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在马车上,他脸上难掩心中的得意,尤其想到嫡母何氏听说是侯府的人来接他时的那个复杂的表情,他竟然觉得有些扬眉吐气。
  所以说,再聪明的人,都会有被情绪冲昏头脑的时候。此时的李林兰并没有去细想,为何这与自己素未蒙面的王厚,会大张旗鼓地派自己的马车来家中接自己。
  到了侯府后,与之前参加生辰宴不同,李林兰这次是在正门下了马车,然后直接从正门走进了侯府。
  在门口还正碰上了在此等候回话的上司,李林兰礼貌地作了揖后,便在上司的瞩目下,被直接带进了侯府。
  进了侯府,他被安排到了一处厢房,里面还摆设了各色茶点。带他进来的下人也没有一句多的话,只请他在这里等着。
  这一坐,便是一炷香的功夫。
  终于,李林兰听到了门外有动静,门还未被推开,便听到一个男子用西北口音说道,“我来迟了,莫怪莫怪。”
  来人正是王韶的大儿子,王厚。
  李林兰本以为王厚作为王廓的长兄,至少三十出头。可眼前这人,看上去比自己长不了几岁,除了皮肤黝黑了点,大约是常年在外带兵的缘故。
  李林兰连忙作揖,说道,“在下马行街山水李家,李修文,见过王校书。”
  这王厚,因从小随着王韶在外打战,当初获胜后,也借着父亲的光,没有参加考试便得了一个小官职,校书郎。
  “不愧是读书人哪。”王厚倒也不回礼,大大咧咧地坐下后,便把李林兰方才没有动过的糕点,往嘴里塞,“可有表字?”
  “修文。”李林兰不敢在礼数上怠慢,虽然对方并没有官职,可谁让他有个好爹呢。虽然当下他官职不如自己,但却是能在官家面前说话的人。
  “修文,好字。”王厚吃完后又吃了口茶,笑道,“叫我处道吧。这些糕点不合口味?”
  李林兰连忙拱手解释,“不,在下只是不喜甜食。”
  王厚点点头,笑道,“也罢。”
  李林兰见他没有后话,便小心地问道,“敢问处道兄,今日约我前来,所谓何事?可是因为侯爷?”他猜测道。
  谁知此话一出,王厚方才还笑呵呵的脸上马上有了杀意,“怎讲?”
  李林兰心头一紧,说道,“赎李某愚钝,除了前几日偶然在之牧的生辰宴上,李某实在想不起,与校书有何渊源。”
  王厚看了李林兰许久,方才大笑了起来,“修文兄过谦了,年初进士甲等也就二十人,修文兄便是其中之一。又因与何家小娘子青梅竹马的情谊,拒绝了邓御史的青睐,从一而终。有才有德,乃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哪。我等草莽,自然是仰慕的。”
  李林兰依旧不敢松懈,说道,“过奖过奖,徒有虚名罢了。”
  王厚饶有兴趣地问道,“虚名不要,可是惦记着些利?抑或是,权?”
  第54章 祸水东引
  李林兰被这意味深长的话惊了一下, 赶紧解释道,“校书说这话,可是折煞在下了, 都是天子门生,都是为官家做事,哪儿在意什么名利。”
  王厚笑了笑,说道, “瞧把你吓的,我不过是说笑。”
  停顿了一下, 又换了另一种口吻,“不过,你要真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说不定我能给。”
  李林兰自然不敢接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只是委婉拒绝道, “校书又说笑了,我怎能找校书要东西。如果校书没有别的事,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刚聊了两句他就知道, 此地不宜久留。
  王厚立刻站了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又笑着说, “还没说正事呢。我听说,修文兄不仅文章了得,医术也是极佳。这几日我有些不舒服, 喉咙疼, 食欲不振,还伴随着呕吐, 还有些发热,找了几个医师都瞧不出个所以然。不知,修文兄可知晓一二?”
  李林兰虽然理智上知道来者不善,但又不愿意明面得罪侯府的人。
  他打量了一下王厚的脸色,不像生病,但还是说道,“那请校书坐下吧,在下给你把把脉。”
  王厚听他这样讲,明显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用笑掩饰了过去,坐回了椅子上。
  果不其然。李林兰把完脉后,更加确信王厚纯粹就是装病。
  但出于对侯府的敬畏,他也不好挑明,只得附和着说,“想来校书是这几日奔波劳虑,风寒入侵,吃几付药就好了。”他随便开了几付无伤大雅的去火药,便离开了。
  待李林兰走后,王廓从旁边的厢房走了出来,对着王厚问道,“大哥还是怀疑他?”
