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我闻到了血腥味。”
也渡没有说话。
“……到舟家了,对吗。”
“……”
我又一次要将也渡的手扯下来,力道用的很重,细细的指尖像是掐住了他的手背,原本略微失控的声音倒是稳定了下来:“我没有那么懦弱。”
这次也渡的手,终于在犹豫之后缓缓放了下来。他似乎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了。
世人皆知舟家富庶,占据一片仙岛,四面环湖,波光粼粼,一碧万顷。
我们如今所抵达的地方,也自然是在外部那一片水域当中。只是原本颇具灵气、红锦环绕的湖面,此时已才一片十分灼眼奇异的暗红液体代替。水面无波无澜,只那股猩红惹眼,像能将所有注视它的人都吞噬进那片血水中。
腥味。
更加浓重的腥味传来。
其实这一场面,是很难判断那样一片诡异血海真正的来源的——全部由人血组成的可能性也很小。无论是修士还是人类的血,都不会在久置后形成眼前之景。
但这一幕所造成的冲击力还是太强了,哪怕在场诸多修士也算见识广博,在此时,心里都难免生出一种更类似于惊骇的敬畏之感。
而对于我来说,这种视觉的冲击下,更蕴含着我一种极端的愤怒、和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
这是舟家。
这是……我的家。
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只觉心中万籁俱寂,看不见其他,直到又被也渡握住了手腕。
我从心底骤然浮起一丝无力之感,落在语气上,便显得十分冷淡:“松手。”
“……这里面不太对劲。”也渡低声道。
我自然也看得出来。
除去那一片十分诡异,具备强烈冲击力的血海外,原本隐约能看见的庞大的仙岛轮廓,被一股十分浓郁纯粹的魔气遮掩住了。
哪怕只远观察觉到的气息,都能发现这魔气与我们现在所频繁接触到的魔气有极大不同。太过邪异危险,如非要相比较的话……就像是最初的、未加以任何无害雕琢的、修士触之即死的混元魔气。
还有差别。
由它而起,这一片仙山血水仿佛融为一体,也成了由它而依托存在的完整的巨型阵法,正在不断地凝聚着力量——所以愈到西渊深处,魔气便愈加浓重。这种可怕的凝聚效力,似乎和它脱不开关系。
而这一片天生而成的巨大法阵,那一处最为纯粹的魔气所在,便是这法阵的阵眼,也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我的视线落在那一片邪异魔气上,目光有一瞬间的迷懵,又很快清明、镇定起来。
“我知道。”
睫羽剧烈地震颤着,我闭上了眼。前所未有过的冷静地答道:“但总不可能止步于此。既然总要去,那就——由我来做第一个。”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平静地说,“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这里,不是吗。”
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个念头了。
这样邪异之处如何迫近,恐怕是要用性命淌出来的,如果非要选出第一个人去淌雷的人——
我才是舟家的血脉。
最应该做这一件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流下鳄鱼的泪水[化了]
第348章 不止骗一次
世间最高明的设计,大概就是分明让人看破是陷阱,却也心甘情愿地淌入局中。
自然,有眼睛的修士都能看得出血海当中隐约透出的舟家旧址是万万分险恶之地,但既已行至此深处,又要真正堪破西渊异变的话,那也是不得不去的地方。
我几乎已要动身时,却听到耳旁传来也渡生硬冷淡的声音:“不行。”
我怔了怔,很迟钝地解析出也渡说了些什么,略微睁大眼:“?”
“你说错了一点,舟多慈。”也渡说,“最合适的人选不是你。”
“——当属本尊。”
“救援舟家是任务之一,自然该由本尊来执行。”飘荡在空中仿若无害的云团,此时终于化归本体。锋芒毕露的一弯弯刀,落在了也渡的手中,几乎是止不住的杀意与威势皆倾泻出来,似战神一般。
但他却是转身将那弯刀仙器以近乎强硬的姿态塞入了我的手中。
“拿稳。”
也渡说,“若有异变,本尊会以秘法传讯于你,在这之前……少安毋躁。”
太奇怪了。
飞刀的刀柄,类似于某种奇异坚硬的寒铁材质。或是曾饮过太多的血,煞气极重,其中寒意毫无阻碍地传渡于指尖,冻得几乎让我产生了更类似于“灼烫”的触感错觉。
但我此时已无力分心于它,只觉得也渡此时的行径实在颇为费解,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也渡仿佛能预判我心中所想一般地开口道:“本尊惯来言出必行。”
“……”我心中暗暗咬牙,也渡仙君、不愧是也渡仙君,倒是从古至今地霸道行事惯了,不过在这种事上,他到底在争什么先?
