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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73节

  其实,他和妹妹这时候不用沟通,也知晓洛王姜熙目的——他定然是为了自己那仍旧悬而未决的婚事而来。
  第86章 君子好逑
  洛王姜熙永远是笑面盈人, 比和煦多一份热烈,比活泼少一分跳脱,恰到好处的友善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臣,拜见太后, 太后千岁。”
  他先向梁珞迦行礼, 得到平身赐座的恩典后, 再笑着看向梁道玄,边笑边落座:“我可是来得不巧?刚好兄妹在说体己话。见过国舅。”
  “什么体己话。”梁道玄回礼也回话,“王爷不知, 是陛下课业上不恭,惹王师傅生了大气,这不,给我也带上挨训, 才完事儿呢。”
  “王师傅?”姜熙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他啊……早当年我就觉得他古板得很, 还不如梅宰执变通多, 可苦了陛下了。”
  姜熙排揎起政事堂旧日同僚,话就多了,见太后和梁道玄都有笑意,说开来道:“陛下是心宽意爽的豁朗脾气, 能耐得下性子和这些老磨盘读书,也真是好心性了。”
  “咱们一家关起门来说这个行,到外面,哥哥你和洛王还是都要小心的。”笑归笑, 作为太后和大嫂,梁珞迦还是先拉进关系,再温和提醒, 梁道玄属于被捎带的,不然只说洛王的不是,看起来就没那么温和了。
  梁珞迦这些年语言艺术的修为,也颇有长进。
  “多谢太后提点。”二人齐声道。
  “太后这样劝,是好心的,可是我就算客气又有什么用呢?”
  寒暄结束,洛王开始奔向今日的主题。
  “一个婚事,竟也惹梅宰执不快,听说太后也宽抚过他老人家,可他说什么,我想也想得到。”
  洛王有些自伤地叹气。这番抱怨虽有目的性,可梁道玄与梁珞迦也觉得此事怪不得洛王有意见。
  本来,他这个年纪,按理说孩子年纪都足够满地跑,加入小皇帝带领的儿童大军,在皇宫四处乱窜。
  但洛王的亲事不成,不是他自己不想,而是因为多方角力,确确实实耽误了下来。
  早年先帝遗诏,命洛王入京辅政,其意不言自明:那时小皇帝还在襁褓,诛心的话都落在人的心里,那便是谁也不能保证幼主平安顺遂长大,大位继承需要一个备案,洛王是先帝唯一的手足,小皇帝的亲叔叔,从血缘亲厚和年纪上都适合继幼主之殇,承社稷之重。
  想必先帝也是这个意思。
  如果帝京没有一个合适的王爷做预备,帝胄突绝,岂不任由辅政商选品择下一任皇帝?出来一个霍光还好,要是出个王莽,那才是要命。
  先帝也算留了一手。
  但这也会成为一个遗留问题,如果这位众人心中的备选皇叔“太子”早存异心,又当如何?
  目前看来,洛王在京这十年,相当安稳,他的爱好固定,交往谨慎,且和朝野大臣关系相对紧张,未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的僭越之心,他也分外留意自己行止。
  这些年,洛王似是在避嫌,也不刻意亲近皇帝,倒是为全叔侄情分,梁珞迦总要洛王多进宫陪伴侄子——毕竟这是小皇帝最亲近的父系血亲了。
  他唯一亲口请求梁家兄妹帮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婚事。
  这是当年梁道玄上王府拜访时,洛王的奶娘施夫人亲自启口请求,这大概也是洛王的心愿,能够有太后赐婚宗亲,情理皆宜。
  梁珞迦在兄长处听了此事,自然上心,甚至还亲自召见过洛王,问他是否有属意人选。洛王那时说的是,自己刚入京没多久,天天见的都是酸腐老儒,哪有二八佳人?
