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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114节

  多少年前的事了,谢凌钰却呼吸一滞。
  他自然记得,且至今每个细节都刻在脑中。
  皇帝一开始怀疑薛柔是得太后授意,鬼鬼祟祟跟踪天子,可瞥见她手边散落的一枝梅花,便恍然大悟。
  眼前这人喜欢花草,进宫没多久,便不知折了多少奇花异草给王玄逸,被发现后便细声细气卖乖哄骗他:“是给姑母的。”
  一刹那,尚且年少的天子心底涌起恼意,眼前浮现无数不中听的词藻。
  为色所迷,情迷心窍,还容易哄骗……
  所以谢凌钰走向她,露出阴冷神色,谁知道把她吓晕过去,他僵在原地,抱着她回去时一直在想。
  她怎么这样轻,比落在他肩头的梅花瓣还要轻。
  怪不得不经吓。
  收拢思绪,谢凌钰喉咙发干,目光凝在淡绿花瓣上。
  “是给我的?”
  “自然,”薛柔点头,“和当初那枝一样,是绿萼梅。”
  话一出口,谢凌钰神色便微滞。
  阿音记性委实不大好,那会儿绿萼梅还未开呢。
  眼见皇帝不说话,薛柔便知说多错多,心底一阵后悔。
  正想着如何圆过去,她便听谢凌钰轻声叹道:“阿音今日来,是有何事求我么?”
  他握紧仍旧有点凉的手,想起沈愈之说皇后有些体寒,长眉蹙起,真切流露几分不满。
  “想要什么,待今晚我回去了,直说便是,何须不顾身体吹风,倘若得风寒怎么办?”
  薛柔紧抿着唇,心道是陛下让直说的,“我想把巫晋送回去。”
  没抬眸看皇帝反应,她将姜吟的话一口气说出,却忽听谢凌钰轻描淡写:“这样啊。”
  “可以,”他没半点犹豫,“此人不得力,心有二主,不如杀了。”
  薛柔猛地抬眸,看见皇帝认真神色,眼皮一跳,连忙否认:“何至于此。”
  她不过怀疑巫晋是皇帝眼线,不想在身边留个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眼睛。
  哪里就想要旁人的命了。
  谢凌钰没打算杀巫晋,只是心底对他万分恼怒,怎就蠢成这样,被阿音猜忌上了。
  “阿音,我把他给你,不过是因此人做事还算聪明,”谢凌钰沉吟片刻,“你若仍有怀疑,自己挑也好。”
  薛柔紧抿着唇,看着皇帝温和神色,刹那甚至怀疑方才那句是自己听错了。
  良久,她终究不想因为疑心,就害死身边人。
  “不必。”她深吸口气,“巫晋的确伶俐。”
  回显阳殿的路上,薛柔便觉头有点昏沉,只当是吹久冷风后,进殿骤暖的反应。
  次日外头天仍未亮,昏蒙蒙一片。
  谢凌钰刚醒,怕吵醒她,轻手轻脚下榻,穿衣声窸窸窣窣,却听身后有人咳了声。
  他转过头,看见那双杏眼瞧着自己。
  “陛下,我喉咙有些痛。”
  薛柔声音极轻,显得可怜,补道:“因为痛,所以醒得早。”
  闻言,谢凌钰脸色铁青,想起昨日说的话,只恨自己乌鸦嘴。
  怕不是真染上风寒。
  待太医过来,说皇后风邪入体,需得在殿内静养。
  薛柔脸色一白,低声道:“能否不喝药?”
  “不能。”谢凌钰望向她时勉强让自己温和许多。
  他语气幽幽,掐灭她最后一点侥幸的心思。
  “别把药碗放在玄猊旁边,也别想着倒进花盆,我会亲眼看着你喝药。”
  第90章 你庇佑我
  薛柔不大希望陛下亲自照顾自己, 一来他盯着喝药时压迫感太强,叫她难以下咽。
  二来,她总觉会过病气给他, 等前朝知道皇帝怎么病的,又要私下指责她。
  但谢凌钰却不在意,只道:“我多少年没生过病,岂会那般娇弱。”
  薛柔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白日上朝批奏折,夜里也没阖过眼。
  她断断续续发热,夜里能感觉有人手掌冰凉覆在她脸上。
  丝帕在肌肤留下一层水痕, 能带走些微燥热。
  深更半夜,她躺在榻上, 眉头蹙紧,抓住那只冰凉的手,脸颊一直往上蹭。
  如豆烛光下, 谢凌钰长眉紧拧, 他指尖被冰水浸得发红。
  薛柔像置身炉中, 灼得难受,像抱住冰块似的牢牢抱住眼前僵住的人,
  “阿音,”他低声唤着,“等会得喝药。”
  他一点点掰开她手指, 深深叹口气,逼着自己不去看她泪眼朦胧的模样。
  昨夜就是没狠下心, 任由她抱着,耽搁吃药的时辰。
  殿外,流采嘴唇抿成一条线, 按捺不住想进去,奈何陛下吩咐过,不许外人进内殿。
  可陛下知道怎么伺候人么?
