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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85节

  谢凌钰轻轻晃了晃她,见她没醒,凑近听她唤了声什么。
  因被王玄逸反复刺激过,谢凌钰第一反应便是阿音还惦记她表兄,原本含笑的眼睛瞬间冷下。
  待听见“阿娘”,谢凌钰怔住,他忽而想起,竟忘记召王明月入宫。
  薛柔也一次没有主动提醒过,谢凌钰想着,刚巧过几日休沐,他可以同阿音一道见她母亲。
  *
  徐国公府,紧闭许久的大门再次敞开,一辆马车停下,等候许久的家仆连忙上前扶着一人,口中念叨:“公子慢些。”
  “主君与夫人皆在堂中等着,长公子也在。”
  王玄逸脸色苍白,微叹口气道:“我自己能走,不必搀扶。”
  然而他素来好脾性,家仆没听他的,硬是扶着他到堂中。
  不敢看父母脸色,王玄逸跪地道:“儿子不孝,给父母添忧。”
  “如今已无官职在身,留在洛阳,陛下恐不能真正容我,我欲离京四处云游,走前唯有一事相求。”
  “还请父亲与兄长上书,恳请陛下早日立后。”
  徐国公闭上眼,五味杂陈,“朝中对此事必有争论,尚书台已有郎官上书论何谓孝礼,那是前年司州弘道院魁首,由陛下亲自拔擢,背后必有陛下授意,若无意外,再过数日,自会有人跳出来提封后大典。”
  徐国公恨铁不成钢,“陛下早有安排,你又横插一脚做什么?”
  “王家可为她造势,”王玄逸咬咬牙,“薛兆和已不中用,薛珩年纪尚小,她朝中无人。”
  高姮掩面落泪,不想再听,出了这种事,她与王明月都无颜再见对方,深觉是自己教子疏漏,酿下大错。
  她这个儿子,倒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良久,王玄逸才缓缓开口,字字都像咽下一口血,“陛下……陛下爱重她,顺圣意而为,有利我王氏。”
  王怀玉看不下去,嗤笑一声,“堂兄已受诏回京,陈宣调至尚书台,他不日任大司农少卿,王氏有他在,何须忧虑?”
  随即,王怀玉不客气道:“你做的事自己清楚,父亲与我一旦上书,表妹必知是你手笔,心中更念你几分,陛下怕不是恨透徐国公府。”
  “你究竟是为她好,还是借此故意留情,恶心陛下?”
  堂中寂静许久,王玄逸缓缓道:“我亦会上书,断她念想。”
  *
  “我阿娘何时能到?”
  这句话,薛柔今日已念叨三回。
  见她自顾自说完,便又要去殿门张望,谢凌钰连忙摁住她,“阿音,至少还要半刻钟。”
  他蹙眉,“你今日来式乾殿太急,甚至没用多少早膳,不若再吃些糕点。”
  薛柔压根顾不上,频频向外张望,听见内侍通禀后,更是彻底抛下皇帝,疾走至殿门相迎。
  见到陛下,王明月行过礼后,道:“臣妇多谢陛下照拂阿音。”
  薛柔抿唇,只觉阿娘定要责怪自己胡闹,低声道:“陛下在这,多给我留些情面。”
  闻言,王明月脸色一僵,顾忌皇帝在,将千言万语咽了又咽。
  看出自己在,母女不能畅所欲言,谢凌钰起身,“朕去内殿等着。”
  殿内只留下几个内侍,不过远远站着,听不见两人说话。
  薛柔见阿娘气色尚佳,便知自己先前提醒奏了效,心里放松,趁她还未训斥,连忙抱着她道:“阿娘,我好想你,我还以为你生我气,恐怕不想进宫见我呢。”
  “我岂会不想见你,你故意说反话卖可怜,少以为我看不出。”
  王明月语气渐弱,颇为无奈,谁叫她把孩子惯坏了,从小到大由着她为所欲为,什么祸都敢闯。
  “阿娘我错了,往后再也不会这样,”薛柔抱着母亲胳膊,“我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哪里也不去。”
  王明月眉梢微挑,多活这么多年,她进殿时便看出门道。
  方才,她女儿在皇帝离开前,眼神偷偷示意他快些走。
  想起女儿不知胆大还是情深,竟敢做出私奔的事,再想起方才皇帝顺着她的模样,王明月是半点不信薛柔会老实。
  “阿音,陛下待你如何?”
  听见母亲乍然问起此事,薛柔怔住,半晌没回话,最后低下头道:“阿娘不必担忧。”
  “那便好生做你的皇后,”王明月垂眸,眼底划过一丝哀愁,“我是过来人,女子出嫁,只需选待自己好的,至于自己喜不喜欢……不重要。”
  “过去的都过去了,”王明月仿佛回忆起什么,“你离京,我不怪你,为人母岂会真正怨恨儿女,我只忧心两件事,一是你自己看不破。”
  薛柔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王明月打断。
  “二是你朝中无人可倚靠,好在徐国公府近日屡屡上书,敦促陛下早日立后。”
  薛柔脸上神色空白一瞬,轻声问:“当真是徐国公府屡屡上书么?”
