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屋内正有几人忙碌,搬动着用土黄色麻布袋所装的货物,那麻布口袋与她们白日所见相差无几。有几个河工打扮的人在屋内进进出出,将货物从屋内搬至江边。
林清如顺着河工脚步看去,江边有一小船正在微微摇曳,灯火格外闪烁恍惚,似是有人进出摇晃所致。
林清如皱了皱眉头,难不成真如她们所说,方朝常于夜间将粮卖至别处?
难道真是她疑心错了?
再往屋内望去,方朝的身影出现在屋中,压低了声音训斥到屋内之人,“动作轻些!给我快点!别惊动了人!”
只见方朝神色焦虑,在屋内来回踱步,低声骂道:
“要不是你们已经到了京城!我才不做你们这桩生意!”
他呸了一声,嘴中絮絮叨叨不肯停下,“最近我为着别的事被官府盯上了,风声正紧着!为着这事,我今日还去别家买了几十石粮食回来充数!你们竟敢这个时候冒头!”
林清如听他话中担忧,倒像是心中有鬼的样子。若是身无半点心虚,怕什么官府来查?
搬粮之人冷笑一声,拿出几张银票掷在屋内桌上,“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瞧你那怂样子。”
“你懂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
说着,方朝在灯火下一张张检查起银票的真假来。
雪茶看着那几张银票,总不下数百两银子,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用手肘轻轻捅了林清如的侧腰一下。林清如知道她的意思,屋内这几袋粮食,哪里卖得了几百两银子之数。
林清如看着几人动静,却突然发现,方朝在屋中踱步,竟留下了一串细碎的脚印。
那脚印不似泥土深黄,而是十分浅淡,如同细沙一般,并不十分惹眼。
她凝眸看着那细沙一般的浅淡脚印,心头突地一跳,良久才缓缓说道:
“我知道了。”
第51章 气味之谜
林清如双眸看着地板上杂乱的脚印, 在方朝每一个焦急的步伐中,凝聚成一小摊细沙,随后又被其他的脚印踩得散乱无章。
她想, 或许这一刻,她对于方朝的疑心,不再是那么没由来的飘忽不定了。
雪茶听得她方才之语, 转脸看向她, 面露疑惑之色, 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 您知道什么了?”
说着,她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这方朝卖的不像是普通粮食。否则他何须这般紧张?在深夜鬼鬼祟祟。”
可她仍是想不通, 麻布袋中究竟装的是什么货物, 能让方朝如此大费周章。
更何况,他今日带回来的粮食,并非自己收粮所得,而是去别处买来像是充数所用。
林清如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冷笑一声,“他卖的根本不是什么粮食。”
她看向那些脚印, 似是再回答雪茶的问题, “你猜那些是什么?”
雪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却有些不解其意。只是一些普通而凌乱的脚印而已, 她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林清如只给她投去一个耐心等待的眼神。直到屋中灯火已灭, 方朝众人悉数退出房间, 等得屋中一片沉寂之后, 她这才将屋顶瓦片揭开稍许, 从房梁上轻跃入房中。
这粮铺后接一间小院, 似乎是方朝平日里起居所用。未免打草惊蛇,二人身手格外轻盈,连呼吸也十分小心。
哧的一声轻响,林清如吹亮了火折子,在微弱火光下露出粮铺的一角。
屋内现下只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个麻布口袋,并未被人动过的样子,余下并无其他。
林清如蹑手蹑脚地将其打开,内里所装正是白天所见,是驴车上卸下来的粮食。
依照方朝所言,这些大概只是应付官府充数所用。
于是林清如俯身,仔细凝视着地面上凝聚成杂乱脚印的细沙,发现这样的细沙痕迹屋内比比皆是,在微弱的火光下呈现出泛黄的颜色。
她用手捻起一些,细沙在指尖的滑落中,带来棱角分明的触感。
果然不出她所料。
雪茶将头靠近,用探寻的眼神看着被她捻起的细沙,用气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河沙?”
这里离河岸颇近,脚带河沙也是正常之事。
林清如轻轻摇头,只低声吐出一字来,
“盐。”
雪茶眼睛倏地睁大,被林清如一字点醒,她竟也有如梦初醒般的恍然大悟之感。
那是和锦霜之死能牵扯上的盐!
