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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过了好久。
  他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倾身,低头,额头抵上她的肩膀,不是所谓完整的拥抱,更像是……依靠。
  宁书禾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承担,还有他微热的呼吸。
  他顿首于她肩头,好似这一刻,才能卸下些不堪重负的疲累。开口时,傅修辞的声音再涩然不过:“……书禾,我爱你。”
  宁书禾没有说话,只抬手轻抚他的颈侧。
  得到回应,傅修辞这才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双臂将她箍紧,傅修辞似乎忧虑良多,语气不由得柔软几分:“只是,我从来是个唯结果论的人,一直以来,比起已经无法改变、毫无意义的来时路,向来只在乎接下来要怎么走,所以,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因为没有意义……”
  话说到一半,再次安静下来。
  宁书禾轻轻抚上他的背,并不催促,她只说:“傅修辞,你说你爱我,可一开始……至少一开始,你对我甚至绝非‘喜欢’这种感情,那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感兴趣的呢?”
  傅修辞怔忡一瞬,好像没有具体的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许是在她和傅祈年的订婚宴上,他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明明疲累不堪,却仍能在发现他时露出爪牙,不让分毫,又或者……是第一次去她的画展,那时候已经闭馆,她清瘦的身影缩在地毯一角,可带他参观时,眼里有着鲜活的生命力,她抬头和他对视,寻求他的认可,那双眼睛漂亮极了。
  那是真实的她,藏在为了生存而戴上的面具背后,不能轻易窥见的,真实的她。
  他这么说。
  宁书禾听见后忍不住笑了声:“那你不也同样是看到了真实的我才喜欢我吗?”
  说罢后,她察觉身侧抱紧她的人呼吸凝滞一瞬。
  “老实说,直到现在我还在犹豫,纠结要不要和你重新在一起……”宁书禾说,“如果不向任何人敞开是你的选择,我不会置喙,也不想强迫你。”
  傅修辞没说话,保持沉默。
  宁书禾淡淡地笑了笑,再次开口:“但是,傅修辞,如果我们要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我得告诉你,我想去爱一个具体的、真实的人,不是描漆勒金的像,而是有血有肉的人。所以,我想看到真实的你,也希望你把我当成能够并肩同行的爱人……”
  话音落下,宁书禾松了手,两个人稍稍拉开些距离,傅修辞背靠着车门,低着头,久久没有出声。
  她并没因此而气馁,歪着头,笑着问他:要不要烟?
  他终于看向她,没有拒绝。
  宁书禾重新回到副驾驶的位置,从座位上拿起自己的手包,摸出一盒没有拆封的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她先抽了两口,再反手递给他。
  傅修辞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弯腰,直接衔住微微湿漉的滤嘴,再起身,吐出薄薄的烟雾,火星在指尖没有跳跃太久,渐渐暗下去,许久之后,他才想起再抽一口。
  宁书禾将车门关上,和他一样,靠在车门上。
  就在她不抱希望,以为傅修辞准备再次放弃时,身旁的人却倏然淡淡开口,用听不出什么情绪似的语气平静陈述:
  “那枚戒指——之前我一直戴着的那枚银戒,是我母亲的,准确地说,是她和老爷子……我父亲的婚戒。”
  宁书禾转头看向他,不由得放缓呼吸。
  傅修辞没有看她,也没有紧接着继续说下去,而是捏紧手中的烟,长长地吸了一口,吐出薄薄的烟雾。
  停顿片刻,似乎是在给自己一段缓冲的时间,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比声音更加沉涩:“她叫……谢静璇。”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
  “她对老爷子是一见钟情……”
  谢家虽不是什么高门显贵天潢贵胄,但在北城却也算是数一数二,谢静璇是谢家唯一的孩子,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事事顺意,家里向来是她要什么便给什么,但难得的,她的性子却恬静温和,半点也不乖张。
  当时的傅元勋还很年轻,只是谢老先生手底下的一学生,在图书馆工作,尚还名不见经传,那时候读书人少,谢老先生又惜才,有什么能露脸锻炼的机会都带着他。
  两人是在一聚会上遇见的。
