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或者说在这种被人紧盯着的情况下,即便是轻微的动作也很容易被人发觉——围绕在一旁的医修们收回了莫名专注的视线,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奇异的难过和一点愧疚似的。
  更甚于,有一感性的少年修士,竟发出了隐隐绰绰的泣声来。
  我:“……”
  这就是我无奈之处了。
  先前还未曾发现,只觉得颇为古怪。后来才隐约察觉出,旁人似对我有什么误会,总觉得我在探查魔气、治疗此事上消耗甚剧,好似十分艰辛不易般,因此心生愧疚。
  或许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我拧着眉,细想不出来。
  最后只能总结为我往日名声太差——指只要消息不那么闭塞的人,都知晓舟家的小少爷是个病秧子,因此才觉得我真元不济,每日用这样的术法,都能将我耗空吧。
  甚至到、到……惹人同情的地步了?
  我抿着唇,有点莫名争强好胜地不服气。
  “舟多慈。”
  身后传来冷冽之声,旁边的医修们顿时敛容垂眸,看上去肃然了几分。
  而声音的主人走到我身后,道:“走了。”
  我一回身,不仅见到了也渡,还见到了他那飘在身侧,微微向下压着的飞行法器,是只要抬腿就能踩上去的一团“白云”:“……”
  我记得原本这仙器,其实是弯刀状的,也是也渡对战用的法器之一——只也渡多年不怎么用外物对敌了,这会更是拿来当做赶路用的飞行法器。到后来不仅自己用,拿来载我的时候反而更多。本就已经十分古怪,偏偏不久前,我见似乎有人和也渡说了什么,于是好好的飞刀这会成了一团松软“白云”……
  好、好。
  我又狐疑地瞥了也渡一眼,忍不住想道,果然我那不实传言传出来你也有份吧?若不是这一团团白云载来载去的太过显眼,我也不至于叫人以为我那般羸弱不堪。
  但在此事上有异议,却属实没什么作用。
  想到前几次和也渡在此事上的拉(冲)扯(突),我略吸一口气,还是在背后隐隐灼热的目光中踏上了那团云。
  ……
  我闭目养神着,真元在体内缓缓流转蕴养。
  这也是先前养成的习惯了。也渡在一旁倒是没一同坐上法器,而是以身法跟上,也从不掉队。
  也渡行事,总很有几分冥古不化的古板,一旦认定的事便极难更改,而他不知从何时起又起“怪癖”,将这段时间定为了我的就寝时间,不允许旁人打搅,硬要我闭目歇息——通常情况下,他自己也是遵循着“不打扰”的规则的,但这会却难得地开口道:“舟多慈。”
  “。”
  我闭着眼,故意没理他。
  但也渡应当是知晓我在听,继续点了数个修真者道名,才道:“这些人,我会让他们先回去。”
  “?”这好像就不是小事了,我忍不住睁开眼,瞥了也渡一眼,又回忆了下方才那些好似有些熟悉的名号,问:“是先前被魔气侵体的修士?”
  “是。”
  我道:“为什么让他们——”
  “不止是他们。”也渡说,“还有近日考察下来,真元薄弱、行事鲁莽、心态不艰者,皆会被我遣回。”
  “魔物愈多,已不是他们能随心所欲应对的。前锋贵精不贵多,与其让其白送性命,不如趁早折回。”也渡语气极为冷淡。于这些天骄中的天骄修士而言,如此无功而返,几可成一大耻辱了,但也渡说的原因却也不错,相较于失了颜面,总比失了性命要好得多。
  只不过我思虑着,这一撤裁走的人,未免有些多,光被也渡记住点出来的就不少了。
  也渡又看我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了顿又解释道:“……他们一行人原路折返,路上的魔物已被清剿过一回,又有法器灵药护身,到底不是普通修士,不会有事。”
  我怔了怔,才意识到也渡是在和我解释。
  他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
  我如此想着,脸上却未表现出来:“我知晓。这些事仙君安排无误,不必和我说。”
  “……”也渡静了静,有些突兀地道,“当然要……近来你辛苦了。”
  也渡又开口,语气莫名显得有些低沉温柔:“今后应该会轻松一些。你不必再如此消耗自己,修炼不易,在此等险境中,更应顾及己身——”
  好似意识到我盯着他的眼神有几分古怪,也渡停顿下来,仍是那副冷脸,却很平静地道:“也不必太过忧虑。我说过,会庇佑你周全。”
  这些话若是让旁人听来,自应感激不尽、谢过仙尊庇佑,但我这会实在毫无报恩之心,盯着他满脑子都只剩一个念头。
  果然,这些天怎么会有那么多古怪认知传出来,最大的谣言头子不会是你吧?
