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薄而锋利的唇抿紧了。
  容初弦是很少生气的,尤其是在那位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娇贵的舟小公子面前。
  仿佛一见到对方,心底的冷意都成了绕指的春水一般,不要提生气恼怒,没失态已显得十分从容有度了。
  可容初弦现在却是罕见的、被挑拨起一丝怒意来——虽然更多的是无法言说、难以忽略地,对于他人的嫉恨。
  哪怕是眼高于顶的剑修天才,在这一瞬间,和那些庸俗嫉妒的凡人男子也没什么区别,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扭曲的烈焰燃烧着,悄无声息。
  容初弦虽说身体僵硬,可他圈着怀中人腰部的手臂倒也没有松开,姿势依旧显得十分妥善小心,怕哪一处动作大了,便能惊醒还沉浸在酒意中的小公子般。
  ——可惜他怀中的人却不怎么领情。
  原本温度熨帖、韧性刚刚好的“人肉座椅”忽然变得哪里都不觉舒适起来。我不明所以,试探性地调整了一下位置,想让自己蜷缩的更舒服,却怎么也找不回之前的感觉,反而还被那人沉默寡言地按住了腰部,似乎是不让自己乱动。
  颇为喜欢的、温热鲜美的兽肉,也不再被喂到唇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喝醉酒的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就像我此时后知后觉地认为,我好像被欺负了。
  有些……不高兴。
  而另一边,几乎也喝的酩酊大醉的玉师尊,却并没有察觉到空气当中微妙的氛围。
  她在晕乎乎的酒意当中睁开了眼,看见小徒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容初弦怀中,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动作亲近的,似乎超过了友人之间的界限。
  但同样的,身旁并无任何人提出质疑。于是玉师尊思索了一番,最后归结于——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她得少看点那些从外门带回来的话本了!
  人家年轻修士,就是关系好么。
  她又“咚咚”地灌了一壶酒,在逐渐温暖起来的身体当中,想起了方才好像听见徒弟在喊些什么来着。
  好像是……舟微漪?
  和那两个此时又酸又妒的男人不同,玉师尊倒并不觉得阿慈喝醉了,喊哥哥是什么大事。毕竟都是从舟家出来的,关系好也不奇怪。阿慈说到底年纪还小么,正是依赖兄长的时候。
  所以她此时醉醺醺地笑了出来,还有心情调侃:“徒弟,你怎么这么想舟微漪啊?认错人了哦,他不在这。”
  熟悉的声音,有几分陌生的话语。
  我怔怔抬起头,视线也不知落在了哪处,只剩下那一句话在脑海当中回想。
  他……不在这?
  舟微漪不在这。
  在缓慢地确定了这个事实后,我想到:怪不得。
  原来早就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怪不得我会受欺负。
  醉酒的人自然是毫无道理可讲的,就如同我此时也并无逻辑地将先前受到的“委屈”,都串联在了一起,腰间牢不可动的手臂也如禁锢一般,桩桩件件都是被欺负的证明。
  仿佛置身一片咸涩海水中,心脏都被泡的酸涩难言起来。
  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我略微闭上眼。
  漆黑卷翘的睫羽上,沾上了一层细密的湿气。
  酒意在情绪的催化之下,前所未有地汹涌了起来。心脏跳的很快,身体也略微发烫。急促的呼吸迫使我不得不微微张开嘴,从殷红的唇瓣当中,吐出一阵阵十分轻微的喘.息,带着点微不可闻的香气。
  宋星苒心底原本正烦着,尖锐的酸妒,像是气泡似的咕嘟咕嘟地往心底翻涌。可他哪怕那么生气了,目光还是牢牢地锁定在了舟小公子身上,就是挪不开。
  依托于位置上的优势,他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阿慈异样的人。
  只是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质疑——下半.身先支配了上半.身,小脑操控了大脑,他几乎一下子就被这样异样的、却偏偏带着无边惑人的艷色的阿慈给彻底勾住了。和着了魔似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前倾,恨不得直接贴到阿慈的脸上去。
  我只是想看的清楚一点。
  宋星苒这么狡辩地告诉自己,虽然他也十分清纯,就那点距离,对于一名大能修士的眼力而言根本没区别。
