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作为一个医生,她有必要再提醒李载雪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学会接受李琢光可能永远都好不了的现实。
  李载雪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她不能把李琢光当成自己的全部。
  但作为李载雪的朋友,亲眼看着李载雪满怀期待地置办一件件小衣服和小玩具,怀胎十月生下那个孩子。
  她没能忍心再次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也许慢慢来就好了,她想。
  ——不是也许慢慢来李琢光的病就好了,而是李载雪大概就会学着接受了。
  刘平安背着医疗箱离开,离开前,她又看了一眼之前李琢光消失的拐角处,李琢光已不在那儿了。
  李载雪将人送出去,闭着眼睛,额头抵在冰冷的大门上,指甲扣在门板上的浮雕里。
  她的眼泪比断了线的珠子落得更快,指甲泛白,轮廓里几乎渗出血来。
  她不是幼稚天真的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琢光这个症状甚至没有相似的病例。
  就像确证了植物人还是不愿意放弃治疗的家属一样,植物人会睁开眼睛,甚至会自己移动肢体,即使知道植物人大多都这样,可这些看在家属眼里都是微末的希望。
  她不愿意承认,也绝不会承认。
  别说李琢光现在说不清是什么情况,就算她已经确证了绝症,自己也绝不会再生第二个孩子。
  在这种环境下被生下来对老二不公平,也是对老大的背叛。
  她握起拳头,捶打了一下金属门把手。
  眼泪还没有流干,但她心里做好了决定。
  她得好好调理身体,争取陪李琢光很久很久,这样以后但凡有什么事,至少李琢光的身后还有自己。
  上天已经抛弃了她的孩子,她绝不能自己再抛弃自己的孩子。
  李载雪缓缓地松开手,平复下自己过快的呼吸,手指上迟缓地感受到一阵刺痛,血管跳动的频率好似心跳。
  她从鞋柜上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指甲里流出的血,一边在脑子里思考自己是否要培养一些照顾李琢光的后生。
  沉浸在思绪里的李载雪没注意到无声无息站到自己身后的李琢光,她立马胡乱抹了一把脸,挂起一个温柔的笑意,弯下腰问:“宝宝,怎么了?”
  金丝雀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里,手臂里夹着一个小盒子,给李载雪打手势比划,示意李琢光是突然跑出来的。
  看到金丝雀展示出手中盒子里是一颗颗珍珠,李载雪猜测大约是自己给李琢光戴着的珍珠项链被扯断了,孩子委屈。
  于是她说:“宝宝别难过,项链妈妈有很多,你要多少都给你。跟着妈妈去房间里挑好不好?”
  因为身高原因,李琢光本来抬着头,随着李载雪弯下腰,她也慢慢恢复成平视。
  李琢光没有回答。
  李载雪很喜欢李琢光的眼睛,她给这双眼睛写了很多很多的诗。
  她将这双眼睛比喻成无垠的长夜,写成破茧的蝴蝶,两颗跳动的、生机勃勃的心脏。这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描摹。
  司机说李琢光的眼睛有变化,她也觉得有变化。可她分不清那是真的有变化,还只是自己的错觉。
  李琢光一直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李载雪。
  李载雪也习惯了这样的等待,弯着双眸,伸出手抚上女儿的脸庞,指腹摩挲着,指缝间的血干涸。
  就在这时,李琢光抬起手,握住了李载雪的手。
  李载雪一怔,她的心跳一点点快起来。明明早知道自己应该认清现实,但此刻她心头还是升起了不切实际的希望。
  李琢光将李载雪的大手拿到眼前,轻轻地用食指碰了碰李载雪红色的指甲边缘,然后凑到她的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细细的、轻飘飘的声音在李载雪的耳边响起:“吹吹,痛痛飞走。”
  是她的错觉么?还是李琢光真的说话了?
  李载雪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嗡地一声,耳朵里忽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她张了张嘴,有太多的情感一齐涌上她的唇边,让她失声。
  而李琢光似无所觉,放开李载雪的手,蹬蹬蹬小跑到金丝雀身边,把那盒子捧过来,又蹬蹬蹬跑回李载雪身边。
  她双手捧着盒子递到李载雪眼前,把盒子里扯断的绳子拿出来扔到地上。
  “珍珠是,眼泪。”她说。
  莫名地,李载雪理解了李琢光想表达的意思。
  她不小心扯断了项链,断了线的珠子像眼泪一样落下,于是她想起自己那个爱哭的母亲。
  爱哭的人是否喜欢收集眼泪?她想,便在房间里的男人帮她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珍珠后跑了出来。
  “妈妈。”她轻声说,“我把我的眼泪送给你。”
  第163章 追逐奇点(一)
  世界总有一个起点。
  宇宙的起点是奇点, 那晴山的起点是什么?