  我眨了眨眼,到底没问出口。
  也渡一惯雷厉风行,大军的人数变动极大。
  不少人被迫遣返,只出乎预料,或是因为是由也渡直接下的命令,抗议声不大。
  只是有无数人在临走时与我拜别,极郑重地鞠躬道谢,脸上混杂了一团团我难以辨别的复杂情绪。我仿佛被什么术法束缚在了原地,既不好就此离开,也不知该做出什么特别反应,只好保持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有些头晕地想,也渡这个最大的谣言头子果然遗毒颇深,为什么他做出的决议,最尴尬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阿慈的角度:挑衅
  也渡的角度:撩拨
  一款尴尬阈值很低的小猫咪……
  今天终于粗长(指3k)了,非常不易(不是)
  第347章 最应该做这件事的人
  精简了近乎三分之一的人数后,发生被魔气侵体这种意外状况的概率的确大大降低不少,只仍不见得后面的路途有多轻松就对了。
  浓郁的魔气几乎像是湿润水雾一般,包裹在修士们四周。时至今日,仅仅用真元抵抗魔气,竟也显得有几分吃力。好在大多数修士都适应已久,很有经验地放出自己的灵器、符法、还有服用灵丹之类,总之各显神通,才在这样近乎恶劣的环境下保持清明道心。
  ——这群修为不俗的修士,只是在西渊深处待一段时间,尚且如此难受,几乎也可以想到,被留在西渊内部,尚且生死不明的诸人的处境了。
  ……恐怕不会有多轻松。
  大军已愈加接近舟家所在之处,我心情却愈渐阴郁下来。
  紧绷的那根弦似乎已延伸到极致,随时都会被一些细节打破平衡。也渡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近来表现得过度紧张,倒还能抽出神来……强制让我躺在他的法器上入眠,休息得更久一些。
  行进大军中如此作为未免惹眼,我本不愿。但偏偏又察觉到这段时日的高压下,那天生病骨似乎很有要作乱的意味,体外隐约浮现的高热,和过于乏累的身躯,让我下意识警惕提防起来。私下里练了几道药,对外说是清灵丹之类,实则是药性虎狼的愈疗丹药,勉强将那些异样压制下来。我不敢胡来,也配合地入眠休养,这竟也成了我唯一能够静谧下来的时间。
  …
  在灰暗的、像是被蒙了一层窗纸的月光照耀下,也最终抵达了此行我们的目标,西渊舟家所在之地。
  远处的景致被皆尽收纳进眼中,由无数个修真个体所组成的大军此时却出乎意料的静谧,简直好像是在同一时刻,被人施展了噤声咒一般。
  这会正好是我平日入眠的时间,正躺在也渡的法器之上。
  一层由也渡布下的阵法,隔绝了外界的魔气、声音来源和可能窥探的视线,也同样隔绝了我对于外界的视线。
  恰到好处的黯淡光线与几乎感觉不到移动感的沉稳法器下,我本应意识不到什么异常才对。但或许是心里早惦念着——马上就要来到舟家所在处的大事,我心里有所预兆一般,早就心口微疼,睫羽不安地颤动着,醒了过来。
  阵法依旧阻挡着视野。而我伸出手,触碰着阵法,以真元打破平衡的时候,也渡的动作不知为何那么快,身影瞬间闪了过来,待在了我身旁。
  手掌一下严严密密地盖在了我的眼睛上,我甚至感受到了他宽大袖摆的柔软面料,在面颊上轻微拂过的触感。
  “?”
  刚醒过来,脑海还不怎么清醒。我在也渡的动作下懵了一下,才想起来问他,“你在做什么?”
  “……”
  沉默了有一段时间,我皱眉,有些恼怒地想要将盖在我眼睛上的手扯下来,没扯动,倒是听见也渡有几分干涩的声音:“不要看。”
  我:“……”
  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我内心暗暗骂了也渡一句,却在忽然之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腥甜的气味,钻进鼻腔当中。
  它原本那样的若隐若无、但一旦被捕捉到后,便铺天盖地涌来,只想要将人熏晕过去一般。
  我意识到了什么,脑海当中空白了一瞬间,几乎是本能地开口——原以为我此时的姿态应当是极为平稳、毫无异样的,但是耳边传来的声音却像是在轻微发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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