  她蓦然看向桌案,最上面赫然就是封奏表。
  方才,她急着见母亲,竟未留意“劝封后表”几字飘逸轻灵,万分熟悉。
  薛柔眼睫微颤,打开那封奏表,一字字看下去。
  【陛下圣德承天,孝思感地。然臣闻圣人有云:“毁不灭性,不以死伤生。”故三年之制虽隆,通变之道尤贵。
  国有大故则权宜从权,今四海未靖,南夷未宾,若使椒房久虚,则宫闱失序,储君未定,则国本动摇。此非所以彰太后遗德,全陛下孝思者也。
  《诗》咏关雎,后妃之德,风化之始。昔光武中兴,丧期未毕而册阴后,定鼎河洛,光复汉祚。武帝承祧,遵古制而缓立后,六宫淆乱,贾氏擅权。青史在上,足为殷鉴。
  《易》称“帝乙归妹,以祉元吉”,《诗》咏“刑于寡妻,以御家邦”。昔文王造周,太姒嗣徽;武王定鼎,邑姜佐治。今宜早正母仪,上奉七庙,下理六宫,续祖宗之鸿业,慰太后之慈魂。
  昔周公制礼,本乎人情,仲尼垂教,贵乎达变。伏愿陛下察天时之机,顺阴阳之序,早定坤仪,以安天下,则太后神灵有托矣。
  臣再拜,伏愿圣明天子万岁无极。】
  看到最后,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明月察觉不对,变了脸色,想起皇帝便在内殿,唯恐女儿失态模样被看见。
  “阿音,过分执迷不是好事。”
  听见母亲忧心忡忡的提醒,薛柔沉默良久,胸口起伏不定。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恢复平静,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不会再喜欢表兄了。”
  薛柔紧抿着唇,表兄大可以让其他人上书,可他偏偏要自己上表,无非是断她念想。
  她至今未出一句绝情之语,甚至不曾在朝臣面前,同陛下举止亲密,他倒好。
  “天底下仰慕我的人数不胜数,只有我断他人念想的份,岂有旁人先弃我而去的道理。”
  王明月看着眼前女儿,雪肤花貌,的确有说此话的底气。
  薛柔了解表兄,甚至能猜到他上表前会怎么想,定然觉得是为她好,一刀两断免得拖泥带水惹陛下猜忌。
  然而,她不需要这种好,纵使知道表兄仍旧喜欢她,她也不需要了。
  薛柔下颌微抬,斩钉截铁道:“阿娘,是我先不喜欢他的,往后不必再提。”
  第64章 朕怕你夜里会饿着
  王明月闻言, 眉宇间愁色一扫而空,连忙道:“好,好啊, 你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
  宫中不便久留,王明月未至申时便离去,走前反复叮咛:“若缺什么,记得遣人来取。”
  谢凌钰站在薛柔身侧,见她依依不舍,轻声道:“往后, 阿音可留她在显阳殿暂住几日。”
  “我阿娘不喜宫中,总觉不自在, 还是罢了。”薛柔语气复又轻快,“这样召进宫相处几个时辰也好。”
  “陛下,上次你提到凤冠, ”她迟疑一瞬, “我能看看图样么?”
  谢凌钰略诧异, 他记得前些日子同阿音商议这些,她都兴致不高,翻来覆去无非是“全由陛下定夺”。
  前段时日,薛柔的确无心顾及大婚,但现在回过神来, 意识到赵旻口中“丑得要命”的发冠,将在百官面前戴在自己脑袋上。
  薛柔陡然在意起来, 跟着谢凌钰走进内殿时,忍不住想问为何把图样留在这,而不是让李顺收着。
  “陛下, 这是哪个匠人画的?”
  看着手中图样,薛柔忍不住发问。
  谢凌钰目光扫过她脸颊,似在思量她是否满意,最终道:“朕不记得了。”
  此刻,图样正对着光,细节看得清清楚楚,薛柔半眯着眼,终于发觉哪里不对。
  用的墨质地太好,且有几个地方墨色不纯,像勾勒前笔尖掺了点朱砂。
  薛柔心底缓缓浮现一个猜测,试探着开口,“陛下,我不喜欢这个。”
  果然,谢凌钰神色淡了些。
  “这个图样莫不是陛下画的?”
  薛柔问完,便等着他回应,心底却已笃定七八分,忍不住想谢凌钰好歹自幼习君子六艺,通晓音律,字迹苍劲峻拔,喜欢的画也都淡逸劲爽。
  怎么看也是风雅人,怎的画出来的凤冠堆砌无比,恨不能把内库里的宝贝通通放她头上。
  但想一想,谢凌钰在首饰上好像一直如此,先前送的白玉竹节项圈,坠得她脖子疼。
  薛柔忍不住,又看一眼那珍珠做成的凤凰,长叹口气。
  见她这副模样,谢凌钰终于神色平静道:“不是朕画的。”
  “你若不喜欢,往后都交给赵旻。”
  薛柔闻到一丝不悦的味道,心道这东西戴她头上,她还没不痛快呢。
  干脆拿起一支笔,薛柔十分利落地涂抹掉几处冗余。
  谢凌钰垂眸看着她修改,“只要阿音喜欢便好。”
  他伸手抚着她后颈,“裴太常将当日仪礼拟好,已送过来,阿音看看可有不喜的地方,朕让他改。”
  “这般快?”
  薛柔说完刹那反应过来,未过三年立后于礼不合,故而需从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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