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反正官家许诺了三成,她就只要那足铜的三成。
“三十万贯的铜钱?”王砚秋瞪大双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疯了吧?内库的人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个挑?更何况,你要累死我啊?”
“内库那边好对付。”任白芷不紧不慢地道,眉梢微挑,带着几分狡黠,“我有圣旨在身,对外,就说问了大师,需得挑幸运铜钱,才能解救危局。”
王砚秋嘴角微微抽搐,似是被她的胆大包天惊到了,又似隐隐有些期待。
“至于你的辛苦费嘛……”任白芷轻轻一笑,眼波流转,语气里透着几分诱哄,“自然不会少。”
“跟着我,你何时吃过亏?”她笑得狡黠。
第113章 挤兑
“问题都清楚了么?”任白芷环视众人, 神色肃然,再次叮嘱道,“昨日我查过, 四大钱庄明面上,一共存发一百多万贯银票,可咱们的数据显示,四大钱庄流通的银票, 至少有两百万贯。”
她指尖轻叩桌面,声音不疾不徐, 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这几日,咱们要通过银票以旧换新的方式,完全确认实际的流通数据。”
她的目光落在李紫芙与蔓菁身上,沉声安排道:“紫芙,你带人去查德、恒两家。蔓菁,你带人去查丰、通两家。你们每队, 我都给安排五个护卫。”
两人郑重颔首,未有异议。
任白芷这才继续道:“我昨日已经让钱庄宣布, 即日起, 官家接手四大钱庄,凡拿新银票者,一律不得拒绝兑换。”
她转向王砚秋, 语气沉稳:“以旧换新,按照目前的人手,大约能拖个三四日。所以咱们务必在这三日内, 准备好足够的铜钱银币。”
“有什么问题么?”任白芷最后问道。
“有!”李紫芙第一个举手, 皱眉道:“银票以旧换新,就怕有些心怀不轨之人, 趁机拿着假银票来换。”
“钱庄的防伪也不是吃素的,普通百姓没那个造假技术。”任白芷肯定地说道,语气果断,“相反,我更担心的是,钱庄为了逃罪,故意将真银票说成假的。数据不真事小,失信于民事大。”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心知此事若处理不当,反而会引发更大的信任危机。
任白芷沉思片刻,最终敲定道:“这样,验银票时,分为三组,一组是钱庄的人,一组是咱们自己人,最后一组是别的钱庄的人。若银票真伪产生异议,只要有两组人判定为真,便是真的。”
她眸色深沉,缓缓道:“四大钱庄互相掣肘,可以避免钱庄不认旧账。”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思索之色,旋即点头应下。
*
不到未时,四大钱庄门口已然排起了长队。百姓们虽依旧对钱庄不信任,但此刻也别无选择,死马当活马医,万一这新来的任娘子真有法子让钱庄起死回生呢?
任白芷确认了钱庄这边运转有条不紊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内库。
本以为会见着王砚秋热火朝天地数铜钱的场面,谁知迎面而来的,却是她闲庭信步地在几个忙得热火朝天的护卫之间来回打转。
护卫们轮流将一堆堆铜钱倒入一个木质大盒子里,不一会儿,铜钱便自动从两个洞口流出。
左边的洞口上贴着——“不幸”,右边的洞口上贴着——“幸”。
只见另一群护卫,轮流将右边洞口的铜钱穿线、打包、记账,而左边洞口出来的,则由内库人员重新穿线放回原处。
任白芷挑眉,走上前掂了掂两边流出的铜钱,左右手轮换几次,还是没瞧出半点区别,不禁笑道:“这是你从哪儿请来的神器?”
“你昨晚跟我说了之后,我连夜找人打造的。”王砚秋双手环胸,十分得意,“虽然来得晚了一点,但这才过去一个时辰,已经挑出近两万贯了。”
任白芷闻言,忍俊不禁:“我本以为你得一个个掂量,要日夜不休地数三天,所以给了你两百贯当酬劳。”她瞥了一眼那台“神器”,揶揄道,“你倒是惯会偷懒,想来明日便能都选出来了。”
“这叫凭才智赚钱。”王砚秋扬了扬下巴,颇为自得,“你可不许反悔。”
“我只要结果,过程你随意。”任白芷摆摆手,旋即有些担忧地问道,“这机子,靠谱么?”她又试着掂了掂两边的铜钱,实在是没摸出什么门道。
“放心吧。”王砚秋胸有成竹,“我检查过了,一百个里面最多出差一个,非常稳妥。”
她指了指木箱子背后的黄色符纸,走近任白芷,小声说道:“为了配合你的说辞,我还特意贴上了福纸。”
任白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那符纸上用朱砂写着些她看不懂的符文,不禁失笑:“你做事倒是愈发稳妥了。”
王砚秋挑眉:“不然怎么让内库的人死心塌地地配合?”
