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我只是静静盯着舟微漪,想:舟微漪也笑得丑死了。
  而其他人静静盯着小公子,也想:……阿慈一定伤心死了。
  被曾经最亲近的人这样对待、构陷,该何等心伤。为何经历这一切的人,偏偏是阿慈?
  事实上我的确被激发了怒火,但绝不伤心。
  舟天阳早已经不能再让我落一滴泪了,浅薄的亲缘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就被痛快燃了个干净,连灰烬都不剩。非要说起来,我的困惑反而更多,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好像只是为了让我和修真界其他人离心一般——若没有裴解意和妖渊众人意外出现,我现在的确无所依靠。只能独身与他对抗,又或沦为他手下傀儡,没什么好结果。
  但不论怎么想,舟天阳都太过费心费力了。他原本就不怎么在乎我,既野心勃勃,想坐拥无数界,追求如此“远大”,为常人不能理解,何必还要和我死磕,在意我一个不受关注的子嗣的喜恶?
  好像很希望我恨他。
  脑海中掠过这么个念头,我也不算在意,只是偏过头正要与裴解意说些什么,耳边骤然炸开一道怒斥声:
  “老贼!不要再口口声声牵扯舟小公子了,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你就——”似乎是想到某个既定的事实,这声音卡了卡壳,又接着道:“你根本不配做舟家家主!今日便由我们将你赶出舟家,扶持真正的舟家血脉上位!”
  “?”
  我有些茫然地望向怒吼的那名修士——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面颊涨红,像是一枚鲜艳的红苹果似的,嘴上仍然骂骂咧咧。我对他很有印象,因为他正是先遣队伍……哦,就是曾经被我收入小世界的一员。
  是因为那段过界的因果,所以他……我正思索着,只见那年轻修士像是一石惊起千层浪般,原本安静斩魔的仙盟修士们都开始忍不住了。
  原本他们是很讲究格调的,天生自带傲气,不愿和将死之人(魔)有口舌之争。大战在即,还和集市市场似的喧哗,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有失身份。
  但这会他们实在是被对方的无耻惊呆了,又看见小公子似被欺负极了、略微颤抖的身形,心中的怒火和正义感都在成倍地翻涌起来。
  有一清脆女声骂:“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听不出你在挑拨离间?懒得理你罢了,你还蹬鼻子上脸越说越来劲了!”
  我:“。”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微妙地被牵连到了。
  又有一粗犷男声道:“你当初做的那些丑事早就被捅出来了。我亲耳听见的,严刑逼供胁迫小公子依附于你,小公子性情高洁,不愿同流合污,就被你这么明晃晃地陷害,真是世风日下,人、魔心难测!”
  我:“……”
  “。”
  有点脸红了。
  不过,上哪来的亲耳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我将献上我的大更新[愤怒]!对了说到大……
  第378章 义无反顾(补完)
  我尚不知晓小世界在某些特殊时刻能够连通外界一事,舟天阳更无从得知了。
  一切都超乎预料。
  一声起,百声应。从那几声清晰质问后,更多人压不下火气,纷纷开口痛骂舟家狗贼,这些声音缠绕在一处,喧哗得恨不得将头上的天都掀了。偏偏修士自有传功秘法,口舌很是清晰,因此哪怕是混在一起,舟天阳也硬是听得真真切切,脸色发黑。
  妖渊众人不解,但也很快找到组织,掺和在其中趁乱多骂了几句。
  我对此情形略微茫然:“……”
  舟天阳只觉得这事蹊跷至极,按照他的推测——一番挑拨下来,即便众人面上不显,他话也足够引起诸多后患,舟多慈再无处容身。
  可现在那些修士簇拥一团,叽叽喳喳好似刚破壳的麻雀似的,不是骂他,就是一个个恨不得剖心掏肺似的证明自己对舟小公子的“忠心”。
  看走眼,原来不是麻雀,是走狗。
  舟天阳暗自诋毁冷笑,一条条都是被驯服的家犬!
