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脸颊不知为何,有些泛红。我有些想借轻咳遮掩面容,却复又放下了袖摆,定定道,“我很喜欢今日。”
“——这是我这些年来,过的最为热闹、开心的节日了。”
修真之人,自然不会与凡人同庆。在修真界中唯一值得庆贺的日子,便是元旦——也相传是天道开辟之日,所以即便于修仙者而言,也有特殊意义。和凡间相同,也有要团圆的愿景。
舟家摆宴的时候也有,譬如生辰之时。父母亲的、我的。但也不是单纯为了庆贺生辰,似乎总要有些别的算计,世家间的奉往迎来……仔细算来,尚没有今日半分的烟火气,给我带来的欢欣从容。
还没喝勺凡间的蜂蜜糖水,嚼碎个毫无灵气的糖人,来的令人高兴。
宋夫人也略微怔了怔。
她知晓,这其中,或许也有几分是阿慈为了宽慰自己,但的确是透出一分真心喜悦来。也让她的心中如有热流流淌一般,在极度的惊怒、懊悔与害怕之中,熨帖了不安的心绪。
“那就好。”她上前,拉住了少年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拍了一下手背,又道,“那就好。”
“阿慈。”
她说,“姨姨也很高兴。”
又有几分难言的,化在目光中的心疼。
*
夜深,外界最热闹的时刻。
宋星苒还没醒来。
他躺在宋家送来的那张特制的灵木床上,叽里咕噜地不知在梦呓着什么。
我坐在一旁,翻动新送过来的一批医灵术古籍……唔,宋夫人送过来,说可以给我看的。都被他喃喃不停的声音,勾的有些走神。
不合时宜地被勾起了一分好奇心,我略微探身过去,想听听宋星苒在说些什么——
宋星苒却忽然间睁开了眼。
“!”
眼瞳当中奇异的红色已经褪去,又是那双澄澈的、像狼一般的灰瞳。
我略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宋星苒的伤势本也不重,气血两亏才晕过去了,好治。喂了那么多珍贵灵药还不醒才是怪事。
他看见我,似乎也跟着怔了一下,看上去受到的惊吓比我还大,呆在了原地。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宋星苒这回发呆的模样,和先前好似有些微妙的差别——
“我在做梦?你、你怎么——”
宋星苒声音有些喑哑,透着歇斯底里后的干涩,目光却是呆呆地看着我。
我挑了挑眉,那点奇异的警惕随之散去,宋星苒分明还和先前一样,透着傻气。
五指伸出,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回神,又随手蜷缩起来,在他的头顶上磕了一下。
“呆子,回神了。”
“宋星苒,你还挺能惹麻烦的,我就走这么一会……”
那问责的语气懒洋洋的,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随意的调侃。
我又坐了回去,翻动一页医书,“……不过懂得克制,不失本心,还算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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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最近能码字的时间不稳定,暂时改一下更新时间,不18点更了!晚0点前更新,下周能稳定的话再改回来,羞愧地ruarua小天使(垂泪)
第260章 开始胡说八道
“还算有用”的宋星苒的确很有用,哪怕先前伤成了半身不遂的模样,这会却已经能从卧床上起身了。他神色明灭不定,飞快瞥过四周景色,也不知在这一片简陋的洞府当中躁动个什么劲——很快的,宋星苒安分下来。他闭上眼睛,久未言语,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身影隐没在明珠未曾照到的暗角,宋星苒睁开眼,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像是有某种急切的渴求,只能通过这样的接触来填满。
偏偏一步都不敢再前进。
只那专注的目光,几乎粘稠得要化为某种实质化的物体,黏在我的身上。
“……”
纵使我已经很习惯宋星苒偶尔专注得像是冒犯的目光了,但今天未免过度了些。我略微叹了口气,无心再看地将自己手上的医书给合了起来,心思落在了宋星苒身上。
“宋星苒。”我掀开眼看向他,“你今天不太对劲。”
一针见血地下了结论,“是不是还有哪里不太舒服?”
我疑心是否有什么我未曾检查出来的暗伤,才让宋星苒现在显得如此的反常。
宋星苒好像比之前还要……黏人了一点。
他今天也似乎有些太过于安静了——当然了,其实在之前的宋星苒也不会经常开口说话,但他丰富的肢体语言总是能化作某种视觉上的表述,让人觉得十分的热闹。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洞府,都像塞满了一屋人。
宋星苒略微呆了一呆。
不知为何,那迟钝的表情当中,甚至流露出一些类似于“受宠若惊”的神情来……更让我心间一动,只是还没等那种疑窦落地生根的时候,我看见宋星苒的眼眶,忽然间红了。
??
