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春柔 第69节
薛柔闭眼,甚至能感觉到硬挺鼻梁蹭到自己,然而柔软的触感始终不曾出现。
良久,谢凌钰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见那双杏核眼流露疑惑,神色平静地指了指自己唇角。
“朕说过,绝不逼你。”
他顿了下,语气不容置疑,“所以,你自己来。”
意识到要做什么,薛柔脸颊突然涨红,就连耳垂都泛红意。
原来,这就是帝王口中的绝无逼迫。
她凑近那张如玉琢就的面孔,仿佛吻一块石头般,蜻蜓点水碰了下。
谢凌钰眼神微动,面色却仍旧沉冷。
见没有用处,薛柔用唇瓣轻轻蹭了下他鬓角额头。
出乎她意料,每触碰一次,陛下脸色竟难看一分。
谢凌钰垂眸,不想去看薛柔疑惑不解的神色,和吻他时波澜不惊的眼神。
眼前的少女吻他,如同奉旨当差的官员般,一板一眼,哪里都要试一试,唯恐出了纰漏。
可官员兢兢业业是为拔擢,薛柔是为了什么。
每一个吻落下,眼前便浮现回答,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谢凌钰的脸色越发苍白冷淡,如霜似雪。
半晌,薛柔也恼了,又气又急,还有委屈。
世上哪有这样难伺候的人,既不听解释又不肯看证据,依着他去哄,反倒愈发糟。
外面的雪越下越急,薛柔只怕陛下不回去,要同她纠缠一夜。
“陛下要的诚意,还不够么?”
终于,谢凌钰轻声开口:“不够。”
他低下头,轻轻碰了碰怀中少女唇角,好似万般柔情似水。
然而下一瞬,薛柔却一阵吃痛,怀疑谢凌钰根本就是想撬开她的唇,然后胡乱啃咬。
她惊愕过后,来不及推开他,满脑子只有痛,顾不上君臣尊卑,双臂环上皇帝脖颈,狠狠抓了一把。
指腹甚至摸到一点湿润,分明挠出了血,薛柔下意识顿住,却听见谢凌钰笑一声,轻轻吻了下她嘴角,好似万分满意。
薛柔僵住片刻,毫不犹豫咬回去。
舌尖尝到一点血腥味后,她才恍惚意识到,原来自己唇舌未曾破。
可现在,她把天子的嘴唇咬破了,明日他还要上朝。
薛柔费力推开他,心中希冀看不清楚,然而事与愿违。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谢凌钰唇角隐隐渗出的血珠,被苍白脸色衬得格外妖异。
谢凌钰胸口怒意早被铺天盖地的快意取代,无论如何,薛柔方才所有情绪起伏都是冲他一人而来。
薛柔咬破他皮肉那一瞬,眼里只有他,不为什么太后薛珩,也不为什么王三郎。
极度愉悦下,皇帝抚着少女脸颊,喟叹:“阿音好生乖顺。”
谢凌钰唇角含笑,拭去血珠。
薛柔只当陛下疯了,她嘴角发麻,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眼睛因许久喘不过气湿漉漉的,逼出一点眼泪。
原本面对皇帝的心虚烟消云散,她心底喃喃混账。
见谢凌钰神情和缓,颇为好说话的样子,薛柔连忙道:“陛下信我么?”
