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忙忙忙, 都忙!”苏沫抽了抽鼻子,语气更是哀怨,“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最喜欢黏着娘亲。每日学诗学得好,还会让我陪你睡,作为奖励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 眼底泛起些许感慨:“岁月不饶人啊。一晃眼, 你都成家了。”
任白芷瘪瘪嘴:“怎么还怪上我了?是我爹关我的事儿还没给我道歉呢!”
“哎呀,你这孩子, 父母哪有隔夜仇的?”苏沫微微皱眉,转头看向黄彪,似是寻求支持,“对吧,秉文?”
“是是是。”黄彪对家务事难以置评,只得连连附和。
“有你什么事?”任白芷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李林竹则紧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苏沫却悠悠道:“怎么没有?你们俩,可是差点成了夫妻的缘分。”
屋内气氛瞬间一滞。
“那不也没成吗?”任白芷下意识看了李林竹一眼,正巧与他对视一笑。
她紧接着立刻反驳道,“这不就是没缘分?”
“谁说的?”苏沫认真道。
任白芷与李林竹脸上的笑意一滞,黄彪倒是一脸期待地追问:“伯母的意思是?”
苏沫缓缓勾唇,神情颇为理所当然:“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兄妹呀。”
黄彪神情一滞,显然是没想到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一旁的李林竹,却忽然大笑起来,连连点头:“岳母说得极是!”
他眉梢一挑,满脸得意。
任白芷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道:“你又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她转头对苏沫有些不满:“娘,你干嘛总想着让一个男人来管我?”
苏沫轻哼一声:“你要不是我女儿,我才懒得管你。”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黄彪,淡淡道:“总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和你爹不在京中,就由秉文多照拂你些。”
说罢,又扫了一眼一旁乐呵呵的李林竹,恨铁不成钢地叹道:“这耙耳朵是指望不上了。”
“
娘,你看天色不早了,我明日还要早起,就先这样吧。”任白芷见势不妙,连忙起身,作势送客,生怕苏沫再多待片刻,怂恿着李林竹“学坏”。
被推着往外走的苏沫仍不忘回头叮嘱:“记得我们离开前,回家看看。”
*
几日后,任家门前。
“别看了,肯定会来的。”苏沫让下人把最后一包东西装车后,走到任川身旁,笑着打趣。
“谁看了。”任川皱了皱眉,别过脸,故作不在意,“我只是看看还有没有东西落下。”
苏沫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有啥东西能落在街上哦?”
话音未落,街角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娘!”
苏沫抬眼望去,只见任白芷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而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而李林竹则落在最后,行李虽少,却整整齐齐,显然是打理过的。
“秦家的烧饼今儿等得格外久。”任白芷刚停下脚步,便气喘吁吁地说道。
李林竹隔着老远便行了礼,一抬头,正对上刚从屋内出来的两人——任一多在,他不奇怪,可黄彪怎么也在?
但想起那日苏沫的话,他赶紧作揖道:“内弟,内兄。”
“内兄”两字让黄彪很是不爽,装作没瞧见他,朝任川走去。
任川这头,瞧见任白芷这副模样,嘴上依旧不饶人:“哪儿有一点女孩子的样!”
任白芷没理会,径直指挥小厮装车:“衣服、被褥、垫子、常用药,李林竹都打包好了,每样都有标签,可好找了。”
苏沫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对李林竹点头道谢:“难为林竹有心了。”
李林竹礼貌一笑,说道:“女婿应该做的。”
随后转向任川,作揖开口:“岳父这次任期多久?”
“五年。”话音刚落,黄彪就抢着回答,以展示自己与任家的熟稔,“跟我爹,都在吉州太和。”
随后他郑重对着任川地拱手:“劳烦伯父替我给家父带安。”
他鲜少这样端正行礼,这一瞬间,竟透出几分严肃。
男人们寒暄着,苏沫则将任白芷拉到一旁,悄悄递给她一卷画卷。
她下意识地接过,展开一看——那是一副被细细粘补过的水墨画。墨色晕染,线条歪歪扭扭,显然稚嫩,与她房中所挂的画作同出一笔,只是显得格外生涩。
任白芷愣了一瞬,才听苏沫柔声道:“还记得吧?你十岁那年,把自己关屋里画了这奇奇怪怪的画,画完就跟魔怔了一样,一个劲哭,怎么都劝不住。你爹一生气,把画撕了。”
“你也是倔,闹着几日不搭理你爹。他倒是嘴硬,到了晚上却不睡,偷偷把这画一张张粘回来,还当我不知道呢。”
“前些日子,他又翻出来,一直在想,当年是不是对你太严格了。”
画卷微微泛黄,拼接的痕迹并不工整,甚至有些地方被折叠过,显然是被藏了很久。
任白芷看着,指尖缓缓拂过纸面,目光落在那稚拙的笔触上,尝试理解原主的心情。
抑郁症?