  给梁珞迦都听笑了。
  姜熙还强调,是不会想和这些人家教出的女儿结亲的。
  他语气是调侃不喜那些排挤自己的重臣书香世家,实际也是要太后放心,他不会拉拢敌对势力,给皇权造成威胁。
  于是梁珞迦感念这份避嫌的态度,非常尽职尽责在一些勋贵之家寻找,可是却事与愿违。
  “很多人担心霖儿亲政后,洛王会回去偏远封地,根本不将他视作嫁女的首选,然而这事……我们又怎么能打包票呢?而那些乐意的,家门也未必合适。”
  那个时候梁珞迦也问过姜熙,他自己也笑称是安慰乳母多一些,自己更乐得自在,没有合适家门,先候着也无妨。
  然而,就在三个月前,姜熙自己寻到了合适的人选。然而十八岁那年,先帝本要召他回京赐婚,正是被梅砚山阻止,今时今日重蹈覆辙,梁道玄觉得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有物不平则鸣之举。
  但问题是,洛王的心仪之女,也让太后和他为难。
  “向老将军是崇宁八年退下的左禁军殿卫将军,如今手上也无兵权,姓梅的屡屡拿两年前的差事做文章,难道他们文官老父亲做官的,儿子就不走仕途了么?要是这样还省心些。”姜熙撂下茶盏的动作都显得比平时重了不少。
  他口中的向老将军,正是左禁军殿卫将军向熊飞,曾经的北衙禁军司统率。
  而他求娶的,则是向熊飞的女儿,向琬。
  鉴于向熊飞过去的职衔过于敏感,乃是皇帝禁卫的统率,所以梅砚山听闻此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表示作为留京的亲王,与军中将领往来过密已是僭越,更何况是结为姻亲?
  可是尴尬就尴尬在,向熊飞已经离任了两年,听说在家最大的爱好是和人斗棋打谱,这样说未免牵强。
  梁道玄和梁珞迦这次,却是真真正正夹在了两方当中。
  首先,他们是支持洛王姜熙追求自己的幸福,早日步入婚姻殿堂的。同时他们也不喜欢梅砚山跋扈到这个地步,皇家的亲事,问问他的意见已经是够给面子了,还当皇帝是婴幼儿么?如今梁道玄和姜熙两人在政事堂,宗室贵戚与朝臣早就不是当年那般压倒性的被限制了,大人,时代变了。
  其次,他们也不大喜欢洛王姜熙的这个选择。就算向熊飞依然归退,可曾经执掌兵权的人难免有一两个心腹部下。再加上向熊飞的为人,梁道玄很是不喜,这种油滑奸诈之人,早年他就想换了,然而好在他没两年蹦跶,给个恩荣也算是全了外甥和妹妹的名声。
  最后,姜熙和梅砚山这次的冲突在所难免,姜熙表示非向家千金不娶,梅砚山表示,祖宗之法不可废,两边都要皇帝表态,但皇帝目前处于课堂犯错还要找家长的阶段,于是乎让皇帝表态,就是让代表皇帝权力的太后和国舅表态。
  面对两个都不喜欢的议题,梁珞迦和梁道玄目前的办法是先拖着,看看有没有回旋的可能。
  现在看来,逃避的用处有限,只能下场。
  梁珞迦略略垂首,柔声道:“前两日,向老将军拖人给哀家上了一陈情表,言辞恳切,教人不忍卒读……”
  说难听的话前,自己的妹妹总会先给足情绪价值,梁道玄听着很是耳熟,自己办事也是这个套路,大概那份不怎么样的父系基因在两个人身体内同时发生了突变吧……
  “说句诛心的话,便是当年熊太后铁腕,也愿意为皇儿治下的太平,善待老臣,为将来皇儿亲政,留个好名声做须弥台,哀家又何尝不是?见了这个,真怕今后人家为此事非议起来,不是怨哀家无能,而是怨怼圣上……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哀家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梁珞迦说得自己都快哭了,梁道玄赶紧接上:“太后莫要这样说,这事,是梅宰执始终不肯应允,与太后有何相干?今后要是有人非议,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加之陛下与太后的头上。”
  祸水东流,总好过给自己找麻烦。
  “太后快请不要这般自伤,臣如何担待得起?”姜熙也赶紧换了正式称呼相劝。
  梁道玄安抚他道:“我妹妹也是为这事伤了神的,那日梅宰执入宫商议政事,不过提了一嘴,梅宰执就开口祖宗,闭口先帝,妹妹一听先帝,人前不敢太过显露,只得人后落泪,这还是陛下后来偷偷告诉我的,哎……”
  梁道玄为了给妹妹缓冲,什么瞎话都能张口就来。
  梅砚山来没来?来了。说没说洛王的婚事?说了。至于太后怎么反应,难不成姜熙还去和他对峙?
  只能说,他必须要这样讲,信不信看姜熙自己了。
  果然姜熙蹙起眉头,他模样生得极风流蕴藉,这样薄怒之下,竟也有些淡淡的狰狞一味:“对太后如此无礼,当真胆大包天!若是陛下为此心生怨怼致使君臣离心离德,他难不成又要怪罪太后与国舅?”