  舟天阳又推己及人,难道是有人修改了这些修士的记忆,才让他们产生了虚假的信任?只有这样的信任,才是“牢不可破”,不会为外因所迷。要不然实在解释不了,修真界好似一瞬间从弱肉强食的荒原变成了其乐融融的济养院,一个个恨不得大发善心,相信人间真情。
  能来到西渊的修士,自然都修为深厚,不易被术法操纵,因此做到这点很困难……却不是全无可能。
  舟天阳看向也渡,见也渡虽是无声无息地开始动手杀魔,很是勤勉,但脚下却一步未动,牢牢盘踞在小少爷的身边,将那道身影遮掩得严严实实。
  其中保护意味不必提有多鲜明,若说他没有私心,舟天阳绝不相信。
  于是原本该很荒谬的猜测,此时被也渡行径衬得也合理起来。舟天阳一边指挥那些魔物补充应战,一边想到他正巧也通晓一些类似的术法,以“窥心”秘法,将传音送了出去。
  舟天阳的声音在不少人脑海中响起,颇具有诱导意味。虽是在与人“对话”,但更如同“心音”般,好似是自己凭空生出的念头,因此更能让人放松警惕,博得信任。
  [只怕你们都成了也渡仙君的手中剑,为他所用……]
  舟天阳将自己所推测的“事实”无比巧妙地道出,再次带着引导意味地道:[你们此刻是真心信他,还是被强行赋予的真心呢?]
  人对自己的认知总是笃定至极,因此心生排斥、拒不相信也不要紧。舟天阳尽在掌握地想:他只需搅散这一池的浑水,只要心有一丝嫌隙,便有可趁之机,由魔物行动。
  被他传讯的修士们,的确反应极大,甚至那连绵不绝的骂声都暂时歇了一歇。
  舟天阳露出不大明显的笑意。
  紧接着,修士们脸上渐渐涨起红色——是极端恼怒之后,被气出来的黑沉沉的红。
  “老贼。”有人阴沉沉开口,“你竟仍无悔过之心,还要陷害小公子。我不允你口出狂言,更不允你践踏我等真心!”
  舟天阳不大用这窥心秘法,也是因为有反噬风险。就如同此时,无数心声冲冲撞撞地绞进他的脑海当中,尽显情绪。
  极端激烈的、愤怒的,像是烈日般暴射而起,几乎要将他的识海都跟着晒化。还有许多未开口的言语,都通过这秘法倒灌而来,纷乱当中,舟天阳竟也多多少少倾听到一些。
  这边是一天骄弟子自述,魔患初次爆发,众人毫无防备,他为救人被魔气感染,几要堕化成魔物。
  那时各大宗门当中,都有如他一般意外受伤的弟子——不论何种出身,皆无解,只有死路一条。
  他被关在登仙宗医庐内,意识不清,伤人夺路而逃。就在被抓住、也将被处决时,由舟小公子搭救,留下一条性命,又由舟小公子治好了他。
  这与给他第二条性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许多,堆叠起来,近乎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目,数不清舟小公子究竟救了多少人。
  除被亲手搭救的,还有人感念亲朋为其所救,小宗门因他而保全下来;感念舟小公子在李老相助下,破除魔患,还愿将医灵术教授于其他医修。如今来到西渊的医修们,没有一个不承其恩泽,有一师之恩。
  这般因果形成一张细密的蛛网一般,将每个人缠绕其中。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不管从各地出发——总能看见舟多慈的身影。
  作为极关键的,甚至于,让人念念不忘的一环。
  所以那些念头,又怎么会是受也渡影响?
  不论是暗示他们为强权逼迫、又或为术法所迷,皆是对那一点埋藏在求索大道而日复一日无聊贫瘠的心境当中,难得热烫起来的一颗心的践踏侮辱。
  难不成他们不如那几位修真界领头人物耀眼,又不与小公子有何牵连——大多数修士,恐怕和小公子话都说不上一句;但那又如何,就因为这些,他们的真心就需是假的,是受他人影响的么?哪怕小心翼翼捧出来,都要遭人怀疑。
  再折辱人不过了。众修心想。
  舟天阳的挑唆,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对象,说不定还能收回几分成效。即便不尽如他意,也会心生几分隔阂。
  但他偏偏看准的是舟小公子,在修真界中声望空前的舟多慈。
  就连舟家出事……这盆落到谁身上都轻易难脱身的脏水、噬人的泥沼,因是舟小公子,都只让他们心生怜意。
  心疼他原本金尊玉贵的日子好端端平掀波澜,再不能安。心疼他不被双亲所爱,为大义只能与血脉相操戈。心疼他如今年纪这样轻,以后要重振舟家,却也只有他独身一人了。
  明明那样风光的一个人,却让人觉得可怜。
  而现在,舟天阳要以他们的名义作筏子中伤他,简直是踩中众人的痛口了,绝不允许得逞。
  舟天阳听那些话,听得几要目眦尽裂,神情阴郁得接近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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