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同样的力气,对十年前的她来说是疼痛,但十年后的她来说,已经成为了某种救赎——一种能够感受到曾经那种单纯的关系,而带来的心灵上的救赎。
  “如果我把她带回十年前的世界,你会对我怎麽样?”
  见对面的男人沉默许久,少年索性换了一个角度提出了问题。
  他在模拟自己曾经面对的困境,希望面前的男人能够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与他相似的心情,从而认清自己的心。
  如他所料,听到这个问题后,男人突然抬起眼皮,然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男人依然没说话,但从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已经动了想要解决他的心思。
  少年明白,自己戳中了他心中的软肋,于是勾了勾唇,用那种曾经在二十八岁的男人脸上见到过的从容表情,继续说——
  “我要带她回房间了。”
  “想动手的话,奉陪到底。”
  “走了。”
  说完,他揽着女人的肩膀,转身就走。
  十八岁的少年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但是却敢笃定对方绝对不敢出手。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僵在原地,眼看着十年前的自己就这样带走了他最放心不下的女人。
  就像在十年前的世界,他轻易地取得了星野春烟的信任,稍用心思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来到十年后的世界。
  那麽,反之亦然。
  十八岁的五条悟甚至不需要用什麽心思,他只是出现在源春烟的面前,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她的好感。
  男人望向两个人的背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因为,他看到源春烟自然而然地窝在那个少年的怀中。
  这一刻,她的肩线下落,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种画面让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感到无措。
  他曾经在十年前的世界,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十年前那个女人的偏爱,而二十八岁的他也比十八岁的他更强。
  可现如今,他居然被那个更年轻的自己比了下去。
  或许,他永远都不明白,女人对他的爱不分年纪也不分强弱,只是倾向于那种温柔的对待,还留恋着被爱的感觉罢了。
  -
  “真受不了,那家夥明明更糟糕,怎麽敢在十年前对我和春烟的事指指点点。”
  回到房间之后,少年完全忍不住了。
  他吐槽了好几句,但是都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于是转过头去看她。
  女人对着梳妆镜放下挽好的长发,又用湿润的化妆棉一点一点擦掉脸上干涸的痕迹。
  那些东西黏在美丽的脸颊上,总有一种破坏欲被满足的诡异感。
  这简直不正常。
  少年的眼神暗了暗,然后走到了她身边,问她:“他一直都对你这麽过分吗?”
  听到他的问题,春烟“嗯?”了一声表示好奇。
  她放下淡蓝色的化妆棉,侧身,抬起头去看他的脸。
  和室的梳妆台直接安置在榻榻米上,所以台面比寻常的桌椅更矮。
  女人坐在榻榻米上,要把脖子仰起一个非常难受的弧度,才能看到少年的脸。
  “其实,今天还好,”春烟眨了眨眼睛,语气平静地对他说,“只是这种事,不算什麽。”
  言下之意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还会做其他事。
  听到她这样说,少年的眉瞬间便拧了起来。
  他蹲下,扶着女人的肩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说:“可是……”
  少年红着脸颊,一时语塞的模样有些笨拙,纠结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把他想要抱怨的事情说出来。
  “旦那的话,没关系,”她揉了揉少年的脸,然后笑着说,“小悟的话也没关系。”
  女人轻轻地捏了一下少年快要红透的脸颊,又摩挲着他肩膀上的布料,轻缓的力道充满了说不清的缱绻。
  “要试试吗?”她像那天递给他牛角梳那样,试探性地问他。
  随后,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中,女人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唇。
  五条悟:……
  他僵了一下,好像脑子里被泼了一桶滚烫的岩浆,烫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少年跌坐在地板上,神色有点呆,就像一只被猫罐头塞满猫窝后无所适从的小猫咪。
  “诶呀,好可爱的反应,”春烟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还是十八岁的小悟最可爱了,离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有这麽可爱的表情了。”
  女人的话尾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失落,好像在怀念着某种永远不会再有的温柔。
  “离婚是因为讨厌他吗?”五条悟抓住了机会,不忘询问具体的消息。
  春烟愣了一下,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怅然,不再说话。
  她一直都抗拒回答这个问题,这让十八岁的五条悟十分好奇,也让他无法理解。
  如果真的有什麽误会,难道不应该尽快解决吗?
  可十八岁的少年并不知道,十年后这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单单用“误会”两个字就能解释清楚。
  “你就这麽不想说吗?”少年看着她,停顿几秒,然后又牵引性地换了另一种说法,“有些事,说出来的话会好受一些。”
  他开始学着温柔,开始学着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开始学着体谅她的心情。
  这种温柔,对源春烟来说那麽宝贵。
  尽管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远比十八岁的他温柔多了,可是这种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步增加的温柔,此刻全部出现在了十八岁的少年身上,真的让她感到无限惊喜,也让她无法拒绝。
  女人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最后终于流露出一丝实情:“我怎麽会讨厌他,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耽误他了。”
  作为五条悟的妻子,她失败了,或许退位让贤也是一件好事——她曾经是这样想的。
  “破掉的镜子无论怎麽圆,都不是最初的镜子了,感情也是一样。”
  “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就不会再信任我了。”
  “可我们是夫妻,没有信任可言的婚姻,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我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人,但是……”
  说到这里,女人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表情变得更惆怅了,最后才说:“我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无论他怎麽对我,我都……不想离开他。”
  这一刻,三十一岁的春烟和二十一岁的春烟,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十八岁的五条悟突然回想起,星野春烟在酒店里说过的那句话——“就算他这样对我,我也不想分手。”
  十年过去了,她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家主的位置、母亲的遗愿、老师的嘱托、总监会的高层身份……我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我怎麽会那麽贪心,居然还想让他像以前一样喜欢我。”
  “这根本不可能,因为我一直在骗他,我是一个——”
  “别说了。”
  少年打断了她继续自贬的话。
  然后,他抱住了她。
  烂橘子,坏女人,或是更难听、更具侮/辱性的自贬之词,五条悟一个字都不想听。
  “不要这样说自己,”少年抱着她,认真地说,“春烟,无论如何,我都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留在我的身边。”
  “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就随意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相信,十年后的我也有同样的心情。”
  这是十八岁的五条悟在失去星野春烟之后,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对她说,就只能对十年后的她说出来了。
  “小悟居然学得这麽温柔了,”女人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伤心地说,“可是,他已经变了。”
  “他现在完全不在意我,也不相信我说的话。”
  “封印虎杖同学的事是我做的,和妃老师没有关系,他不信。”
  “我求他放过妃老师,他不听。”
  “我好害怕他,我甚至不敢面对他,以前的回忆有多美好,现在的一切就有多狼狈。”
  她越是留恋曾经的一切,就越是觉得现在的一切让她痛苦。
  尤其是这个少年出现在她面前之后,春烟就更觉得绝望——十年前的他们,居然提前走上了这条没有挽回余地的路。
  “你一点都不怪他吗?”少年这样问她。
  她的肩膀缓缓地沉了下去,小心地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少年的胸膛上,然后再闭上眼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算是给自己留下的一些补偿。
  “我不能怪他。”
  “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用那样的身份来接近他。”
  道理是这样说的,但春烟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妃知礼的安排,她根本无法靠近五条悟。
  对高高在上的六眼来说,她就像空气一样透明,与他擦肩而过时,都不会让他有兴趣垂下眼眸,更没用任何靠近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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