她忙低声问道:“和锦霜之死有关?”
林清如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只是,这也太巧。
雪茶皱着眉头不断梳理其中细节,一切关于方朝那些不能解释的疑点,都在此刻分明。
雪茶开口问道:“所以,方朝鬼鬼祟祟,卖的是盐?”
“准确来说,应该是私盐。”林清如冷哼一声,“怪不得要拿粮铺作幌子,原来打得是李代桃僵的好算盘。”
这就解释了他为何会如此慌张出货,又为何会去别处买粮应付官府查案。
他那粮食铺子平日里生意冷清却能经营多年,不过是因为根本不靠卖粮过活罢了。
昏暗的光线和窄小的铺子,并不引人注目的招牌,都是不想让人去他那里卖粮的小小手段而已。
街坊四邻经常见他收回来的,只怕不是粮食,而是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私盐。又在深夜,通过漕运,偷偷卖出去。
雪茶迟疑着开口,“那么锦霜之死……”
林清如脑中不断闪过案件细节,却发现始终有疑窦之处说不通,
“或许与他有关。这盐便是其中关窍。只是……”
话虽如此,林清如却仍旧深深地皱起眉头。方朝贩卖私盐是不假,可是,作案地点在何处呢,教坊司吗?
林清如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测。即使他敢当着教坊司杀了锦霜,也不敢带着这么多私盐招摇过市。
更何况,锦霜是溺死在高浓度的盐水之中。可若是要锦霜性命,只用水就足以将人溺死,何苦再往水里加盐?
作案地点,绝不会是在教坊司。
那么,真正的作案地点又在何处?那个小小粮铺?可她并未看见什么盛水的容器能够放下一个女子的身躯。
莫非是在方朝起居的后院?
可是如此一来,方朝就没有作案时间。
若如青黛与鸨母的证词,方朝在教坊司呆至第二天辰时才离开。而锦霜,早已在后半夜就失踪了。
林清如声音沉静,脑中思绪不断,“方朝的时间对不上。除非,鸨母和青黛说谎。”
这亦不符合逻辑,雪茶歪着头看她,“她们何来说谎的理由?更何况,那日辰时后,鸨母与他在教坊司争执,应该有不少人看见才对。不至于说谎。”
林清如点点头,雪茶说得不错,鸨母若是在此事上说谎,太容易被拆穿。
她眉头深深皱起。线索似乎又中断于此了。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二人精神为之一振,却如同瞬间绽放的焰火,在须臾之间又萎顿于黑暗。
还差一点。一定还差一点什么!
就在二人并行之际,林清如忽然听得小窗外有细微的咔擦声响。那声音极其轻微,如硕鼠蟑螂窃窃之声,并不惹眼。她却仍是警惕抬眸望去,恍惚间见得高高的舷窗之上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林清如眼神一凛,忙吹灭手中的火折子。在黑暗之中与雪茶对视一眼,纵身一跃从房顶追了出去。
林清如在屋顶顺着舷窗望去,隐约可见舷窗之下似乎垫着几块高高的石砖。她瞳孔骤然缩紧,果然有人!
是方朝吗?
房间后院便是方朝起居之所,为何会踮脚费力在舷窗张望。
林清如心头发紧,此刻证据尚不明确,万不能打草惊蛇。她矮身站在屋顶之上,借着明净月色,顺着屋顶瓦檐角的开阔视野望去。
果然在巷中黑暗深处发现一急促慌忙的声影!
林清如还不及多想,给雪茶使了个眼色,二人脚步匆匆,踏在瓦檐之上,踩得瓦片细碎作响。索性那人并无什么脚下功夫,不过转瞬之间,二人已一前一后将那身影截住。
林清如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一个清澈的声音十分慌张地在黑暗中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见眼前身后之人沉默着不发一语,只步步逼近,声音更是有些恐慌不安的颤抖,
“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雪茶听及这个声音,忽然怔住,她顿住紧逼的脚步,
“大人,我怎得听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的样子?”
黑暗中林清如的声音亦是顿住不动,似乎也有同感之意。雪茶忙拿出怀中的火折子吹亮,仔细打探着面前之人。
随后,惊讶之声忽然打破沉寂月色。
“沈知乐?!怎么是你?”
沈知乐此时仍用手抱着头,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紧紧闭着双眼,“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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