  绿云看出她焦躁不安,“娘娘过两日应该就能好。”
  薛柔身体娇贵,每逢换季冷了热了,总要闹出点小毛病,太医看过开几服药就能痊愈。
  这次重些,但眼瞧着一日比一日好,没有病情反复拖沓的状况。
  但皇帝如临大敌,紧张得终日沉着脸,连带着上上下下不敢吭声,怕触陛下霉头。
  待薛柔不再发热,所有人都舒口气。
  绿云将案上白玉瓶内花枝换作新鲜的,忽然听见榻上一道声音。
  “陛下呢?”
  薛柔扶着额,觉得头有些昏沉,心里慢慢算了下时间。
  今日分明休沐,谢凌钰衣不解带在榻边多日,竟不在殿内歇息片刻。
  总不能跑去式乾殿召见大臣了?夙夜匪懈也没有这样的。
  绿云吞吞吐吐,“好像是彭城王世子有要事需禀。”
  薛柔没做他想,毕竟皇帝的性子就这样,可直到戌时,李顺亲自过来,说陛下今夜不回来了,她才觉不对。
  “京中出什么大事了?”
  李顺脸上的笑像画上去的,“未曾出事,就是今日太忙,恐怕到深夜才能回来,恐怕扰娘娘歇息。”
  他每说一个字,薛柔脸上还算客气的笑便淡一分。
  “不可能。”薛柔语气笃定。
  她看不大清远处李顺神色,却知对方必然撒谎。
  谢凌钰何时因公务繁忙为理由,夜里不回显阳殿。
  他曾亲口道:“顾家的身法果真好用,我子时上榻,你睡熟后半分反应也无。”
  李顺怎么可能擅自哄骗皇后,定是那个人的授意。
  不来便不来,但好歹捏个像样的理由,居然让宦官承受质疑。
  薛柔不痛快了,面色冷下来。
  “知道了,李中尹回去罢。”
  皇后的不悦显而易见,李顺后背开始冒汗,想着陛下让他瞒上几日。
  头一天便得罪皇后,这可如何是好?
  如他所料,次日李顺再来显阳殿,便瞧见皇后已坐在窗下,垂眸自顾自逗着猫儿,甚至没抬眼。
  “娘娘,陛下今晚不回来了。”李顺想了想,拉了个垫背的,“今夜彭城王世子求见。”
  薛柔终于看向李顺,颔首笑道:“谢寒倒是挂心国事,有这种栋梁,是大昭之幸。”
  虽说皇后笑得情真意切,无半分不满,可李顺总觉哪里不对劲,喉咙堵得慌。
  薛柔没再理会他,而是抱着玄猊径直绕过屏风,进了内殿。
  整整两日,李顺含含糊糊,显阳殿的宫人也支吾其词,显然得陛下授意,瞒着她什么。
  薛柔心底一阵烦躁,偏太医说过,她现下不可出门吹风,哪怕心下疑惑,也不能亲自去堵他。
  窝火一整日,她也上来几分脾性,不肯去问。
  陛下想瞒,就一直瞒着好了,也算顺他的意。
  薛柔默默咬牙,谢凌钰最好一辈子都这样。
  玄猊乌黑毛发被顺得发亮,在薛柔膝上伸成一条,脸颊蹭着她手。
  阉人略细的嗓音透过屏风传来,夹杂几分焦急。
  “娘娘,陛下也是有苦衷的。”李顺急得额头泌出汗,舔了舔唇,不知要不要忤逆圣意。
  他这两日,看陛下病了还照常处理公务,急得口中起好几个泡。
  “他有什么苦衷,竟是不能亲自同我说的?”薛柔不为所动,“还需要你来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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