见他不语,薛柔略着急地想说什么,却猛地被环腰抱起。
大昭天子不信佛,自然无甚畏惧之心,将供桌上的东西掀开,七零八落掉了一地。
薛柔坐在案沿,裙摆晃悠,手撑着桌案,与谢凌钰对视。
虽说差不多高,却好似自己端坐在高处,受他供奉。
薛柔偏过头,没太明白要做什么,却听少年嗓音略哑。
“世人求神拜佛不如求朕,”他闭了闭眼,长叹口气,“可朕想要的东西,只有向你求了。”
求不得,就去抢。
谢凌钰脸色晦暗不明,薛柔恍惚知道如何叫他平静下来。
“再来一次,如何?”她试探着道。
话音落下,唇角便覆上柔软。
半晌过去,薛柔脸色泛红,她还以为谢凌钰方才是故意叫她难受,可他当真不擅长此事。
她实在喘不过气,大脑憋得空白一片。
发觉怀里的人不对劲,谢凌钰放开她,吻去她眼角几滴泪。
薛柔恍恍惚惚,听见皇帝埋在她颈间,鼻梁蹭着她肌肤,一遍遍喊她名字。
原本,薛柔以为将陛下哄好了,然而两个时辰过去,她终于意识到,谢凌钰现下亢奋到怪异。
如同第一次学会捕猎的虎狼,兴奋地绕着猎物打转,欣喜不已。
她后背一阵发凉,还未琢磨明白,便听见绿云进来的动静。
那声“女公子,奴婢拦不住他”硬生生卡住。
皇帝独自闯进慈云庵,故而堂前并无人看守,绿云没想到会看见这副情形,只想夺门而出。
她身后的年轻公子则怔在原地,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动了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风尘仆仆,认出那道背影是谁,俯身行了一礼。
“臣见过陛下。”
第53章 她榻边,坐了个人
薛柔脸色也没好多少, 眼前一阵阵发晕,以至于忘记甩开谢凌钰的手。
她看了眼自己现下模样,衣襟略松开, 发钗翠翘不知掉到哪儿了,实在不适合见人。
谢凌钰没有回头,任由王玄逸躬身俯首,他慢条斯理拢紧眼前少女衣襟,而后手指一点点拂过她眉眼。
见她魂不守舍,谢凌钰没有开口,只替她挽个简单发髻。
“朕有事需忙, 退下罢。”谢凌钰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王玄逸却未曾后退半步, 甚至向前走来,风雪自敞开的门灌入,吹在后背冻得人浑身发麻, 可再冷也不如心口寒凉。
听见那拖沓的脚步声, 谢凌钰终于转头, 将薛柔掩于身后。
“尔欲忤逆圣意么?”
此话既出,薛柔不自觉攥紧手,盼表兄莫要犯糊涂,赶快退下就是。
王玄逸却动了动嘴唇,最后一丝血色褪去, 脊背挺如青竹,任寒风凛冽不曾折腰。
地上碎了两半的泥偶孤零零的, 格外凄清,王玄逸抬眼,好似望向高大佛像, 又好似在看佛像下的少女。
终于,那杆青竹折腰。
向来以才学自傲的王三郎跪地叩首,垂下头颅,再谦卑不过地求一道圣旨。
“但求一死,臣绝无怨言。”
谢凌钰见多了以死相逼的谏官,大多为博虚名而已,根本不为王玄逸这副求死之态所动。
“当啷”一声,一柄剑被扔到王玄逸面前。
帝王无情,就连赐死也毫无波澜:“卿可自裁。”
薛柔隐约看见表兄真拿起那柄剑,心口像被攥住一样。
“不要!”她跪在地上去抢那柄利剑,膝盖瞬间生疼,顾不上身体的刺痛,转眼望向皇帝,喃喃:“不要……”
“陛下,算我求你,他一时糊涂而已,”薛柔语无伦次,眼泪大滴落下,“王家世代忠君,岂会忤逆陛下,他不敢的。”
“阿音,不要这样……”谢凌钰俯身扶她起来,气息略颤抖,伸手拭去泪珠,“不要这样……”
在臣子面前,谢凌钰不欲失态,却禁不住薛柔字字句句都在戳他心窝。
皇帝瞥向仍旧跪着的王玄逸,只见他面色怔松,似喜似悲,恍若彻底了却桩心事。
谢凌钰心底如明镜,轻嗤一声,原来如此。
“阿音,朕不杀他。”
谢凌钰的声音陡然平复,垂眸看着衣袖上泪水痕迹,伸手揽住薛柔。
“朕有几句话与他说,阿音先回去歇息。”
怕皇帝反悔,支开她再赐死表兄,薛柔连忙道:“我不想歇息。”
她低头想了个理由,“我给陛下倒杯茶来。”
说着,薛柔连忙起身,一个酿跄差点摔着,捂着膝盖蹙眉,心道八成有一大块淤青。
谢凌钰抿唇,却想起什么,任由她去倒茶。
“臣从不让表妹做端茶倒水的事。”
谢凌钰看了眼不远处人影,确保她听不见后,方才轻声道:“朕也不会让她向旁人求饶。”
他垂下眼睫,颇为讽刺地笑一声。
王玄逸不过是在赌,赌薛柔心里还有他。
赌赢了,死也无憾,赌输了,死在皇帝手里,薛柔今生都忘不了此事。
天子语气意味深长,王玄逸立刻明白他未尽之意,脸色更白几分。
他没想过表妹会不顾一切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