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有些春秋笔法之意,林清如每次不过只身前去花间楼,这话倒像是她也是享乐一员了。
然而她并未着急辩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花间楼靡费昂贵,林大人每月俸禄不多,如何担得起日日去花间楼的花销?儿臣命人留意之下发现,林大人竟还私自经营着京中数家粮铺。堂堂朝廷命官,怎可行商贾之事?”
皇帝沉闷的咳嗽再次打断了六皇子的话。他咳嗽的声音如同拉响了破旧的风箱,带着四处漏风的憋闷。
在咳了许久之后,皇帝才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清如见他说得不痛不痒,自然明白他的意图。若无前面轻描淡写的层层铺垫,怎有后面惊涛骇浪的重大罪行呢。
她垂首,这算不算,也替她好好铺垫了一番。
“是。只是……”皇帝的话六皇子脸上果然并未露出其他表情来,“林大人的粮铺竟和花间楼有巨额银钱往来。小小粮铺,何至于万两之数?”
说着,他拿出了一本账本。林清如认得出来,那是粮铺的账本。
林清如依旧未做任何辩驳。
她知道他上钩了。
她如此平静的反应让六皇子微微一皱眉,只是他依旧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儿臣探查之下才得知,林大人与容朔,勾结吏部尚书秦学,卖官鬻爵,收受巨额贿赂。粮铺与花间楼,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林清如没想到他居然会将秦学也牵扯进来。
六皇子这是想弃车保帅!
他竟丝毫不怕秦学会将他供出来。
顾云淮只是看着林清如温和一笑。他岂不知仅凭小小的粮铺账本,自然有千百种辩驳的机会。但只要将卖官案牵扯进来,坐实罪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根本无从辩驳。
以秦学一人,换林清如与容朔两人,不算亏。秦学也知道这是一场无法拒绝的交易。
他只需要保住秦学的性命。待他继承大统,秦学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相。
如此诱人的条件,没有人会拒绝。
“可是六皇子,这并不是林家粮铺的账本。”林清如终于开口,她亦拿出准备好的账本,“林家粮铺的账本,在这儿呢。”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哦不对!应该叫做叶家粮铺。”
六皇子似乎早就猜到她会如此辩解,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敢问六皇子,账本之上,与容朔的生意往来,是在何时?”还未等六皇子回答,她便自顾自地回答道,“我记得,应该是在今年六月初罢。”
六皇子轻笑一声,“林大人倒是记得很熟。”
“可是这些铺子,早在今年五月,我便转手于叶家了。”她亦勾起唇角,“六皇子若是不信,可上叶家查契。我这里亦有一份。”
这契约不过是林清如与叶水柔那日里现写的,账本上的万两之数也是林清如让叶水柔伪造的。她故意叫六皇子拿到了这本假账本,为的不过是让六皇子咬钩,打他个措手不及罢了。
既然六皇子善用账本诬陷,自然便顺其道而行之。
六皇子并不以为意,他知晓林清如聪明,岂会没有应对之策?但是,账本不过是个引子罢了,重点根本不在账本之上,而是买卖官位。
有秦学在,这本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微笑着看林清如,“是吗?林大人,我怎么瞧着你这契约,墨迹未干的样子呢?莫不是见卖官之事暴露,急欲甩掉这个烫手山芋罢。”
“六皇子眼中契约为假,账本为假。还有什么是真的?”林清如神色镇定,她不在给六皇子提起粮铺与容朔的机会。
“莫非亦要像当年何佑惇案件一样?”
辩解一件事最好的方式,不是澄清分辩,而是用更大的事掩盖。
她挺直了脊背,“皇上!我还有一物想要请皇上过过目!”
六皇子神色骤然变得冷厉。
第123章 面圣之辩
账本怎么会在她手上?不是在容朔手上吗!
他准备万全, 今日更是亲自上阵,不过是为了彻底将容朔与林清如扼杀于此。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三品朝臣, 远非当年区区一个何佑惇可以比拟。
他今日的目的,定要让林清如与容朔不可翻身!