  *
  标准时间凌晨三点,李琢光与队员们两到三人各扛着一个沉重的实验仪器,装到运输车的后箱里。
  桂循爬到集装箱里打开后箱的小灯, 用绑带固定仪器, 头盔里的探照灯一晃一晃。
  “晃得我癫痫都快出来了。”苗苏跳起来拍了一把桂循的头盔, 把探照灯关掉。
  “哎哟, 轻一点儿, 头都要被你扇晕了。”桂循扶正了被苗苏打歪的探照灯, 扣好绑带, 又往外拽了拽确认系牢了。
  一米九八的李琢光调整了腰间别着的长剑,听到耳机里的芮礼对她们说:“任务要求的仪器都带回来了。”
  “那行,走吧。”李琢光给桂循借了一只手让她跳下后箱,随后关闭了后箱门。
  “我怎么总觉得瘆得慌呢。”孙霄浑身打了个颤,时不时瞟一眼地质研究所黑暗的大厅,“它们这科技都进步到在月球上建立研究所了, 会不会在哪儿盯着我们看呢?”
  狄乐人从背后凑近了孙霄, 用幽灵般的声线吓唬她:“那你可要小——心——咯——啊哈哈哈哈哈哈!”
  孙霄一个激灵跳了出去,因为引力过小,她落地时维持着被吓一跳的姿势,速度还很缓慢,狄乐人笑得前仰后合。
  孙霄:“……我真受不了你了!!”
  “什么意思?听起来你好像想再试一次高空飞行?”
  “……”孙霄终于落地,她连忙后退两步,拉开自己与狄乐人的距离,“滚蛋!”
  *
  标准时间凌晨三点, 李琢光与队员们一人肩上扛着一个沉重的实验仪器, 装到运输车的后箱里。
  桂循绑好扣带,跳下后箱。
  孙霄抬起手想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但只摸到头盔上的灰尘。她「啧」了一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现在经历的这些很熟悉啊?”
  苗苏与狄乐人倏地看向她,苗苏笑了笑,面色如常地答道:“怎么,大师,你又算到什么了?”
  “不是玄学的事儿!”孙霄递出手,让桂循能抓着自己的手跳下来,“比如这件事,我就觉得不熟悉,就觉得应该是——”
  她目光四下巡视,定在那个站在地质研究所门口的李琢光,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呆愣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孙霄说:“应该是李队做的!”
  “那你还抢李队的活儿?”狄乐人笑眯眯地打岔,“就不怕李队回头把你痛扁一顿?”
  孙霄拧眉,她没搭理狄乐人的插科打诨,只是看着李琢光的背影。
  “你别说,我也觉得呢。”桂循拍掉手上的灰尘,应答道。
  “尽瞎扯。”苗苏摇摇头,过去把李琢光拽了回来,“李队你再不回来,这边有人要疯了。”
  *
  飞船在宏伟的青苔城市前着陆,李琢光的防护服穿到一半,狄乐人的龙尾忽然扫了过来,重重地拍在李琢光的头上。
  李琢光被一尾拍倒在地,脑瓜子嗡嗡作响,突突钝痛。
  李琢光在桂循的搀扶下起身,缓了很久才让视野里的星星散去,无奈问狄乐人道:“你尾巴又收不起来了?”
  狄乐人抱歉地双手合十:“诶哟,不好意思,刚才穿防护服的时候用力过猛,一下子把尾巴憋出来了。”
  李琢光:“……”她低下头,让新队员陈戊帮她检查头顶的伤口。
  行。
  *
  要么说淸剿队的都不乐意让男的出外勤么,心志不坚定,那么容易就被城市里那座三手雕塑控制住心神,进入幻境。
  桂循用镜化异能在地上开了个幻境的口子,李琢光跳了进去。
  留在地面的桂循看着地面幻境中张牙舞爪的三手雕塑,叹了口气:“总感觉这个世界变得不太一样了。”
  苗苏踢开脚边昏迷的三手伪人身体,弯腰在缝隙里捡起一块金色徽章,珍惜地用干净的手指抹了抹,将它放入自己的分子仪中。
  孙霄是在场唯一搭桂循话的人:“是啊,不过我觉得是好的变化。”
  她们耳麦的公共频道闪过一系列信号不良的乱码音,随后,芮礼冷冰冰的声音在其中响起:“吓我一跳,伪人启动飞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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