  旁人都吵闹聒噪,肤浅张扬。
  只有傅元勋,懂礼貌知进退,一边顾全初识的那些人的脸面,一边时刻关注着谢老先生和谢静璇,将一切都打理妥帖,半点不争抢。
  谢静璇也是这时候注意到傅元勋的。
  她知道他野心勃勃,也知道他怀才不遇。
  而她同样知道,他想要的那些,她恰巧都给得起。
  回家后,她跟父亲打听,得知他是东城人,家里在山区务农,父母都没念过什么书,稀罕的是,傅元勋自幼爱书,如今更是满腹才华。
  崇街那栋老宅便是那时候傅元勋攒下的,虽不是什么大院儿,却也不寒酸,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
  后来,她主动频频约他出去,送他喜欢的书,费心思弄来初版的手稿,带他去看电影,给傅元勋买当时在他看来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衣服,带他去见名流贵眷,带他看到了仅凭他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见到的纸醉金迷。
  而傅元勋,也更加刻苦地读书工作。
  显赫高门与他的身份天地悬殊,但他并没退却。
  相反的,他说,静璇的确不该跟着我受苦,但我以后一定能给她更好的。
  谢父谢母起初并没答应这桩婚事,即便谢老先生看好傅元勋,也只是处于老师的身份,若是女婿,他更偏向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但在之后的一段日子,傅元勋对谢静璇的极尽所能,以及谢静璇和他在一起时的幸福感受,他们也全部都看在眼里,后面也就没再多加干涉,默许了。
  后来,谢家和傅家两家见了个面,商定婚期,傅父傅母虽没读过什么书,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好在人瞧着还算踏实善良,多多带些嫁妆,多多扶持女婿,想必女儿也不会被苛待分毫。
  再后来,两人顺利结婚。
  婚戒便是傅修辞一直戴在身上那枚,傅元勋说,结婚的东西都是谢家置办,但婚戒一定要他自己出,虽然眼下他只给得起这样的素银,但他以后一定……
  不论如何,谢静璇听得开心,她买得起这些东西,单纯的初恋,她想要的不过是他的用心。
  可以后,永远都只是以后……
  婚后不到两年,谢静璇怀孕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
  谢父谢母顺水推舟,提拔女婿,托举他平步青云,傅元勋也争气,抓住了一切机会,做事滴水不漏。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似乎?”宁书禾捕捉到了这个词。
  “嗯。”傅修辞淡淡地确定,“只是似乎。”
  怀孕七个月时,谢静璇流产了。
  只是个寻常天,谢父带着她出去散步,因她身子笨重,走不了太远,就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坐着晒太阳。
  不知是从哪里突然蛰过来一女人,拉着一半大孩子,二话不说就朝着谢静璇一边哐哐磕头,一边用听不懂的乡音哭喊着什么,引得人围观。
  有人认出来,被叩头的是谢家人,纷纷议论。
  而谢静璇直接呆在原地。
  因她能听懂,那女人是在控诉:谢家这种门第,谢大小姐要什么又什么,何必抢别人的男人,还把人把往死路上逼?我是三书六聘、盖了盖头,被他抬着轿子娶回家的媳妇,可怜我这孩子,从生下来就只见过爹一面,求谢大小姐给条活路,将孩子爸爸……
  再往后,谢静璇什么也听不见了,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逃离,可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谢父抱扶着她,两人半点也走不出,不知是谁推搡一把,谢静璇直接被绊倒在地,血浸湿了裙摆,落了一地。
  送到医院时,已胎死腹中。
  “外公也是后来才知道,傅元勋在东城时就已经和村子里另一家指腹为婚,两人成年后自然而然地成了亲生了孩子,后来,傅元勋孤身一人外出求学,他们母子二人留下来照顾老人,也只是从报纸上看到傅元勋和我母亲共同出席会议的新闻,才知道……”
  “这不算是重婚吗?”
  “他们当时不过是在乡下办了婚礼,没有结婚证,而且婚后并没过太久,傅元勋就来北城了,所以并没多少人知道。”
  “那……那个孩子是我认识的人吗?”宁书禾的第一反应,以为那孩子是傅云霆。
  没曾想,傅修辞否定了她的想法:“不是,那孩子和那个为傅元勋生儿育女的女人,在我母亲流产后不久,双双意外去世了,之后再没人提起。”
  某种猜测浮现。
  宁书禾只觉得不寒而栗,傅老爷子盛名在外,几十年后的今天,这些往事竟消失得一干二净,半点痕迹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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