有人质疑公正不公正?
  况且同榜进士大多以为,这并非一个好差事,要让他们选,或许更青睐入翰林院做个堂堂正正的侍读。
  “那宗正寺卿就不说了,少卿一般都是给油滑奸诈的老头子来做,没两天他们就致仕,有时也不怕开罪人。这倒好,你前脚刚迈进官场,后脚就跟你揽了这样一个差事……”
  办公第一天,姑母梁惜月本下定决心只说鼓舞好话,可看见头一次穿官袍英姿俊逸的梁道玄,想他要去那暮气沉沉的地方,不免又开始抱怨。
  这是大朝会后的第二日,梁道玄换好簇新官袍——一件绫织团领衫,绿色,槐枝草木染,配革带幞头乌皮靴,一应染石青色,压住了一身明亮的官绿色,显得整个人又华贵又稳重。
  “姑姑,政事堂不也是一群老头子?”梁道玄安慰人总能找到最出其不意的点,“我去和他们混日子,大概还要被防着、藏着,什么也学不着。可在自己能做主的衙门里,想学什么,想看什么,还是有些办法可以余裕的。”
  这是实话,但梁惜月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她一面替梁道玄最后正一正衣冠,一面说道:“是有这个道理,可是也要看能学什么。那里的老大人,我想最擅长的不过是看邸报喝茶水,你去和他们讨论品茗都比政事强……哎,不该说这个的。”
  梁惜月说完就后悔了:“你今天这个样子……很好,姑姑恨不得折自己十年寿命,换你娘死而复生,只为看一眼你此时此刻身着官袍的模样。”她眼中含泪,兀自忍住,嘴唇不住轻颤,“这差事难做,姑姑不喜欢,但姑姑相信你做得好。”
  梁道玄也眼眶发热,点头道:“姑姑,晚上我回家吃饭,备些我爱吃的老家菜!”
  他说的回家,自然是承宁伯府。
  梁惜月含泪而笑,目送梁道玄出门牵马,管家递上马鞭,领着马僮齐道:“侯爷请上衙。”
  梁道玄接过来后又回头朝姑姑笑了笑,再一转头动作利落,上马而去。
  理想上,梁道玄对自己充满信心,现实上,他也清楚没有哪个新科状元上来就做衙门上名义的一把手,给他学习的余裕或许没有那么多,但压力却是一等一的。
  六部九寺,相隔甚远。尚书省就在朱雀大街边上,但九寺所管辖事务大多围绕皇帝,因而办事的衙署也离皇宫西门更近,换句话说,家住帝京黄金一环的梁道玄,要绕大路走过四分之一皇城外围,才能抵达九寺所在的办公地点。
  整个九寺里,规模最大的是太府寺,人家是管皇帝内帑府库,执掌帝王私人财务,自然紧要。其次要属大理寺,离着老远就能看见那高耸威严的门楼与黑压压一片的大理寺典狱,没点级别的罪犯,根本进不来这里面受审。
  总之,和这两位实权部门相比,宗正寺的门脸实在有些小:书写着“皇仪衍庆”的匾额下,大门敞开,里面进院冷清极了,只有一个人在两株茂盛梓树婆娑的枝叶其间站立。
  是个梁道玄不认识的太监。
  从他洒蓝青的宫服来看,此人内衙署官职与霍公公相当,年纪大概三十岁出头,有些资历的模样,圆脸微胖,细眉细眼,瞧见梁道玄来了,当即展开绚烂的笑,盈盈快步走得不慌不乱。
  “国舅大人,早见。”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宗正寺职务与宫中来往密切,内侍省有专属官吏对接也并不让人意外。
  “诶呦呦,什么大人啊,国舅爷真是……”这位公公的身姿做派与说话的强调,同当年的蒲公公一样,都加深了梁道玄对太监这一职业的刻板印象,“奴才叫辛百吉,是内侍省专任与宗正寺协理调停的芝麻小吏。之前有幸见过国舅爷的家人承宁伯夫人,这一家人的气派,当真教人羡煞,国舅爷也是好风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猜对身份,却没猜中攀近的话头:“你见过我姑母?”梁道玄不免要多问一句。
  “见过。那日国舅爷在宫中遇刺,正是奴才得了沈大人的令去府上通传,国舅爷吉人天相,如今分毫未损,简直是苍天庇佑。”
  原来你就是说话大喘息差点吓死我姑母那小子啊!
  梁道玄哭笑不得道:“原来是辛公公,见过了。”
  辛百吉一句平实的话都能说得眉开眼笑,带点不讨人厌的啰嗦,又客套几句后,他横着眼审视一遍冷清的院落,凑前一步低声对梁道玄说道:“这个衙门不是针对您,它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您别往心里去,我今日就自告奋勇,陪您进去,给您介绍介绍。”
  “有劳辛公公了。”
  梁道玄乐见如此,客气道谢。
  别说院子里死气沉沉,光是正堂左右两颗一人怀抱粗的梓树,明明今春正茂,却有种压抑在屋瓦飞檐上的遮蔽感。
  “这里原本是四棵,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古树,有年头有讲究。”辛百吉热情介绍。
  “另两棵呢?”
