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后来结婚了,别人都叫她肖家媳妇,她自己的名讳更不重要了。
李老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眼里有许多我看不懂的沉重的情感:“你也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吧。”
阿娘则看向了我:“小田,你是家里最有学问的,你来起吧。”
我看着阿娘的眼睛。她今天穿了一身绿色的袄子,手腕粗的辫子扎成麻花辫,在那一刻,第一句在我脑海中出现的诗句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脱口而出:“苗青。青青子衿的青。”我抓着阿娘的手,“阿娘,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喜欢,这个名字真好听。”阿娘笑得眼睛都没了,她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她的大手干燥而温暖。
“那我要跟着你姓,我要姓苗!”
我话刚说完,妹妹也跳起来:“那我也要和阿娘姓,我也要姓苗!”
李老师直起身,与我的阿娘站在一起。我能够感觉到她今天特别特别开心。
芮老师没那么开心,虽然她一向没表情。
“苗青,那就给你的女儿起一个新名字吧。”
第111章 礼物清单(十)
李琢光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痛。
时间没有过去很久,才夜里九点半,浴室里响着水流声, 冉飞双的帘子拉开着, 应该是她在洗澡。
李琢光下了床, 坐到戈焰的椅子上。
苗苏、苗烈和苗青一家子的记忆应该是看完了。
在那段记忆中, 「李琢光」和「芮礼」好像是从更高维度来到那个世界的存在。她们可以随意更改那个世界的「设定」, 也可以随意查看任意一个人的记忆与剧情。
比如苗青, 「李琢光」就是在看完了苗青的记忆之后, 才决定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她,而不是自作主张地把两个孩子带走。
苗青有一个弟弟,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由她一个人做,所以长大后四五个工分对她而言并不是很困难的事,还能分出余力洗衣做饭,以前的她一直毫无怨言, 并且与母亲、奶奶一样, 都认为弟弟未来会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弟弟能念书,她不能。家里穷,买不起太多的纸,为了节约纸张,弟弟就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这时候苗青就借着洗衣服的功夫偷瞄两眼学认字。
在识字的时候,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可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直到青年下乡那天。
她们村子里来了五个颀长纤瘦的青年, 一个赛一个的白,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富贵人家孩子。
里头有一个力气最小的姑娘,大概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双手上一处老茧破皮都没有,人站在太阳底下,那白皮肤都在闪闪发光。
她每日挣的工分是最少的,换来最少的粮食,那点米让苗青看着都肚子饿,吃不饱饭不是更干不动活么?
于是苗青偷偷给她塞了一个鸡蛋。
她说没事,我饭量小,那点东西就够了。但是苗青的家庭情况她看在眼里,偷拿一个鸡蛋出来都是冒着被骂的风险,于是那姑娘对她说,你识字吗?我教你识字吧。
苗青没有答应,因为她没有时间。
但那日回去,夜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城里的姑娘可以读书,可以识字,而她不行?
她没能想明白就嫁人了。
后与村里其她媳妇一样,浑浑噩噩地以夫为纲,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那小孩丑得跟猴屁股似的,一张脸又皱又老,像个小老太婆。那么小一个,一只手还没有自己的一根小拇指长,脆弱得好像一捏就碎。
苗青抱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专注地看着她的睡颜,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孩子的手掌,那小手就蜷起来抓住了她的手指,一瞬间就把她因疼痛而抽空的身子填满了。
她能下地走两步的时候就带着孩子回了家。
夜里肖田闹着小声啜泣,其实那声音很轻,可她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醒过来了。她去把孩子抱起来哄,给孩子喝奶,在房间里绕圈哄肖田睡觉,这才听到了自己的丈夫与他父亲的对话。