只我听他口吻实在决绝,在此时又隐隐有几分急躁,已无心力再争执,反而是我先退了一步,主动道:“仙君高义。好,那晚辈便同仙君一起——”
“舟多慈。”他忽然开口,语气原该是如同金鸣出鞘、掷地有声的,却莫名又放软了些,显得不那么生硬了。
“你不能去。”
“……就留在这里。”
也渡的脸上,好像飞快地掠过一点心虚之色。他转身之际,迅速咬破指尖以血画出诡秘阵法,刹那间将身后的修真者大军——连同我一起,一并笼罩在阵法之内,一步之遥的距离。
既是保护,同样也是桎梏。
也渡道:“舟多慈,我离开之后……”
耳边风声簌起,随意束起的黑发被风吹散。我怔了一瞬间,反而冷静了下来。手中弯刀骤起,在那一刻,横劈的弯刀击中阵法灵力的起源、也是在最初成型时,最脆弱的那一触点——恐怕连也渡也没料到,我用他刚才给我的仙器,恰好击破了他布下的阵法。
从那一缝隙的破绽当中,我迅速地钻了过去,随后牢牢地扯住了也渡的手,不让他脱身。
“——也渡!”
从手腕间反馈过来的僵硬触感,让我察觉到也渡一下绷紧了身体。他貌似也没料到我能在一息间击破他布置的阵法,在短暂的僵持当中,我沉默瞬间,近乎羞耻地道:“你、你不是说,这一路上,一定要我跟在你身边,你才放心?”
也渡自然是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怪话,我先前嗤之以鼻,现在却只能将这怪异的话语主动挂在嘴边。
我几乎能感觉到脸上浮起的热度,但还是咬牙继续道:“不把我带在身侧,你不会……担心吗?”
“……”也渡。
他沉默太久,我脸上的热意都已褪去,心中几乎要隐隐生出杀意时,才听到也渡略微喑哑的声音。
“也是。”
我如愿以偿地听见了想要的答复——
“你便与本尊一起前去。”
我很轻的、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略微安心,收回了还紧握着也渡不放的手。
故作轻松地回答:“那烦请也渡仙君一路照料了。”
却没提防到此时的也渡骤然转身,指尖点在我的眉心之处,一道灵光下,我微微睁大了眼,在骤然席卷的“困倦”中意识到了不对。
我的确蠢得毫无戒心,没预料到也渡在这么多人眼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
视野里留下的最后一幕,也是也渡靠近了。他接住了我失力后猝然倒下的身体,那张脸压近到了近乎危险的距离。我模糊地与那一片深蓝色对视,才意识到也渡是垂着眼,一直紧密地盯着我。
耳边传来他极轻的声音。
“……反正也不止骗你一次了。”
我:“……”
也渡应该庆幸我如今失力,也开不了口,要不然非得将他骂的狗血淋头才行。
身体被轻轻抱了起来。
最后哪怕是难以抵抗地合上了眼睛,心底强烈的不甘却让我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我隐约之间,仿佛听到也渡高声宣布着什么。
“在我回来之前,最高将领之位交由舟多慈。一切指挥,听令于他。”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命令,由修真者组成的大军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敬重也渡,对他最后下达的指令也莫敢不从,远处近处皆传来了十分整齐的应和之声。
——事实上这一路以来,舟小公子的声望早已有目共睹,即便是没有也渡特意命令,他们也会以舟小公子马首是瞻。只这样一来,到底有几分权威保障。
只是我听到这样的话,却毫无感动之心,只觉得气血上涌,恼怒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很难说是也渡的术法生效了,还是被气晕了过去。
……
也渡也未曾想过,他今日耍的心机,违背的“时刻守在身侧”的誓言,会教他在日后,悔得肝胆俱裂,一次次回忆起来,都辗转反侧地心慌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