  其实姜熙说得没错,如果说之前梅砚山还算温和进退有度,这两年的确有些越界了。或许是感知到自己即将步入古稀,面对致仕,他急于在这之前完成什么一般,较之过去,强硬的时候更多,梁道玄也与他在政事堂有过正面的对垒,最终各有退让,为了皇帝能顺利亲政后,保证朝堂上下一心,每个人都在做出努力。
  梅砚山有时候也会教导姜霖政务,沈宜曾听过,回来报知梁道玄和梁珞迦,那些都是很好的皇帝应学之务,故而这又是一个矛盾:你不能说梅砚山不是为了朝局和皇帝好,但他同时也为自己将手伸开太长。
  梁道玄不是没有自己的观点,可是他的观点本身就受利益所左右,做出的选择,也一定是以外甥和妹妹的利益为中心而定。
  这样一来,一切都很明了。
  “这件事,我与太后再为殿下周旋周旋。”梁道玄不想妹妹再出面,干脆自己开口,“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坐下和梅宰执好好聊一聊此事,或许有什么误会也未尝可知?当然,肯定我与太后也会在场。”
  既然到最后两个人必须给出个结果,那肯定是要当着两方的面说话,不然哪边有了怨怼,气冲着小外甥和妹妹来,梁道玄是断然不肯的。
  这也算是一个表态,似乎也是姜熙的目的,他自然退了一步,满意起身,谦卑道:“臣弟不才,婚配琐事,累了先皇兄,也累了皇嫂,实在不悌,请太后宽宥臣弟。”
  “婚配乃是人生大事,洛王又是吾儿唯一的叔父,哀家自当尽心竭力。”梁珞迦理解了哥哥的意思,此时也觉这个办法好,笑着应答。
  待洛王姜熙满意离去,兄妹两个才稍稍缓了口气。
  “好急,我还以为又要推诿得罪人了。”梁珞迦叹气。
  “拖是不能拖了,也罢,妹妹懂我的意思就好,我们当面拿主意,也好过两边都暗中劝慰,到最后在两边心里都落了个首鼠两端的罪名。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别让我俩在这里传话。不过,我确实不喜向熊飞此人。”梁道玄也微微蹙起眉来,“沈宜怎么说?”
  梁珞迦命沈宜去调查,因涉及京畿道外的消息,起初不能总貌知悉,这些天渐渐也有了个全揽:“向熊飞本就是武将,致仕后往来也大多是和武将部曲,不过他个性疏懒,见面的都是些有年纪的旧僚,他的两个儿子,老大向可正在狭云关历练,目前做了备冶都尉,官职不是很高,二儿子不大灵光,听说早年犯事,被向熊飞打断了腿,失了军职和仕途的路,也没什么建树,多忙家务,还有一个女儿是早早夭亡的,这位向琬是他在禁军北衙期间生的小女儿,今年也二十四岁了。”
  “一直没有议亲?”
  梁道玄也有些吃惊,他和柯云璧虽然是晚婚,但订婚却早得很,多事之秋赶在一处,这才耽搁,可向家千金这个年岁,想来是议亲过了的,要是有退婚再许,梁道玄就不得不思考一下,是不是向熊飞在奇货可居。
  “没有。”梁珞迦很相信沈宜的情报,“向小姐早年养在外祖家里,与外祖家感情极深,后来外祖父母在她及笄之年去世,向小姐将其自领齐衰服丧,好不容易入京,她母亲向夫人又过世了,又是三年,于是就耽误了下来。”
  真是难办,看起来是很正常的理由。
  “哥哥,你说……咱们能找到最合适折中的办法吗?”梁珞迦有些为难,“若是洛王和向小姐真是两情相悦,且此时他们家确也无有任何瓜田李下,似乎咱们也没有理由回绝这亲事。而且就算回绝了,让姓梅的得意,我又乐意……上个月,他希望自己的幺孙能入宫伴读,我本想应了,再怎么说梅相家里也是书香门第,一个进读入宫,也是两边的体面,结果他看我略有松动,竟递上来一个奏呈,里面列了他认为可以入宫伴读的官宦子弟,竟没有一个是公卿贵戚家的后人!”