“反正还没上户口……直接扔进湖里算了,这年头夭折的婴儿又不少见。”
“爹您可得小心点,别让人瞧见了,苗小娘那婆娘看得紧,等她睡了我就去把那小家伙偷出来。”
这下什么瞌睡虫都清醒了过来。苗青怀里的婴孩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喝饱以后一只手抓着空气沉沉睡去。
这是她的孩子,外面的两个人在密谋杀死她的孩子。
她的手有点颤抖,怕把孩子摔了,小心翼翼地上了床,把肖田放到床的内侧,一个可以完全搂紧的状态。
她睡不着了,瞪着眼睛到了天亮,那晚她的丈夫并没有偷偷潜进来偷走孩子。二人密谋了一整夜,似乎敲定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隔天,果然夫爹就对着苗青说,咱俩一起去井里打一桶水回来,以后别去河边洗衣服了。
苗青胡乱地点头应了,把孩子放在衣带里绑在身上,拎着一个大空木桶往河边走。
夫爹身材矮小,佝偻着背走在前面。苗青看着夫爹身上粗麻的衣裳,每走下一步,怀里的孩子便会往她的胸膛上吹一口气。
她慌张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她随夫爹从井里舀水,舀起一小桶,又一小桶。趁她转身之际,夫爹猛地一用力推向她的背脊。
她一直绷紧了神经,夫爹那边一有动作,她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地让开了,夫爹没能刹住车,跌进了河里。
老人不会水,很快就沉了下去,水面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像是他发不出声音的求救。
苗青脑子空白了许久,才慌慌张张地反应过来叫人求救,村长带着几个男人过来了,找足以绑得住人的绳子又找了许久。
那人下潜了好几次都没能找到苗青的夫爹,好不容易挨到更多人过来了,大家脱衣服下水寻人,最后只捞上来一具冰冷的尸体。
回家以后丈夫与苗青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苗青自知理亏,本打算认错,可偏偏她的丈夫将矛头对准她的孩子。
肖田被激烈的争吵闹得嚎哭不止,苗青头脑一热,抄起桌上的玻璃瓶就砸向了丈夫的脑袋。
玻璃瓶碎了一地,随之流下的还有丈夫额头上的血。
苗青吓傻了,一边哭一边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把刚从家里离开没多久的医生又叫了回来。
医生问怎么受的伤,苗青没说话,她丈夫沉默了片刻,只说是自己失父悲痛过度,不小心摔在了瓶子碎片上。
医生走后,苗青痛哭流涕地抱紧了丈夫,说自己只是因为听到他要伤害自己的女儿反应过激了,丈夫没有再像先前那样与她针尖对麦芒,而是温顺地说,明天就带孩子去登记户口。
她安心了。
「李琢光」下定决心让苗青自己拿主意做决定的关键原因,就是她砸向自己丈夫的那一个酒瓶。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迫切地希望肖田不要步自己的后尘,可她不知道要优秀到何种地步才能读到大学。所以在苗苏被送到「李琢光」这里以后,就算她成绩退步了,苗青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怒气冲冲。
她觉得「李琢光」和「芮礼」两个城里人肯定了解怎样的孩子能进大学。
记忆里「李琢光」和「芮礼」形容那个世界的措辞,也着实像game master进入游戏以后使用的专业术语。
好像这一次的记忆又一次确认了苗苏她们都是游戏里觉醒npc的事实。
冉飞双洗完了澡,一身热气地从浴室里出来:“李前辈,你要洗澡吗?”
“我不洗了。”李琢光拿着终端的付款器,“你们作业做完了吗?做完了的话今晚睡睡眠舱吧,我把电费报销给你们。”
“那哪用啊!”齐和玉摆手,“睡一晚上的钱我们还是付得起的,睡眠舱的电费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没事,我这是出任务,也能报销的。”李琢光笑了一下,“中心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齐和玉两人视线交流了一会儿,还是被李琢光口中的「薅羊毛」吸引住了。
她们收到了李琢光六百星币的转账。齐和玉看到转账的数字以后下巴都掉下来了:“这也太多啦,一晚上最多二十星币了——”
李琢光习以为常:“我会和中心报一千星币的,别担心,这是给共犯的贿赂。”
为了保护齐和玉和冉飞双的隐私,任务执行记录仪在今晚关闭了。
齐和玉和冉飞双捡到钱了,嘿嘿傻笑着平分这六百星币。
晚上到了十一点,二人就提早躺进了睡眠舱,给李琢光留下了充足的发挥空间。
李琢光换了一套睡衣,最后排查了一遍宿舍里没有死物异种,在贴身绑着武器环的地方都全副武装地装上了各式小手枪和小刀。
她躺上了戈焰的床,拉上了床帘的拉链。
床帐的拉链是智能的,会自动检测拉开它的是不是白名单内的人。戈焰给了李琢光全部的权限,她通行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