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如何做?”蔓菁眼睛一亮。
  任白芷翻开账册,指尖落在某一栏:“这几日,兑换银票最多的,都是商贾。普通百姓手中银票有限,能用的地方也有限,可商贾不同,他们用银票,是为了囤货、交易。只要能让他们停手,百姓的兑换压力便不会太大。”
  “你的意思是——冻结商贾兑换?”李紫芙问道。
  “直接冻结,定然行不通,他们若闹起来,反而适得其反。”任白芷轻轻摇头,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所以,我们要让他们自己停手。”
  她起身踱步,缓缓说道:“消息放出去,就说官家准备重新核查各大钱庄的账目,同时,也会彻查银票去向。凡是近三月内兑换过大量银票的商贾,皆需交代来龙去脉,若有不明银票,则需查清其来源。”
  王砚秋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商贾们必定心虚,尤其是那些从福记贷了款、又无法立刻补上的人,他们必然不敢再去兑换,只怕反倒会急着销毁手中的银票,以免被牵连!”
  “正是。”任白芷微微一笑,“如此一来,至少能拖上两日。而这两日,我们便要想办法,把真正能填补缺口的银钱筹措出来。”
  王砚秋如今对她这语气已经十分熟悉了,问道:“你已经有主意了?”
  第114章 以身入局
  “有几个方向。”任白芷顿了顿, 缓缓道:“一是官家,虽然他不会再拨款,但可以想办法让他允许我们‘借’钱, 比如向各大富商收购粮食、布匹、盐铁等物资,以政府名义签发公文,承诺日后补偿。只要朝廷盖了章,商贾们便会放心——他们手里虽然暂时没有了现钱, 但至少换回了稳妥的收益。”
  “这是以物易钱。”王砚秋点头,“还有呢?”
  “二是各大盐商、茶商。”任白芷沉声道, “这些年,盐商、茶商累积了大量财富,他们不缺钱,却缺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把钱投入正途。我们可以向他们募资,甚至许以日后的政策倾斜, 换取他们的支持。”
  王砚秋皱眉:“可官家会允许么?”
  “这就得看怎么说了。”任白芷轻笑,“若是‘税前预缴’, 官家为何不允?”
  王砚秋挑眉, 旋即笑了:“高,实在是高!盐商、茶商本就要缴税,如今不过是提前交, 而他们又能因此得到好处,岂有不愿之理?”
  “所以。”任白芷缓缓坐下,指尖在桌面敲了敲, “只要官家点头, 这笔钱,三日之内便能筹齐。”
  *
  “胡闹!”
  官家猛地拍案而起, 声音在殿中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每年税赋,哪部分能收上来多少,早已计划妥当。工部要钱,兵部也要钱,盐茶税更是朝廷命脉,你如何跟他们争?”
  任白芷跪在殿中,衣摆在冰冷的地砖上铺开。
  她早料到官家不会轻易答应,却没想到拒绝得如此强硬。
  她深吸一口气,仍然不卑不亢地道:“只需暂借数月,之后如数奉还。”
  官家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讽意:“你拿什么保障你能还?”
  “任氏基金倒是有钱,可那些钱都是别人的,你手里头呢?最多几千贯,还不如茶盐商的零头。”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风声呼啸,拂过金銮殿的帷幔,带来隐隐的寒意。
  任白芷垂眸,指尖悄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筹码远远不够。
  官家见她沉默,眸色愈冷,缓缓坐回龙椅,语气不紧不慢,却透着威压:“看来你所谓的九成把握,也不过是想借朕的皇权为你兜底。”
  他轻叩扶手,语气淡漠:“既如此,朕又何需你来代行皇权?”
  这句话宛如一记重锤,敲在任白芷心头。
  她的呼吸一滞,指尖收得更紧,沉默片刻后,终于抬起头来,迎上官家审视的目光。
  “民妇,明白了。”
  *
  第五日。
  “重铸的铜钱,今日便已经兑换出去大半了。”王砚秋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连气息都有些急促。
  任白芷坐在书案前,手里把玩着几枚铜钱,目光却停留在墙上的《汴梁百商图》上,似乎沉思已久。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基金?”王砚秋一把拉住她,眉头皱得死紧,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意,“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
  任白芷回过神,望了她一眼,随后抬手指向百商图上那些被红色标记点缀的地方。
  “我今日,将这段时间里,任氏基金投过的所有店铺、摊贩都标了出来。”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王砚秋顺着她的手看去,霎时间被密密麻麻的红点惊住:“我只知道咱们投了大约三成的店铺,可大多都是些小铺子,没想到贴出来后,竟这般壮观!”
