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有时,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婚姻,或许比所谓的情爱,更加牢固。
  只是眼下,约定的和离之期已然临近,她得加快步伐了。
  翌日,刘记金银铺何家书房。
  何韵亭端详着任白芷递来的镯子,目光微闪,语气不急不缓地道:“花与亭不搭?”
  “亭?所以这房子是个小亭台?”任白芷挠了挠头,她真的没什么艺术审美,连这玩意儿是啥都看不出来。
  但这些不重要,她神色认真地看着对方问道,“花跟亭都不是一个尺寸的,你这雕的到底是花大,还是亭小?”
  何韵亭一愣,倒是没想到任白芷会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他喃喃道,“我只想着,你曾写过,「花下共亭依,长忆故人期」。”
  啊,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呢。任白芷这才明白过来,想来是原主那个才女曾跟他分享过自己写的诗句,所以何韵亭才会化用诗句里的意象。
  倒也算是有心。他在任白芷心中的渣男形象,有了些许好转。
  “不过还是改了吧。”任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镯子是我官人送的,他也不喜欢这亭台设计。”
  何韵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么。
  也对,她都嫁人了,自己还雕刻这么让人误会的意象,是自己僭越了。
  他轻轻摩挲着金雕,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之前知道她要嫁人的时候,只觉得惋惜,但并未觉得失去了她。
  毕竟她的诗,她的画,只有他懂。
  可当她落水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她。
  是那种毫无余地的,无法挽回的,永远地失去了她。
  所以,是因为她真的爱上了李林竹么?不然为何,她连镯子为何如此修饰都未曾细问,只因李林竹的态度便要重改,竟毫不迟疑。
  想到这里,何韵亭嘴角浮现一次自嘲的笑,我一个懦夫,有什么资格去问呢?他不也接受了母亲安排的,与蔡小娘子的婚事么?
  他垂眸,试探着问:“那,要不要把「亭子」改成「竹子」?”
  任白芷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竹与花都是植物,竹笋的花,尺寸差距也不大,放在一起更协调。”
  更何况,这正巧是李林竹送的,相当于签上他的名字了。这不讨巧么?
  任白芷再次感慨何韵亭的设计天赋,真的不赖,与原主若能走下去,也算得上是一对文青眷侣。
  何韵亭看着她眉眼间流露出的几分满意,心底忽然生出些复杂的情绪来。
  她果然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曾与自己吟诗对句的任白芷。而且——
  她似乎已经对李林竹心动了。
  第53章 倒霉的李林兰
  李林兰不太顺, 也不知道凑巧,偏偏就跟他注意到任白芷的时间能对上。
  这女人,真是灾星。
  今年二月, 金榜题名,正是风光,他都做好了要指点江山的准备了。可是左等右等,到了四月, 等来的却是一个从七品的奉议郎(原右司谏),有名无权的官职。
  也不知是邓家那位御史中丞背后掺和得太多, 还是自己的准丈人何家那位礼部侍郎帮得太少,他这个进士甲科的天子门生,却跟同期的同进士一样,只拿到一个七品的官职。
  但上面安排的,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最终还是按时去上任了。
  到了夏至的假日,正巧赶上侯府的五郎生日, 何家作为亲家,何苏文收到了邀约。在他稍微的暗示下, 何苏文便也将他一同叫上了。
  这侯爷, 本名王韶,早年进士及第,后来因为三篇《平戎策》得到官家青睐, 并成功在熙河开边了一千多里。也是正是这个胜利,给王介甫的变法树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促成了变法的迅速实施。
  所以随着王介甫被罢又被招, 这位侯爷的官运也跟着失势又得势。虽然现在王介甫已经告老还乡了, 但战功毕竟是真实存在的。
  去年,王韶被累封为太原郡开国侯, 又念其身体年迈,不适合长途跋涉,便许他一直住在京城。
  他膝下有十个儿子,而何苏欣嫁的,正是那中间的第五个儿子,王廓,也是个庶出。
