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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135节

  真是失策。
  翌日。
  顾灵清来信,言舟桥已搭建好,询问陛下何时临前线,准备向东进发。
  比先前定好的时间还要早些。
  薛柔听闻此事后颔首,丝毫无夫君远去的不舍,催促皇帝:“不若早些动身,也好稳定军心。”
  左右最多一年,他便要回来,有何好伤感不已的。
  见她这副模样,谢凌钰没说什么,脸色冷下点,随即闭了闭眼,认命般笑了笑。
  皇后愿意留在宫中,便是谢天谢地,指望她身心都留在他身上,不若求神拜佛。
  谢凌钰心想,等哪日阿育王寺里的铁树开花,恐怕这个愿望才能实现。
  *
  陛下自襄阳匆匆返京,唯有寥寥数人知晓是为处理皇后之事。
  明面上,则是为处理几位刺史与诸王间频频发生的矛盾。
  如今博陵王病亡,曾抚顺理成章推行新法。
  所有人皆以为,陛下仍旧坚定不移支持先太后的新法,冷落皇后驱赶薛兆和是为安抚博陵王府。
  除却王玄逸。
  自洛阳至长乐的必经之路旁,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道旁,青色粗布车帘异常朴素。
  里头坐着位年轻公子,戴了张面具,冷光闪烁,他半阖着眼。
  “到了么?”
  驭车的小厮道:“公子,前面那几辆马车,应该是了。”
  薛兆和回乡,自然带了不少护卫。
  光是财货书籍,便装满三辆马车。
  中间那辆最为华贵宽敞,应当是薛兆和所乘坐。
  王玄逸心里暗暗疑惑,饶是负重颇多,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未到长乐郡。
  他蹲此人许久,那点耐心早被消磨殆尽,再没多余心思琢磨其中蹊跷。
  “动手罢。”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路边的王氏护卫一拥而上,冲着养尊处优的男人拳打脚踢。
  最后思及三公子吩咐不能打死了,这群人终于收手。
  “何人如此……如此大胆!”
  王玄逸甫一下车,便听见这话,走到男人面前,含笑道:“姑父,是我。”
  “你?”薛兆和眯眼辨认出是谁后,翻脸无情,“原来是你,诱拐我女儿离京,犯下大错,乱臣贼子!”
  骤然听见关于薛柔的往事,王玄逸脸色骤冷,笑意褪得一干二净。
  他踩着地上那只手,端详一眼,便发觉不对。
  面前男人身上,明显有旧伤,看痕迹应该在一个月前。
  至于手法,倒是颇有几分阴损,像朱衣台那帮赤鬼的手笔。
  薛柔再恨,不会用朱衣台报这种仇,王玄逸面无表情,看来有人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薛兆和到底朝堂摸爬滚打过,短暂惊愕后,换上平静神色,循循诱导:“我与你王氏有姻亲,与你更无大仇,你何须如此?可是背后何人指使?”
  “你我之间并无大仇,”王玄逸颔首,笑意温润,“在下心中郁结,刚好姑父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索性动手欺辱一番,总算解了些郁气。”
  “这个理由,如何?”
  言罢,他没再看男人铁青面色,带着自家护卫转头就走,脸上笑意烟消云散,眸色冷沉。
  并无大仇?
