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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70节

  “知道此事,阿音会伤心的。”谢凌钰语气淡淡。
  “陛下也配妄谈伤心二字么?”
  因薛柔还没来,王玄逸毫不掩饰怒色。
  他可能直到死,都忘不了方才的场面。
  桌案上,心心念念的表妹乌发披散,一双手缠在天子颈间,双唇比朱砂还要艳丽,刹那刺痛双眼,比可以封喉的利剑还要伤人。
  那一瞬间,王玄逸甚至怀疑自己噩梦成真,表妹当真喜欢上谢凌钰,否则怎会命人拦住他,在佛堂和天子亲吻。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跪下那刻,王玄逸当真是一心求死,而接踵而至涌上的隐秘心思,此刻被皇帝毫不留情戳穿。
  与羞愧一同袭来的,是愤怒,王玄逸再顾不上什么君子之风,冷笑连连。
  “陛下在佛堂强迫阿音,难道是正人君子所为?难道不是伤她至深?”
  谢凌钰眼神微变,“朕与她是夫妻,她是大昭未来皇后。”
  “她未必想做皇后。”
  王玄逸脱口而出的反驳,恰被薛柔听见,她手里茶盏差点坠落,下意识看皇帝脸色。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王玄逸眼皮跳了下。
  薛柔嘴里苦涩,虽说姑母交代的事,算是彻底做不成了,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副情形,简直比预料中糟糕百倍。
  她瞥了眼表兄,只当他受了刺激神志不清,轻声道:“表兄,我想做皇后。”
  王玄逸怔住一瞬,被表妹眼底惶惑扇清醒许多。
  早知如此,他不该回洛阳的,太后的螺钿司使者提醒过,阿音如今势必要讨好陛下,回京后若见着,他定受不住。
  短短半个月前,王玄逸远在怀朔,万般想念表妹,只把使者的话当作羞辱。
  阿音忍辱负重,他怎会介怀?可真听见她说违心话,又怎能不介怀?
  谢凌钰脸色平静,示意薛柔坐在自己身边,绝口不提方才所言,只道:“膝盖肿了么?明日让太医送些膏药来。”
  “已经不痛了。”薛柔察觉皇帝手掌轻轻搭在自己膝上,连忙摇头。
  “陛下方才同表兄说了些什么?”
  谢凌钰不语,瞥见对面的王玄逸神色紧绷,缓声道:“问了几句怀朔如何。”
  说完,谢凌钰端起茶盏,入口便极其苦涩,定是倒茶的人神思恍惚,敷衍了事。
  薛柔见皇帝飞快蹙了下眉头,狐疑地扫一眼表兄,“当真如此么?”
  王玄逸的面色早苍白如纸,根本不敢看表妹,却不得不承陛下的意,“的确如此。”
  闻言,薛柔才舒口气。
  不想再看这二人凑在一处,薛柔再张口便是赶客。
  “陛下不若早些回去,还有表兄也该回府陪一陪舅母。”
  谢凌钰放下茶盏,口中涩味经久不散,一股疲倦涌上来,颔首道:“好。”
  *
  待谢凌钰离开良久,一匹马去而复返。
  王玄逸脑中反复回想皇帝轻蔑的眼神,愧疚如惊涛骇浪吞没自己。
  他犯了一个难以饶恕的错误,不够信任表妹,竟怀疑她会移情别恋。
  意识到这点后,王玄逸甚至有些绝望,他们之间终究生出嫌隙。
  但无妨,嫌隙可以弥补,无论如何他都需坦诚相告,免得裂痕愈发深,直至无药可救。
  风雪之中,薛柔听见有人在外踱步,推开门道:“表兄?”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怎的未走正门。”
  “我翻进来的,”王玄逸脸都被冻僵,“怕被旁人发觉。”
  “快进来说话,外头也太冷了。”薛柔将手炉递给他,十分自然地邀请。
  “不必,你的卧房,我怎好随意踏足。”
  王玄逸垂眸,心像被扯开,从前纵使再亲密,表妹也不会随便让他进闺房,何况此时深夜。
  他闭眼不愿去想,究竟是谁频频到访,让薛柔短短数月对男女大防淡泊至此。
  “好罢,”薛柔知道说不动,“表兄究竟为何事?”
  “阿音,今日佛堂内……”
  王玄逸脸色涨红,他想坦白,坦白那些隐秘的心思,渴求面前少女宽宥自己,而后承认与皇帝不过逢场作戏。
  但看着那双杏眼,他却被扼住喉咙般,什么都说不出口。
  薛柔面色淡许多,以为他介意自己同谢凌钰亲近,柔声道:“表兄对我心有芥蒂,觉得我有损贞洁,是么?”