  说到这里,梁珞迦不免动了些气,直道:“这些年哥哥督促公卿之家谋求上进,要他们重视子弟进学求功名,已有了些效用,单是那几个国子监每年考评上来的文章,好些子弟的我读过都觉得他日于文章上几人都大有前程,这可是一改旧日公卿只看恩荫与承袭,不求奋进的弊病。富贵乡里易堕青云之志,而这些子弟进取之心昭彰,我也乐意霖儿与他们同学同课。姓梅的装聋作哑,让人厌烦极了。”
  “他在预备以后的事。”梁道玄宽慰起人来,不止面上带笑,声音里也是一派春风,“其实人都是这样。我自己那几次九死一生,到最后的感觉都是死了就死了,可一想到我死了,你和霖儿无依无靠,我的长辈妻子都要受牵累,那我真是能把阎王殿掀开顶冲出来,不顾一切的。”
  他的话成功逗笑了梁珞迦,这笑里,也有深深的感动。
  “梅砚山活了这么大岁数,在朝廷只手遮天这么多年,不说门生故吏遍天下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大家子人,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尽皆入仕,只不过他爱名声,也让孩子避自己的锋芒,一直在外道任职。他还有孙子、外孙子,能读书的有自己谋求的本事,不能读书的也恩荫到了体面。所以,他这些年做事愈发有些操切不顾,那哪是在为自己争,那是为后人铺路啊……”
  “这心情我可以理解。”梁珞迦叹了口气,“但这朝廷,真是没他家就转不动了么?”
  “好用的我们就用着,自古哪个帝王嫌能吏多?要真是有错处落下,我们也要有自己的道理做维持法度的决意,至少霖儿亲政前,他的身后不能尾大不掉留给这些靠姻亲结党的臣子。”
  梁道玄说至关键,再温和的语气也有了丝杀气,梁珞迦听了不但不怕,反倒心中生出许多勇气道:“好,我听哥哥的。”
  “你今日都没怎么歇着,好好歇会儿,我去看看霖儿,一会儿他下了书房,见我不在,又要淘气。今日他挨了说,我也有些道理要讲一讲,咱们配合外人演严母和厉舅的戏,自己也得给孩子交个底。”
  “哥哥给我捎带一份川贝茨菇玉圆汤去给霖儿。”梁珞迦起身道,“这两日正过节气,暑不暑的,也热不透,他有些干咳,不是很舒服,太医给开的方子,他私下不爱喝总要我盯着,你带去看着他,少喝一些就是了。”
  梁道玄笑着说了好,走出仪英殿,正好遇见办完差等他回去的辛百吉辛公公。
  辛百吉看梁道玄后头跟着好几个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太后捎带补品让梁道玄去接小皇帝下学,便包揽下来说自己陪国舅送去,亲自让随侍的两个小太监接了提盒。
  梁道玄知道这是有公事要边走边聊,于是也让人远远跟着,他和辛公公走在前头,沿着泛起柔柔轻波的太液池,慢悠悠向御书房走去。
  “国舅,你今日在政事堂忙了一日,诶呦,宗正寺可闹腾极了!”
  这几年辛公公愈发圆润喜人,不怎么见老,故事也讲得越来越好,他压低声音,用语不传外耳的动静和梁道玄转述今日之事。
  “康国公的三儿子,哭着就跑我们这里,说他爹被他大哥害死啦!”
  如果说以前梁道玄遇见这样一家子里鸡飞狗跳的事还会脑仁疼,现在他已是游刃有余、运掉自如。
  “那死了吗?”梁道玄的声音异常冷静。
  “要是死了,我不就叫你去看了么,哪还会在这传话。”辛公公颇得意地抖了抖不离手的帕子,“康国公就是给气着了,不过不是老大,是老二!他那个二儿子,给他预备养老的别苑,抵出去换了银票,说要做买卖,老头子一口气没上来,给痰堵住了,我去的时候已经缓过来了。”
  “那三公子说是世子,大概是有结怨在,以为老子死了,赶紧给大哥做实不孝的罪名?”梁道玄不管他们家卖什么财产,关键的、涉及宗正寺的事务只有诬告。
  “老三不承认,世子也闹开了,老二跟着哭,诶呦,这国公爷床头可热闹极了,我看他差点没再过去了……还好咱们宗正寺有调遣太医的权益之处,我叫了太医看着,老人是没事。”
  梁道玄想了想,问道:“康国公家的四公子,是不是正在国子监太学读书,考绩很是不错,文章也很好,今年才十五岁的那个?”
  辛百吉连连点头:“就是他!太后都说他文章好呢!咱们太后可是才女,她老人家都说好,必然此子是有前途的。这次的事儿他就没掺和,可见是个好的。”
  “他们家姻亲是哪个?”梁道玄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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