啊?说哭就哭啊?
我毫无自知之明地震惊着。
宋星苒眨了一下眼睛,那张显得十分冷硬俊美的脸上,突兀地落下了一滴泪来。
好像凝结了无限的酸意、苦涩,但真正让他落泪的,又好像是一点谨慎的、小心翼翼的……欢心。
“舟……阿慈。”那嗓音,因为酸涩的鼻音略微显得有些许含糊,“我又见到你了。”
因为宋星苒忽如其来汹涌的情绪,打散了我先前的思绪。我看着他那一双灰瞳泛红,却与先前的邪异之色截然不同,倒像是燃烧着某种烈焰一般,要将身旁一切都吞没——也包括我。一时心中一颤,竟莫名说不出的心虚,自然接不上先前的思绪了,反倒轻轻地转移开了视线。
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这姿态好像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于是后知后觉,非常冷淡地补回了一声,“嗯。”
“我在。”
……听上去有些敷衍。
不过这三字虽然十分敷衍,宋星苒的反应却大,他极力地、仓促地无声喘息了两下,忍住上前狠狠抱住眼前的小公子的冲动——那种极度的欣喜疼爱,甚至让他生出了某种难言的侵略性。于是更加克制,生怕自己手重得能生生揉碎对方的骨肉。
在短促呼吸之后,宋星苒忽然间开口。
“我做了一个梦……”
未尽之言中,仿佛隐藏着某种巨大的秘密。
我不知怎么,被宋星苒此刻十分严肃的语气带了进去,正襟危坐着洗耳恭听。
宋星苒略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十分顺畅地道,“今日是浣珠节。”
“我梦见你和我回家了,一起走在南楚的主街上看花灯……我很高兴,阿慈。”
那些足以掀起腥风骇浪的故事,化作了宋星苒唇齿间喃喃的……
“我很高兴。”
我还以为宋星苒是要说什么,听见他这惆怅不安的语气,略微轻笑一声。笑自己有几分草木皆兵——宋星苒这会还傻着呢。
又觉得宋星苒如此念念不忘,这话说出来多少有点委屈抱怨的意思,于是调侃他,“你不是害怕那些孩子吗?怎么会在浣珠节与我一起上街,看花灯?”
“我才不是怕那些孩子。”宋星苒好像又气又急,脸微微泛红,倒是又透出些我熟悉的影子来。他解释,“是那些孩子太烦人,缠着不让我走,不过……”
宋星苒的神色,还有些许狡黠,“我和你在一处,那些小孩便都去黏你了,阿慈。”
我:“……”
明知是梦境中的虚幻,说出来,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贴合实情的隐隐预感。我猝不及防被反调侃一下,轻哼了一声,又开口:“走吧。”
宋星苒:“嗯?”
“浣珠节还没完。”我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打理了一下新换上身的衣衫。夜间风大,宋夫人又为我披上了一件镌刻着阵法的狐裘。
“你都惦记到梦里也是了。”我不知为何,突然间意动,义正辞严地道,“我勉为其难地陪你一下。”
……
放宋星苒再出去是不可能的。
虽说他现在看着乖巧,但伤未痊愈,本质还是未曾套上锁链的野兽,行走的人形大杀器。不说为了百姓,就算是为了今日无辜被(后来的宋夫人动手)殴打一顿的宋家主,我也不能放宋星苒离开灵地。
不过,过不了传统意义上的浣珠节,不是还能过宋星苒习惯的那个浣珠节。
我听宋夫人所言,过往的宋星苒都是一个人独自喝酒快活——这会虽添上我一个,略多余了些,但宋星苒又没有反对的机会,全看我掌控了。
以往的宋星苒习惯在此夜之间,坐在屋檐高处喝酒。灵地当中没有人搭建的华美建筑,不过也有地势极高的地方。
我选了一座山头——视野极为开阔,夜风沁凉,可坐在柔软的灵草织成的细密草毯之上,还能看见远处的凡人民居,沿街点亮的明灯,连成了一片热烈火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