这样一来,三皇子势力, 亦不足为惧。
只是他没想到账本竟在林清如手中!今日来面圣之前, 他明明得到了消息, 当年银票被容朔的人兑换, 只怕是账本也被他握在手中。派人前去追杀之时,他这才对林清如发起最后一击。
声东击西。六皇子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看着六皇子赫然色变的脸,林清如轻轻勾起了唇角。
那日她将银票递于容朔之手, 琥珀色的眼眸带着从未有过的深沉寒意, 她只说了四个字,“引蛇出洞。”
容朔心领神会,接过银票后轻轻一笑。
若是六皇子发现银票被兑换,还是容朔的人, 定然会怀疑账本亦被容朔拿到,派人追杀。
麦翎受六皇子指使, 多次行凶却并未留下实证。若是能抓他个人赃并获, 这样便可称为六皇子罪行的人证。
所以她说, 这件事, 且由三皇子带着大理寺的人去做最为合适。
三皇子为人淡漠正值, 甚少与大臣来往勾结, 是朝中人尽皆知之事。如今她被六皇子盯着, 或许还有被泼脏水的可能。这件事, 只有三皇子去做, 最令人信服。
她看着三皇子,“殿下,杀手想来是死士。为了不被人活捉,或许会有后招。”林清如像得十分周全,“还望殿下将其牢牢看住,务必留下活口。”
届时,麦翎的口供与叶记钱庄的物证,将成为有利的佐证。
最重要的是,手中这册记录了六皇子与洛氏罪行的账本。
引蛇出洞,引的是这个,却不止是这个。
六皇子的罪行,可以撼动其根基,却不足以致命。林清如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到底是皇上多年以来看重的亲儿子,一切都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可雷霆之怒而下,亦可轻描淡写而过。
唯独只有一件事,是皇上一定不会容许的。
林清如想,她们需要赌一把。赌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六皇子会不会做出最后一步。
恰在此时,容朔收到了玉昭关的再次来信,“只欠东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清如在六皇子惊怒的目光中,向皇帝呈上了那卷账本,并一一诉说当年何佑惇的冤情、朝中的震荡、父亲的惨死。
皇帝如同枯木的手在翻过破旧的账本之后,逐渐变得有轻微的颤抖之势。他本就灰败的容色变得愈发沉冷,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他的声音似乎有隐约压抑的怒气,
“云淮,你来说说。”
见皇帝并未直接发难,倒是容许他有辩解的机会。他心神稍定,先是一脸关切地看着皇帝,
“父皇息怒!父皇眼下龙体欠安,若因儿臣缘故再惹得父皇动怒,损及父皇龙体,儿臣万死莫辞!还请父皇息怒,容儿臣禀。”
这番话说得熨帖,皇帝容色稍霁,吃力地挥了挥手。
他这才跪下叩首,脸上带着笃定的郑重,“父皇,儿臣并不知晓什么账本。林大人所说何佑惇一案,儿臣也浑然不知。”
这般言之凿凿,倒像是林清如有意中伤一般。他再转脸看向林清如,
“林大人,仅凭一本账本,可以说明什么?你方才自己亦说,账本可以作假。那么,焉知不是你为了掩盖卖官罪责,故意浑水摸鱼,恶意诬陷呢?”
林清如说他玩弄权术,他便咬死林清如买卖官爵。总之物证都是账本,真真假假,无非都由皇帝定夺。
见皇帝面色有所松动,他愈发乘胜追击,“父皇若是不信!便请秦大人前来对峙!便知林大人是否牵涉其中!”
他要做的亦不是辩解,而是给林清如把帽子扣死。
林清如何尝不知晓他的目的。秦学既然为他所用,自然有万全之策,只甘心做了棋子做了人证便是。她心中冷笑,人证么?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朝殿外瞥了一眼。她也有。
若无完整的证据链条,她怎敢贸然对六皇子出手呢。只是……
殿内气氛如一潭死水般凝滞,皇帝的沉默似乎代表了某种讯号。他枯黄的双眸仍十分锐利地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宣秦学觐见。
堂堂吏部尚书,掌握天下官员任免。竟勾结朝臣买卖官位,传出去岂非叫天下人笑话。
然而,身为天潢贵胄的六皇子若行事不端,更是会让皇室蒙羞。
他心中的天平在不自觉地倾斜。
更漏声音沙沙而过,仿佛捶打在人心的擂鼓。林清如心中泛起难以抑制的焦急。即使知道三皇子或许没这么快,但是静默的气氛带着几近让人窒息的压力。
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衣角,如果秦学前来咬死了她,但三皇子仍未将人抓住,那么事情便不妥了。眼下只能拖延时间。脑中突然急中生智,她眼眸一亮,朗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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