随后,想起什么,侧头靠近任白芷,压低声音道:“挑铜钱尚且能这么应付,那之后重铸铜钱怎么办?三十万贯融了重新铸,可是个大工程。”
任白芷嘴角微扬,神色自若:“这你放心,我已经给官家禀报过了。为了更好掌握此次危机的规模,救市所用之币,都需有特殊标记,借此申请了重铸。”
王砚秋正要夸她思虑周全,一旁经过的内库人员却让她警觉起来。她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皱眉道:“可重铸时不可避免会有内库之人插手,若他们察觉不妥,报给官家,又如何是好?”
任白芷看着那人的背影,轻笑道:“难不成你真以为这些符纸唬住了这些老油条?”
“难道不是?”王砚秋惊呼,“今天一直没人提出异议,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辨足铜钱的本事?”任白芷打趣道,“这些老油条,也许一开始不知,可都帮你收了这么多没被选中的铜钱,天天与钱打交道的人,再怎么也琢磨出味道来了。”
王砚秋皱眉:“那他们怎么不告状?”
“向谁告?告什么?”任白芷笑意更浓。
“就……告诉官家咱们做的这些事儿。”王砚秋喃喃道。
任白芷忍俊不禁,笑得意味深长:“我一开始也有这个担忧,还在愁如何避开旧党的眼线。可当你告诉我内库里早已有五成次铜钱后,我反而不担心了,可以放开了手脚干。”
王砚秋依旧不解:“为何?”
任白芷将她拉到一侧,低声说道:“若他们真举报上去,官家势必会追问,为何我们要挑铜钱。咱们是为了救市,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重铸的钱也并未贪墨。可剩下的五成次铜钱呢?是谁在什么时候偷铸的?多出来的两成,又流向了何处?”
她微微挑眉,语气悠然:“这些旧账,内库可得一一交代。你若是他们,会主动去惹一身腥么?”
王砚秋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咂舌道:“你这不是用符纸唬人,而是用这笔旧账堵住他们的嘴啊……”
任白芷轻轻颔首,眸中带笑:“所以啊,对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
才两日功夫,四家钱庄便已回收了两百七十余万贯银票,而每日排队换银票的百姓只增不减。
任白芷捏紧手中的账册,眉头紧锁。照此速度推算,四家钱庄实际发出去的银票,恐怕高达四百万贯之多,足足是账面记录的四倍。
“怎会如此?”王砚秋皱眉,“账册上的数目,怎与流通的数目相差这般大?”
“再细查就会发现,其中不少银票,都是从福记以贷款的方式流通出去的。”任白芷沉声道。
“福记?”王砚秋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所以,福记从一开始就是四大钱庄的影子钱庄,刘记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任白芷轻轻点头,神色沉静,指尖却微微敲着桌面:“只是眼下,这个烂摊子,要由我来收拾。”
她原本预计流通银票在两百五十万贯左右,因此张口向官家要了七十万贯应对挤兑,官家只批了一半。
她本想着三十五万贯也足够撑上六七日,这六七日正好能想别的法子。
可如今的数值,恐怕要翻一倍。如此一来,哪怕加上多铸的两成铜钱,也撑不过三日的挤兑。
她没时间了,必须立刻想办法。
屋内一片沉寂,任白芷低头思索,指尖仍旧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敲打着这场危机的节奏。
王砚秋也算出端倪了,说道:“眼下官家只批了三十万贯,加上重铸的铜钱,最多也不过撑三日。三日之后,若百姓们还拿不到钱,定然哗然。”
“所以我们必须在三日内补足缺口。”任白芷平静地说道,声音却不容置疑。
“可这缺口,少说也有百余万贯……”李紫芙苦笑,“你能变出这许多钱来?”
“变不出来。”任白芷摇了摇头,唇角却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但可以让百姓们,暂时不去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