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春柔 第91节
短短几句话,如石子投入湖中,终于惊起波澜。
谢凌钰一时不知该恼,还是该笑,轻声问:“阿音觉得,朕该喝补汤?”
被皇帝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薛柔连连摇头,却听他道:“阿音是否要试一试,此汤药效果如何?”
薛柔看了眼敞开的窗,“现在是白日。”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谢凌钰被她那句堪称质疑的询问气得轻笑,“那又如何?”
见他脸色难看,薛柔只是犹豫一瞬,便提要求:“陛下得先告诉我,那是什么药?”
谢凌钰沉默片刻,“调理身体的汤药,朕自幼时便喝过,与床榻间的事无关。”
皇帝年幼时体弱,薛柔知道此事,甚至刚来长乐宫时,见他喝药许多回,次次都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眼神带着犹疑,“可陛下多年习骑射,早非体弱稚童。”
“近来朝事太多而已。”
薛柔紧抿着唇,“那为何要瞒着我?”
“没有瞒着阿音的意思,”谢凌钰微叹口气,“若你怀疑,朕往后在显阳殿用药就是。”
薛柔心口堵得慌,总觉他说的不是实话,“那好,明日让沈愈之把药送来显阳殿,我要亲自问问他。”
谢凌钰颔首,伸手抱住她,问道:“阿音喜欢上次那样,还是换个法子?”
他语气如同谈论再寻常不过的事,而非男女情事,温和道:“朕一整日都能陪着你。”
薛柔蓦地想起垂眸看他的情形,脱口而出:“陛下,我想在上面。”
第69章 仿佛她是拿着缰绳的人,……
反应过来方才说了什么, 薛柔头皮发麻,但仍然盯着皇帝的眼睛,等他答复。
谢凌钰唇角微微扬起, 望着她眼底惴惴神色,道:“怕什么,朕又不会怪罪你。”
他轻笑:“阿音心疼朕体弱,想替朕省些力气,朕岂能辜负?”
没想过皇帝会欣然同意,这下换薛柔犯难,满殿明亮日光, 甚至能让她看见谢凌钰每一根眼睫。
谢凌钰好整以暇半躺在榻上,看着身上一动不动磨磨蹭蹭的少女, 索性伸手帮她将衣衫褪去。
重重轻纱如烟霞落下,又如轻云散去,露出饱满明月。
他像被夺目春色晃了眼, 怔愣一瞬, 呼吸顿时不稳, 一只手堪堪握住团皎洁月色。
谢凌钰不屑方士之言,但倘若羽化登仙可长久拥有眼前春情,他也想远渡蓬莱寻仙丹,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日日被独属于他的月光笼罩。
薛柔被他灼灼目光看得浑身发烫, 恨不能把他眼睛蒙上,正想着, 手指便摸索到一根衣带,毫不犹豫递给他。
丝绸凉如清泉水流,覆在眼上可稍稍缓解燥意, 他将衣带松松绕了一圈,遮蔽视线。
谢凌钰虚扶着她柔软腰肢,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细如瓷的肌肤蹭着他掌心向下,而后便不动了。
饶是不信佛家因果轮回之说,谢凌钰此刻也忍不住想,他上辈子恐怕亏欠薛柔许多,才纵容她这样折磨自己。
如西北荒漠中的旅人看见一泓春水,近在咫尺却喝不到,他唇舌发干,额头甚至冒出薄汗,掌心磨挲着细腰,混沌焦灼中甚至想直接摁下去,又担心她猝不及防呼痛。
谢凌钰忍到极点,正想摘下衣带,却陡然顿住。
一泓湖水涌起浪潮,慢吞吞生涩地吞噬接触到的一切,水满则溢出堤岸,打湿岸边花枝。
呜咽声不断钻进耳朵,激得衣带下眼睫直颤。
谢凌钰喉咙阵阵发紧,心底顿时软如一片云,轻飘飘浮起来,对她又爱又怜。
爱她予他欢愉如巫山神女,怜她身体轻颤如风中花枝。
薛柔浑然不知皇帝心里想什么,咬着唇半晌适应过来,才有功夫垂眸看他。
少年青丝乌鸦鸦散落,所有沉静都消散不见,面色泛红呼吸急促,恍若乐极,然万事万物至极点都易滑落至另一端,故而看着又像痛苦。
分不清他究竟苦乐几何,薛柔俯下身想看清楚,却见他眉头立马蹙紧,仿佛她是拿着缰绳的人,可以随意支配他的反应。
她晃神,忽然想起年幼时踏入梅林,撞见刚杀过人的少年天子,他手里拿着剑,居高临下俯视她。
如同她现在俯视他一般。
薛柔至今忘不掉他恐吓般看一眼她左心口,仿佛她若不听话,剑尖立马会刺进去。
而眼下,帝王褪去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多年的戒备恐惧也一并通通褪去,取而代之的想法,就是跟谢凌钰算这些年的账。
从初见开始就没给她好脸色,在梅林恐吓她,逼她戴他送的首饰,甚至曾在宫门拦下她,让她回嫏嬛殿上课,还动不动阴着脸。
谢凌钰忽觉左肩被她狠咬一口,只当她难受得很,轻轻摸着她脸颊,屈指用食指蹭了蹭她唇瓣,放在她齿间。
她照单全收,当真留下齿痕,腰却仍旧动得温吞,半点不着急。
“陛下,我有些累了。”
话音落下,薛柔便见他一把摘下衣带,双眸幽深盯着自己,甚至隐约有忍耐至极后的血丝。
她心底一慌,低低辩解:“我实在没有——”
谢凌钰终于发觉,她方才是故意的,忍不住想今日何处惹着她了?但被紧咬的感觉太磨人,干脆暂时不想。
原本虚扶腰侧的手指陡然用力,薛柔所有话都停下,身子下意识往后仰。
就像被高高抛至云端随后骤然落地,心尖被攥紧般喘不上气,一阵阵酥麻传至四肢百骸,朦朦胧胧中听见有人唤她名字,一声比一声急促缱绻。
最后隐约清醒过来,薛柔听见身下人抚着她腰侧红痕道:“比上次久些,可见阿音身体确比朕好。”
薛柔气得咬牙,他还在记恨那句“补汤”,但实在没力气计较。
她因屈膝而双腿酸软,打算去沐浴,却忽然被人从后抱住。
“阿音开始时是故意的,”谢凌钰捏了下她耳垂,聊作惩罚,“朕今日哪里惹你不快了?”