苏沫误以为她仍在为旧事生气,轻声宽慰道:“世上无不是的父母,你爹也是为你好,只是脾气急了些。”
许久,任白芷才缓缓道:“我不原谅。”
苏沫一怔,正欲开口,任白芷却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我不能替十岁的任白芷原谅他。”
“至于如今的我,他也未曾向我道歉过,又何来的原谅?”
苏沫张了张嘴,喃喃道:“天底下哪有父母向子女道歉的道理……”
“那便也没有子女无条件原谅父母的道理。”任白芷笑了笑,轻轻将画卷推回去,“所以无论我原谅与否,你们都是我的爹娘,逃不掉的。”
既然任川看到这画愧疚,那就让他抱着这个愧疚一辈子吧。
苏沫却愣了一瞬,随即不满地嘀咕:“说得跟枷锁似的。”
任白芷不愿多辩,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塞到苏沫手里:“这一千两,拿着。”
苏沫一惊,忙不迭地推回去:“这也太多了,你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不是给你的。”任白芷又将银票塞了回去,语气轻快:“我爹忙公务,你闲着也无聊,不如帮我看看几块田地。”
苏沫皱眉:“好端端的,去那么远的地方买地作甚?不如在京城再看一套房。”
“房子哪儿比得上土地?”任白芷微微一笑,“房子说没就没了,地永远都是咱家的。”
苏沫怔了怔,随即点头:“说得对,京城虽好,但毕竟买不着属于咱的土地。”她拍了拍银票,“行吧,这事我替你操持。”
任白芷点头,正欲走开,苏沫却又拉住了她,似是犹豫了一瞬,才低声道:“话说,黄秉文也是个可怜人。”
“他娘在他三岁时便去世了,他爹忙着仕途,没空管他,便把他送到京城的亲戚家里,一年见不上几回。”
“京城世家子弟都不愿与他作伴,他便去找同样无父母管束的泼皮们玩。”
“所幸,他天性纯良,不仅自己没长歪,还带着别人则走了正道。”
苏沫将她打听道的娓娓道来:“你俩既有缘,做不了夫妻,也可做亲人。都没长辈在身边,结个伴,也不孤单。”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若李林竹变心了,你那个弟弟是靠不住的,舅舅不方便出面,身边有个兄长替你出头,也让我们在外安心些。”
任白芷心中微微一震,她倒是从未想过,苏沫竟然不是被黄彪的花言巧语蛊惑,而是去仔细打探过黄彪的身世。
所以,黄彪那些吊儿郎当的玩笑,那些肆无忌惮的行为,原来是掩盖孤独的方式吗?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轻声道:“我知道了。”
“夫人,时辰到了,再不走,就要关城门了。”车夫探头提醒道。
“马上。”苏沫赶忙拉过任川,又一一嘱咐了任一多等人,这才上了马车。
任白芷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角竟莫名有些湿润。
还没来得及擦拭,李林竹已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夜里。
任白芷坐在窗前,翻看着从账房送来的账册,屋内点着暖炉,炭火噼啪作响。
李林竹从外头回来,见她仍未歇息,走近几步,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搁在桌上,轻声道:“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任白芷头也不抬,随口道:“不过子时罢了。”
李林竹摇头轻笑,从食盒中取出一碗热腾腾的桂花莲子羹,推到她面前:“你一忙起来便忘了吃,先垫垫肚子。”
任白芷这才抬起头,望着碗中氤氲的热气,心头微微一暖,轻声道:“太讨人喜欢了。”
“你也是。”李林竹拉过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再不歇息,明日可就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