  可他就是想要更接近那轻微的喘息,让喷吐出来的湿热气息,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想轻轻嗟一嗟那苍白面颊上晕开的淡红色,一定很柔软,滋味极好。想要舔掉对方浓密的眼睫上,挂着的像是醉酒之后、晕开的一丝湿润水汽。
  就在这样,不知不觉贴得更近的时候,宋星苒却看到小公子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底,不知从何时起积起了水雾。几乎一眨眼的时候,便有一颗泪珠,完整地从下眼睑处滚落。
  像是晶莹的珍珠似的,偏偏散发出奇异的滚烫意味,哪怕它很快便被衣衫吞没不见了,宋星苒也还是怔住,像被烫到了一般。
  那点精.虫上.脑的欲望,几乎一瞬间在心绪巨大的翻腾和撕扯之后,彻底凉了下来。
  宋星苒差点被吓萎.了。
  阿慈哭起来,自然是别有一番风情的。但宋星苒还是喜欢看他被生理性的反应弄哭的时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那双和自己相对的、像是黑珍珠一般的漂亮眼眸当中。似乎莹满了浓重的、忧愁的情绪。
  沉郁郁,像被蒙上了一层灰霭的天空。
  阿慈很难过。
  在意识到这点后,宋星苒和天灵盖都被灌入了一层冷气似的,他几乎下意识的,牙齿打了个颤。才慌张地反应过来,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头:“阿、阿慈,你怎么了?草,你别哭啊,我又不是要做什么——是不是吓到你了?对、对不起……我就凑过来想看你一下……”
  “……”
  我能听见宋星苒磕磕绊绊的声音,却很难去思考那其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甚至睁开眼的时候,也没意识到有人正凑到了我眼前。视野当中都是混沌模糊的一片,整个世界都在晃荡着,晕开大片绮丽的光影。
  我也说不上难过,只是觉得有一点、一点……不甘心。
  凭什么把我丢下来。
  凭什么一直……是我,被留下来。
  既然无法理解宋星苒的话,我当然也没办法做出回应,只是依旧怔怔地望着前方某一点,在眨眼的时候,又有更多晶莹的、发烫的液体落下来。
  宋星苒看的心都快碎了,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他紧紧咬合着牙,以免吓到眼前的人,唇齿当中却涌出汹涌的腥味来。
  容初弦哪怕是再生闷气,看到宋星苒那和突发恶疾似的反应,也该意识到不对了。立即便转换了一下抱着怀中人的姿势,捏住了阿慈下巴,强硬地,让他将脸转过来。
  事实上阿慈并没有多不配合,容初弦很轻易地便做到了这一点。然后在那一瞬间,对上了那一双依旧含泪的黑眸。
  “……!!”
  即便从宋星苒的话里猜测到了什么,但亲眼所见的冲击,自然是不一样的。
  容初弦这下,才真正能称得上全身上下僵的和铁块一样。
  而随着变换的动作,也正好有一滴泪顺着面颊砸落下来,落在了容初弦的掌心。又顺着他此时的动作,滑落进宽大的袖摆当中,贴着那一层好似要被烫化的皮肤,洇到了尽头。
  平日稳稳当当拿剑的手,此时却完全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阿慈……”
  “不是舟微漪。”
  我看着他,语气和神情都十分平静,好像那汹涌的泪水根本不是挂在我脸上似的。
  我分辨不清眼前的人,也几乎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与其说是在和容初弦对话,倒更像是不甘心之下的喃喃自语。
  别的没听进去,偏偏将师尊的那句话听进去了。
  “舟微漪不在。他不要……”后面那半句话,又因为恹恹欲睡涌上来的困意,含糊地咽了回去。
  容初弦这下才是真正除了嫉恨之外,还动了杀心。
  可是毫无办法。
  他与舟微漪并称剑道双璧,是万万年不曾出过的绝世剑修天才。与舟微漪曾经是朋友,却更是敌人——武无第二,容初弦的傲气,不允许他在剑道上输给任何一人。
  不允许容氏长子之名,被掩盖在任何人的光环之下。
  被当成另一人——就好像是他不如舟微漪般,正是难言的屈辱。
  可现在的容初弦,却偏偏有一丝扭曲的、庆幸地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还好他与舟微漪同是剑修,有一丝的相似之处。
  所以他此时抱着阿慈,微微张嘴:“……谁说的?”
  “我就是舟微漪。”
  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容初弦抿紧唇,咬重了声音说:“……我是哥哥。”
  “所以不要难过了。”他轻轻叹息,“别哭,阿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呵呵甘心当替身,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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