  他们读书人,素来看重这个。
  “怎会!”王玄逸惊愕不已,“我岂会对阿音心有芥蒂,纵使……”
  他深吸口气,“纵使阿音当真做那种事,我也不会指摘分毫。”
  “没有做过,”薛柔抿唇,眼神略有飘忽,“陛下他……不曾提过那种事。”
  她今夜被谢凌钰抱着时,感觉到了什么,垂眸便见他埋在她颈间,看似安静,但呼吸却越发急躁沉重。
  王玄逸听见这话后,望着少女神色,怔住许久后勉强扯起嘴角,不知是喜是悲。
  “我不是怀疑你已……我怕你委曲求全,心里难受。”
  “我知道,”薛柔打断后半句话,“表兄是安慰我,怕我觉得自己失贞,想不开寻死觅活。”
  她的确难受,却并非因害怕贞洁有损,而是深深厌恶被迫的滋味。
  倘若能高高在上命令谢凌钰来吻她,她虽不愿,却不会难受。
  可惜依谢凌钰的性子,恐怕受不了有人对他发号施令,定要震怒不已。
  “表兄放心,我没那般在乎贞洁,若我当真委身于陛下,你由此对我有芥蒂,我也不会百般挽留,只会放弃你,继续过我自己的日子。”
  薛柔神色复杂,她忽然轻声道:“表兄回去罢,我不负你。”
  最后四个字一出,王玄逸低头自嘲地笑,也是,他竟忘了两人相识十余载,表妹比谁都了解他。
  今夜想了什么,阿音怎会不知?只是不说罢了。
  王玄逸喉咙哽住,良久长叹口气。
  “我……后日便启程回怀朔,不多停留,阿音保重身体。”
  薛柔知道姑母派了使者去怀朔,颔首:“诸事小心。”
  想到什么,她补道:“你方才来,可曾有人跟着?”
  “不曾。”
  王玄逸初次来时,遇着匪徒劫道,将他所有物件通通拿走,现下想应该是朱衣使,陛下就在不远处作壁上观。
  第二次来,已快寅时,明日还有早朝,陛下不可能回宫路中停滞,就为了盯着他。
  见表兄足够笃定,薛柔心中略安。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绝口不提佛堂中的荒唐事,流采绿云也心照不宣沉默。
  半夜,许是白日补眠太久,薛柔睡得迷糊,不够踏实。
  一片漆黑中,她朦朦胧胧感受到股视线,拼命想睁眼,奈何寅时正困倦得很。
  直到脸颊被抚摸,薛柔一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刹那头皮发麻,甚至想尖声叫喊。
  她榻边,坐了个人。
  第54章 明日有要事,我在你这里……
  刹那, 薛柔以为自己仍处梦中,猛地起身,撞进一个怀抱。
  熟悉的气息提醒她, 面前的人是谢凌钰。
  简直匪夷所思,薛柔浑身僵如石像,却听他在耳畔低声询问。
  “阿音,昨夜此刻,你在做什么?”
  薛柔没听清,满脑子都是陛下怎么在这?
  薛府护卫呢?绿云她们在何处?
  忽觉有些冷,薛柔撩开湘色床帐, 瞧见原本紧闭的窗留了道细缝,显然关时颇为匆忙。
  寒气顺着那道缝钻进来。
  谢凌钰顺着她视线望去, 起身合紧窗。
  今夜月色甚为明亮,透过琉璃窗照进室内,朦胧模糊, 恰巧能看清另一人身影, 却看不透神色。
  薛柔呼吸急促, 下榻走到少年身侧,一把攥住他衣袖。
  “陛下深夜到女子榻边,此等行径……”她深吸一口气,“此等行径太过无礼。”
  “无礼?”谢凌钰语气古怪,步步紧逼, “昨夜,旁人造访便不算无礼了?”
  近日朝事繁重, 谢凌钰许久不曾安寝,昨夜回宫歇了一个时辰,便要去太极殿。
  李顺劝他歇息片刻, 不急于公务,却见朱衣使求见,几句话下来,皇帝心底那点倦意彻底消散。
  此时此刻,面对薛柔,那几句话又浮现耳边,谢凌钰喉咙阵阵发紧,强压怒意。
  “朕念你居于佛前,顾虑未曾大婚,故而怜惜你,原来,”他顿了顿,“只是让你拿来安抚旁人。”
  谢凌钰怒极反笑,“好一句‘我不负你’,原来他是韩凭,朕是宋王。”
  他气息越发重,纵使看不清脸色,也知是气狠了。
  “为他守贞?你接了朕的旨意,天子妇为一介臣子守什么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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