  王厚的脸上没有之前的和气,冷漠的说道,“五成把握。爹可好些了?”
  “按照李勉之的建议,已经强行让爹服下了鸡蛋清,吐了两日后,好多了。”王廓说道,“虽然勉之媳妇说得有理,能去后宅的多是女眷,女眷哪儿会有害爹的缘由,多半是某个混入后宅的外男所为。但何韵亭也说,这位修文兄文才出众,人品也是一等一的,也与我们家无恩怨。”
  王厚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以前也没见你对爹的事这么上心,爹出事了,还不如你那新妇当事?”
  王厚常年在西北替侯爷练兵,对他那些养尊处优的弟弟自然没多少好感。
  不过他对这个五弟的新妇有印象,就是那个破了自己沙盘阵的女子,当时他还误以为是哪个弟弟,多年不见,长进了许多。
  这次也是,若不是何苏欣下令紧急封锁了消息,并且好好盘问出来了生日宴那日去过后宅的外男,都查不到这个李修文身上!
  “大哥说的什么话。”王廓也不乐意了。
  王厚哼了一声,还是解释道,“那个李修文,看样子是没胆主动做这事的,就是不知,他背后可有什么人威逼利诱他。我查过,他一个进士甲等,按理说给个从六品的官职都不为过,可不知道是谁故意做低了他的任命,这才得了个从七品奉议郎。所以怕是,他私下与什么人有渊源也说不定。”
  “你最爱把人往复杂了想。”王廓嘟囔道,“若好奇,直接直接抓来审问不就行了。”
  “你还嫌爹被参得不够多?这两日,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报,把一个小小妓女的死闹大了,矛头直指爹的一个旧部。这可好,给了那些人把柄,又借题发挥参了爹一本。”王厚瞪了他一眼。
  继续说道,“我已经暗示过了,他若是个聪明的知情人,就应该接我的话。可他没接,要么别人给了他更大的好处,要么,他真不知情。”
  “所以这就是你方才说的五成把握?”王廓问道,“又不能抓来问,那怎么知道他到底是哪种?”
  “我自有办法。”王厚胸有成竹,“你只需要让你那个媳妇,知道她需要知道的,就行。”
  *
  之后的十几天里,李林兰依旧隔三差五地被请去侯府,给王厚看那个莫须有的病,每一次都用王厚专属的马车接去的侯府,每一次都是正门请入。
  虽然李林兰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看似热情的拉拢,并不是什么登高的梯子。
  反倒是他爹李镇华,觉得自己儿子已经是侯府的红人了,到处去吹嘘。他那个嫡母依旧是温柔刀,假装好意劝他不要好高骛远,不要以为受到了侯爷的青睐就能一步登天。
  他知道,她所谓的劝告,不过是她内心的期待。
  但此刻,他自己也少有地赞同他嫡母。
  因为王厚所做的一切,都像在给他搭高台,就等着他掉下来。
  但是同时,李林兰自己也不愿意去拆这个台,其一是他确实好奇这个王厚这么大张旗鼓的目的,其二是他也确实想利用王厚这个“高台”,给自己捞些好处。
  所以之后的每一次邀约,李林兰都坦然地接受,甚至偶尔送来的名贵谢礼,他也笑纳了。
  转眼就到了金秋八月。
  李林兰的奉议郎终于等来了一个可以庭议的大事:西夏梁太后,又一次主动攻打了大宋,官家有意出兵攻灭。
  除了他,别的奉议郎也眼巴巴这上庭面圣的机会。如果表现得好,被官家看中,平步青云也说不准。
  中书外省也是公平,让每个人先交一份有关此事的议论文章,待上司审核过后,再挑选三人去庭议。
  为了这篇文章,他下了不少功夫,为此,连一直殷勤去的何家也怠慢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完成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并且很有自信,一定能一击即中官家。
  然而,他的官运就像被人无形挡住了一样。最后的结果,是两个年轻同进士出身的人以及一个老举人,去了庭议。
  他很不甘心,并以“参考学习”的理由,借来了三个人的文章。不是自恋的说,但这三人的文章,完全不如自己的!
  又一次了!为什么,又是这样?
  明明别人进士成绩不如自己,却得到了比自己高的官阶?
  明明别人的文章不如自己,却得到了庭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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