  王玄逸闭眼,不对此人动手,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堵在此处,半为阿音与小姑母出气,半是为自己。
  那日自甘芳园回府,他枯坐半宿,思量薛柔每一句话。
  总觉自己漏了什么。
  最后,王玄逸找上薛仪,单刀直入地询问,关于薛兆和有何往事。
  静宜郡主嫁人后,倒是通达不少,不似从前死守规矩,爱钻牛角尖。
  他不过问了一句。
  “蒙陛下宽宥,容我与皇后见了一面,她似乎因薛明公颇为苦恼,面容郁郁。”
  薛仪顿时愣住,露出懊悔之色,说早知妹妹无法接受,不如不说,随即便吐露往事。
  王玄逸面上道谢,波澜不惊,回去后便攥着茶盏,心底翻江倒海。
  原来如此,原来那句不欲像薛兆和是这个意思。
  她早已喜欢上旁人。
  表妹言外之意,便是她不会同父亲那般,困囿于颜面愧疚,不肯面对心意。
  原来她那日,已有选择。
  惊愕不甘痛苦通通沉下,像塘底淤泥混杂,分不清哪种情绪。
  王玄逸只能分辨出一种,便是指向薛兆和的怒火。
  他以为,今日泄愤之后,心底能得片刻安宁。
  但并非如此,心中空荡荡一片,难以言明的苦涩于其中幽灵般游荡,不住撞上南墙,难以排解。
  幽静马车中,年轻公子垂首扶额,闭着眼像睡着,一滴泪自脸颊划落,斜晖照耀,比银色面具闪烁的光还要亮。
  外头静候的小厮只能听见自家公子好似自言自语呢喃,只是那声音极轻,根本听不清楚。
  “你既然选了,为何不同我说实话?”
  “你我之间,竟也要隐瞒了。”
  他缄默良久,想起表妹回答前瞥过他伤口。
  “我的不幸,让你为难了么?”
  月上中天,荒郊野外隐隐有野兽嚎叫。
  王家的护卫终于忍不住,大步流星至马车前:“三公子,何时启程往陇西?”
  半晌,一道幽幽声音响起。
  “现在。”
  陇西风情与洛阳不同,这里的风更干燥,更冷冽,仿佛能吹散心底所有潮湿酸涩。
  王玄逸自从来这,便喜欢坐在高而空旷处,吹着冷风,思绪飘往极远的地方。
  王家的护卫皆站得远远的,生怕郁郁寡欢的公子寻短见。
  直到王玄逸应族老的请求,偶尔去弘道院讲学,他们才放下心。
  已是腊月,弘道院路边,王玄逸被学子追着答疑解惑。
  “先生,《易》中所言,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何解?”
  王玄逸笑容温和:“动静需合乎时宜,人行于世间,应顺势而行,勿要盲目强求,譬如……”
  他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垂眸露出丝歉意:“我家中有事,下次再谈罢。”
  不远处,的确有辆马车在等他,装饰华贵典雅,挂了串檀木雕琢的小葫芦。
  竟是王怀玉,看见他后,那光头和尚慢声道:“我亲自过来问你一句,今年回京过上元节么?”
  “陛下恐怕不愿我回京。”
  王怀玉轻“啧”一声,“母亲亲自入宫,向皇后求的恩典。”
  “皇后如今安好么?”
  王怀玉看着面色平静的弟弟,竟看不出他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不过王怀玉虽出家,却没正经念过几日经,没半点佛家人通达明澈。
  他想着,喜欢的女子嫁给旁人,若是自己,定期盼对方日夜思念旧人,过得越不好,越说明情深似海不能相忘。
  于是,和尚道:“不大好,似乎瘦了些。”
  闻言,王玄逸沉默,眼前划过甘芳园内表妹看向自己伤口时的凝滞神色。
  他深吸口气,“阿兄,我要带个女子回洛阳。”
  王怀玉瞪大眼睛,半晌僵硬点头。
  *
  上元节,皇帝仍旧在军中,未曾回京。
  且天寒地冻,信也慢了许多。
  前线打仗,往年上元节皆宴请诸臣,今年也停了,且京中官宦人家也不敢操办宴会。
  好好的节,洛阳却有些冷清。
  显阳殿内一派祥和,王明月入宫陪着女儿,絮絮说些家中事。
  没有薛兆和终日在府中摆冷脸,她面色红润许多。
  薛柔唇角含笑,听母亲说薛珩也想进宫求见,但他年纪大了,今日又太晚,被挡了回去。
  她笑道:“罢了罢了,我明日微服出宫回府。”
  想起什么,她道:“上个月,几位命妇求见,说东说西不知要做什么,最后提到阿珩,我才发现竟是想提结亲的事。”
  “说起来,他年纪也差不多了,阿娘是否有心仪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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