  之前听何韵亭说,最初是他与王廓因为听曲抢座的事儿,不打不相识。后来偶然的机会,王廓远远看了何苏欣一眼,便一见钟情,回去求自己的嫡母上门提亲。
  何侍郎是个精明人,在他看来,侯爷是绝佳的亲家。
  首先,侯爷有着漂亮的军功,又刚封了开国侯,家世上远远好过何家。虽说曾是新法支持者,但如今年迈体弱,对官场的影响,充其量也只是个吉祥物的存在,所以如今的新旧两党,面上都会给老侯爷体面。
  再加上因为王侯爷儿子太多,王廓又不前不后,不招眼,这才能不看门第地选上自家的庶女。
  也得亏是看上的自家庶女,若是看上了苏文那丫头,怕是何侍郎也没法全权做主。所以一接到侯府的求亲贴,二话不说,就把何苏欣的婚事定了。
  话说回侯府生日宴。
  当日,李林竹与何苏文一起上了马车,一行三人最终被带到了西厢的客厅,客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聊天了。
  “可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们刚进屋便想起了,说话的正是何苏文同父异母的姐姐,何苏欣。
  “你别没了规矩。”何苏文假装生气地教训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之牧的生辰,你作为新妇不去帮忙,怎还到这撒野。”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从何苏欣的身后走了过来,“妹妹可别错怪我内人,方才她一直在忙,才得空,这不听说你们到了,自是欢喜得很。”
  随后他见到了跟在何苏文身后的李林兰,笑着问道,“这位好面生。”
  何苏文往旁边站了站,给李林兰空出了位置,介绍道,“这是山水李家的李修文,年初刚进士及第,甲等。”骄傲地放佛是自己考得一样。
  李林兰赶紧上前鞠躬道,“在下,李修文,见过王衙内。”
  王廓只是也礼貌地回了一个礼,“久仰久仰。”
  何苏欣也上前打了招呼,“早闻修文哥高中,还没来得及贺喜。”
  还没来得及聊两句,门外来了一个嬷嬷,在何苏欣旁边嘀咕了两句,何苏欣脸色一变,又跟王廓交耳了几句,只见王廓的脸色也不太好,问那个嬷嬷,“真要来?”
  嬷嬷连连点头。
  王廓叹了口气,说道,“来便来吧,赶紧去把别房有力气的都给叫来,以防万一。”
  何苏文好奇,便问道,“谁要来,这么大阵势?”
  何苏欣得到王廓的示意后,小声说道,“侯爷。”
  除了李林兰,其他人听到这话后都面露难色。
  他之所以会主动来这种纨绔子弟的宴会,不过是想借机与侯爷搭上话。可方才他已经环顾了四周,都是些年轻人,他有些失落,但是又觉得合情合理,毕竟儿子过生辰,老子不一定要出席。
  现下听说侯爷要来,他自然是心头一喜。但他也注意到气氛不对劲,不过出于礼仪,不好相问。
  待各自散开后,李林兰这才有机会从何苏文那里得知,原来大家这么怕侯爷来参加,是因为侯爷得了癫狂症,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再加上又是个练家子,每次都需要好些体力精壮的小伙子才能摁住,所以平日,府里都不放心侯爷出门。
  但侯爷又偏是个爱热闹的,平时清醒的时候,知道家里哪儿有宴会,一定要出席。
  前段日子侯爷的癫狂症愈发严重,本以为王廓的生辰宴可以幸免于难,这才同意了何家带一个外人前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李林兰也是读了几年医书的人,他心里一合计,一会儿宴会上,他给侯爷把个脉,说不准能看出个啥。
  但他没得到这个机会。
  因为李林竹也来了。
  侯爷不仅与李林竹的祖奶奶是故交,而且侯爷的病一直都是祖奶奶问诊的。不过祖奶奶一到夏日便身上不爽,所以这段时间,侯爷有啥不舒服,也不会去叨扰老太太,就会传唤李林竹。
  他自认,医术上,他也胜李林竹一筹。只是这些侯府官门,都更喜欢找李林竹问诊,也不过是因为他有长辈的托举。
  不似他,万事只能靠自己。
  但这些小心思都在之后邓小娘子与他私谈被何苏文撞破后,烟消云散。
  跟攀谈侯爷相比,哄住何苏文才是当务之急。
  当下,他找到何苏文,解释了几句,那小娘子又信了。
  他就说,找娘子还是要找何苏文这种蠢钝的,好掌握,说啥信啥。
  任白芷那种人精一般的,也就是李林竹那个蠢货当个宝。
  *
  宴会结束后的第五天,李林兰便收到了侯爷大儿子王厚的邀请,又一次去了侯府。
  不同于之前那次宴会,王厚是直接派了自己的马车来李家门口接他。当时他刚回到家,还来不及换下官服,便匆匆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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