  “是啊。”任白芷轻叹一声,“基金如今管理了十万七千八十九贯资产,其中铜钱占了两成,实物占了一成,余下的七成,都沉在了这些店铺里。”
  她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铜钱边缘,喃喃道:“也许,这便是巅峰了吧。”
  王砚秋少见她如此低落,忍不住安慰道:“等熬过这阵,市场恢复,咱们定会更好!毕竟有你之前的预警,在这次的信任危机里,任氏基金是受损最小的。”
  任白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弯了弯唇角,眼神深邃而意味不明:“难怪呢,难怪挑中了我。”
  王砚秋皱眉:“什么意思?”
  她却已经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眸光熠熠生辉:“走吧,带着咱们打下的事业,上桌赌一把!”
  王砚秋心头一跳,猛地拉住她,脸色骤变:“你想干什么?”
  见任白芷笑而不语,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安,声音拔高了几分:“你不会是……你疯了?”
  “你猜到了?”任白芷挑眉,笑意未减。
  王砚秋的手指紧了紧,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犹豫,可她的眼神笃定得可怕。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咬着牙,声音发涩,“这可是咱们的全部身家!若是输了,之前拼死拼活打下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任白芷静静地望着她,未曾反驳。
  王砚秋的手微微发抖,眼眶泛红,像是要把所有劝阻的话都咽回去,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近乎祈求的低语:“别这样……咱们可以再想别的法子……”
  任白芷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她情绪稍缓后,方才开口:“我也不想。”
  她的声音低柔,却带着藏不住的疲惫:“可我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铜钱不够,挤兑每个时辰都在发生。官家不愿再出面,那这刚刚建立的小小信任,崩塌只在一瞬。”她望着百商图,眼底浮现出一丝悲凉。
  “大树将倾,安有完卵?”她喃喃低语,语调虽轻,却带着不可撼动的决绝,“官家不帮,那便只能靠自己。”
  王砚秋哽咽着,眼里满是不甘:“可我们有什么?任氏基金掌控的资产也不过十万贯,手里的铜钱才两万贯,与挤兑所需的几十万贯相比,根本是杯水车薪!”
  “可任氏基金最重要的财富,并不是资产。”任白芷忽然抬头,声音陡然提高,眼神里闪着光,“是信任。”
  王砚秋怔住。
  “如今四大钱庄被挤兑,可任氏基金管的资产,几乎没有流出,甚至偶尔还有流入。”任白芷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砚秋皱眉:“为什么?”
  “因为人们信任我们。”她一字一句道,“可现在我代行皇权救市,一边说着要兜底四大钱庄,保证所有银票兑付,另一边却偷偷提前兑换好了铜钱和物资,把银票全数脱手。”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百姓或许信息不够,但他们并不傻。”
  “连救市者自己都没有信心,又如何让百姓信任?”
  王砚秋心头猛地一震,嘴唇微微颤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垂下眼帘,半晌才低低道:“咱们也不过是普通商人,那些朝堂上读圣贤书、领俸禄的官员们尚且不愿拿出家产救市,官家又凭什么苛责我们?”
  任白芷轻笑:“危机当前,先解危机,此时若只顾着推诿,怕是玉石俱焚。”
  王砚秋仍旧不甘,咬着牙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把铜钱和物资全送出去?”
  “咱们是救市,不是扶贫。”任白芷摇摇头,“首先,要彰显咱们自己对钱庄的信任,所以一会儿就让四青他们,将所有铜钱,换成银票。”
  “这倒还行……”王砚秋瘪瘪嘴,勉强点头。
  任白芷继续道:“救市的关键,是要让钱流通起来。所以第二步,让咱们投的这三成店铺,必须接收新银票。”
  王砚秋瞬间炸了:“你疯了吧?如今银票根本买不了东西,你让店铺收银票,不是跟直接送有什么区别?到时候店铺供应不足倒闭了,别说收益了,咱们七成的资产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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