  “那两棵比这两棵还粗,一棵给太【】祖做了梓宫,一棵让太宗用了。”
  “……”
  很好,就地取材。
  那这么说空出来的地方还应该种两棵金丝楠木,一个院里棺椁齐全。
  二人聊着进到正堂,当中有两个身着同样绿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银银闪闪,给他们一人捧个如意另一个抱个孩子,活脱脱就是福禄双星,一左一右,慢腾腾向梁道玄行礼道:“下官恭迎梁少卿。”
  梁道玄很想去搀扶他们,然后说一句二老赶紧坐下,但作为长官,这是他应受礼节。
  这年纪,难道本朝还有返聘的说法?
  “这是司府长蓝闵之蓝大人,这是内官长史杜凭杜大人。”辛百吉热络介绍,仿佛是宗正寺里接洽的官吏,“他们二人都是宗正寺的老大人了,德行资历这九寺道整条街都是数一数二的。”
  “今后若有不懂的地方,烦请二位多多指教。”梁道玄赶紧表示,“二位还请坐下叙谈。”
  让两个人多站一会儿,梁道玄都觉得会造成工伤。
  “岂敢岂敢……”二人齐谢,却不肯落座,内官长史杜大人再拜,“下官今日在此,既是执礼迎接梁少卿,又因宗正寺前少卿顾大人过世后,此位一直缺空,故而案宗事体皆悬而未决,亟待有解……”
  这活儿也来得太快了。
  瞥见辛百吉投来的怜悯目光,梁道玄打起精神正色道:“既然如此,公事为重,还请二位带我前去交接。”
  第55章 翘思慕远(一)
  春雨在临近黄昏时细细润润滴落千家万户潮湿的瓦檐, 天色灰沉,承宁伯府家中有三个要下衙归家的男人,梁惜月命人备下祛春寒的丹红姜茶,又告知厨房, 晚上再添一道酸姜老鸭汤。
  她切盼等来了照常时辰归家的丈夫和儿子, 但新官到任第一天的侄子却到雨停月明都不见人影。
  “我派人去问问就是了。”崔函想得简单, 正要起身呼唤亲兵,又被梁惜制止。
  “他第一天到衙门,如果我们做家里长辈的差人又问又催, 人家该笑话玄儿了。不能去。”
  “第一天交接,要是有些没切清的公文,是要花费些时辰核对……不过这也确实太久了。”崔鹤雍想了想,“爹, 娘, 你们带着兰缨和孩子先吃, 我等弟弟回来陪他边聊边吃就是。”
  他话音刚落, 管家就叩响门扉递话进来,梁道玄回来了。
  精精神神出家门的孩子,回来的时候摇摇晃晃,活像又考了一回试, 目光呆滞,半晌才记得叫人:“姑姑,姑丈,表哥, 表嫂……大家吃了么?”
  梁惜月心疼得不行,拉着梁道玄坐下,正想开口询问, 却见儿子朝自己使眼色,于是硬压下关切,只柔声道:“既回来了就赶紧吃吧,都是你平常老家里爱吃的菜,汤多喝些,去去寒气。”
  梁道玄如梦方醒,勉力笑着应下。
  梁惜月本想问问,殿试前定了婚事延期至五月,是不是要再上门确认安排,看看有什么需额外预备下,可看孩子的模样,她也知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于是沉默着猛劲儿往梁道玄碗里夹菜。
  梁道玄好似饿鬼投胎,脑袋都不太只扒拉饭,看得人心疼极了。
  终于等到吃完,家人散去,崔鹤雍借着消食的借口,说陪梁道玄一道步行回府——反正两家离得不远。
  梁道玄吃过饭,充足的碳水化合物开始重新在脑细胞生成上起到作用,他恢复思考能力,知晓这事姑姑一家不放心自己,又怕自己今天吃了亏,饭桌上抹不开面子讲,才让表哥送自己回家开导开导。
  还是家人好。
  与其让表哥琢磨如何开口,不如他先坦白。
  此刻雨尽街润,屋檐滴滴答答,月悬于天盈盈满满,街无余人,语不传四耳,正是可以说些开怀话的时刻。
  “哥哥,你第一次到县里任上,是否有吃着那些小人的过门威?”
  崔鹤雍听见弟弟这么说,赶忙道:“是有。县里地方,我又去了天高皇帝远处,有些老吏位置,几乎堪比世袭,地方富绅家中独霸,这样出身的官吏,是不会怕朝廷分派过来的县官的。他们大多都在新上峰来的第一日请假告病或串通人不做应分之事,拒绝差遣,不过这是小威吓,倒也不难应对。”
  他本以为弟弟需要自己的指点对付那些给弟弟脸子瞧的宗正寺老吏,谁知梁道玄苦笑看过来,满眼都是无助:“哥哥,那你遇见过真干不了事的部下官吏吗?”
  崔鹤雍傻了:“什么叫真干不了事?”
  富安侯小侯爷、当朝国舅爷、崭新出炉的连中三元今科状元与从五品宗正寺少卿梁道玄,今日头次去差上任,经历却足以使人闻者落泪。
  宗正寺有品级的官员在录着一十七人,是比较正常规模的九寺机构,今日到了的只有七人,并不是剩下十个好死不死给新上峰脸色看摆过门威,而是他们真的下不来床。
  司府长蓝闵之与内官长史杜凭是两个非常友善的老头,他们详细为梁道玄介绍了目前治下组织结构,以及诸位大人身上的顽疾。
  比如负责掌管玉牒造制簿录的是当今这一辈的永熙侯赵伦,他今年六十有二,风疾缠身,别说来上班,下地都困难,走几步就头晕,只是这个位置,是早年太【】祖一次庆功宴喝高后赐予他家永世荣荫的官职,随爵位代传,没人敢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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