薛柔从小到大过得顺,在谢凌钰这吃一点瘪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又不想把十年前的事也翻出来,显得多记仇似的。
她想甩开皇帝,“哪里都惹着我了。”
谢凌钰垂眸,看见自己手背被她打一巴掌,反倒心情颇佳地笑了声。
他见过薛柔同旁人生气的模样,从不避讳吐露真实想法,偏偏对他总是敢怒不敢言,仿佛皇帝是洪水猛兽。
谢凌钰喜欢她现在对自己使性子的模样,忍不住放软语气,“阿音告诉朕,朕一一给你赔罪。”
闻言,薛柔彻底清醒,不过思索一瞬便摇头。
她见过谢凌钰全然不在她面前做帝王的模样,自然看出他这段时日,仍因私逃的事耿耿于怀。
倘若让陛下知道,她记得当初他的不好,指不定要怀疑她仍想伺机逃离,命朱衣使看得更紧。
薛柔干脆抿着唇沉默片刻,顾左右而言他,“陛下把我的腰掐痛了。”
瞥见那点印记,谢凌钰没再追问下去,指腹亲昵地蹭了下她肌肤,用掌心慢慢揉。
他低着头,看见怀里的人默不作声,耳根连着面颊潮红未褪,心里更软,手上动作顿住后,垂首埋在她颈窝,闻她身上气息。
薛柔忍不住偏过头,抱怨道:“这耳坠太凉,硌着我了。”
她不喜欢谢凌钰戴的那只赤红耳坠,榻上总与墨色相映,一晃一晃红得像血,灼着她眼睛。
谢凌钰闻言,并未摘下,而是换个姿势,似乎颇为看重那东西。
薛柔忍不住想问,陛下既然看不上阿育王寺,何必再戴那朱砂耳坠,可转念一想,许是与什么秘辛有关,索性闭口。
*
翌日,沈愈之进宫路上,忍不住嘴角上扬。
没想到陛下竟肯让他去显阳殿送药,看来是准备跟皇后坦白了。
沈愈之与夫人恩爱几十年,心道这才对么,夫妻之间最忌讳隐瞒,指不定皇后知道了,能心疼陛下。
皇后多给陛下好脸色,陛下情绪便佳,他们这些做臣下的也能舒心些。
刚进显阳殿,沈愈之便拿出汤药,看着皇帝一饮而尽。
薛柔光是闻见药味便想呕,脸色隐隐泛白,不知谢凌钰为何能神色如常。
她对沈愈之印象颇佳,倾身问道:“敢问沈太医,这药是何作用?是调养身子的么?”
谢凌钰瞥一眼刚开口的沈愈之,随即垂眸拈了颗饴糖放进嘴里,慢慢含着。
“这……”沈愈之犹豫起来,最终还是顺从陛下的暗示,“的确是调养身体所用,陛下近来操劳,臣——”
“我已知晓,”薛柔看不下去沈太医支支吾吾的模样,干脆不再为难他,“既如此,我不多过问。”
见皇后果真不再吭声,沈愈之忍不住心里着急,他方才暗示的不够明显么?才让皇后觉察不出问题?
薛柔权当什么都不怀疑,待皇帝去式乾殿召大臣议事,她便想遣人再去问沈愈之。
可环顾四周,几乎是谢凌钰给她的人,都不合适。
赵旻身体仍未恢复,指不定路上就晕了过去,姜吟父兄皆为官,不宜去做此事。
薛柔长叹口气,引得一旁赵旻问道:“何事挂怀?”
“真想让母亲将绿云和流采送来。”
上回母亲进宫,薛柔得知自己离京后,流采作为宫人,薛府无法处置她,而长乐宫因太后薨逝乱作一团,竟未曾派人来接。
薛府只好让流采在慈云庵等着,她却道家中有事,需回去一趟,一去便是许久不归,王明月道:“许是怕回宫,索性逃了。”
薛柔一阵头痛,忽听赵旻道:“那个流采,功夫很好,又长得像绿云?”
“确是如此,当初是姑母将她安排给我。”
听见是薛韵安排,赵旻面上怀疑之色终于褪去,“既用惯了,让薛家想想能否寻回来,实在不行另择人送进宫。”
赵旻合起手中书卷,看向她,“你身边,得有把趁手的‘兵刃’,这个废了就换一个。”
“她不是趁手的‘兵刃’,”薛柔下意识反驳,“她伴我左右已有许多年。”
窗开出道缝,有风挤进来掠过她发丝,额头一点绒绒碎发还未梳起,兀自晃动。
赵旻低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废掉的手,抬眸时已将所有情绪拢起,平静地问:“太后没有告诉过你么?她被送到你面前时,就已被当作兵刃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