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说是会坏牙。”礼肃接话。
  郁安弯起眼睛,“嗯,所以没想到阿肃会给我糖。阿肃爱吃糖吗?”
  礼肃说:“我不爱吃。”
  话音一顿,他平静道:“这是朝白托人出宫买的零嘴,多了吃不完,给你带点。”
  哪怕有了自己的帮衬,他们主仆二人在宫中生活依旧不易,郁安对此心知肚明。
  “阿肃骗人。”他直起腰。
  礼肃不接话,见郁安一半身体都探出锦被,额角一跳,躬身替他捂好被子。
  “不冷?”
  郁安笑着被塞回被窝,“不冷。”
  说是不冷,他尤在病中的脸色却难掩倦色,宛如即将在秋风里萧瑟殆尽的金桂花。
  礼肃不放心,决定今晚在这守着他。
  礼肃要陪着,郁安不会拒绝,晚间简单净面漱口后,头脑昏沉便倒在枕头上要睡。
  但他还记着坐在床前的礼肃,“阿肃……”
  礼肃看他眼睛都睁不开还要撒娇,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又替他拉好被子。
  “快睡。”是命令的语气。
  郁安听话地睡过去了。
  半夜依旧睡得不安稳,他勉强睁眼的时候,透过沉重的眼帘和模糊的灯光,瞧见礼肃还坐在他床边。
  少年双眸微阖,撑着头靠在床板上,五官姿态雅致得像是一副云山雾罩的墨画。
  郁安盯着这幅画看了一会,挪动身体蹭过去,碰到了对方随意搭在床上的手指。
  礼肃睁开眼,就听见郁安很小声地叫他:“阿肃。”
  “冷吗?”
  礼肃问着,视线一转,看向了一边半开的窗。
  这是郁氏叮嘱的不关窗,但还未入冬又没到烧炭的时候,因而屋里只能灌着冷风。
  郁安回道:“不冷。”
  他脸上还氤氲着淡淡的粉意,缩在被子里的模样乖极了。
  礼肃回看了一眼他有些苍白的唇瓣,起身去把窗关了,又从桌边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递过来。
  郁安就着礼肃的手把水喝了。
  喝水的时候,纤长睫毛微微垂着,配着那张素白的小脸,像一只听话的猫。
  礼肃没养过猫,只在父皇宠妃的怀里见过几次。
  他认为那是养不熟的娇贵物,给它一点好处,就能被那东西嗓音发嗲地投怀送抱。
  礼肃不喜这份谄媚,因而对此类物种都敬而远之。
  但如果是郁安的话,礼肃是不会拒绝的。
  他对这个娇气又粘人的妹妹总是多了很多耐心。
  郁安还不知道礼肃一直记着当初他随口一说的兄妹言论,喝完水就裹着被子往床铺里一滚。
  滚了一圈,他从被窝里探出头,“阿肃。”
  “何事?”
  礼肃一面答着,一面倾身,帮他把额前凌乱的头发理顺。
  郁安说:“上来睡吧,床很大。”
  礼肃动作一顿,刚替对方梳理好的头发就从指缝划过。
  一时沉默。
  猜到小古板性格的礼肃又要拒绝,郁安笑了一下。
  “不行就算啦。”
  将风寒传染给礼肃就不好了。
  郁安想清这一点就要躺回去,重新缩进被子里。
  礼肃指尖微收,那柔顺的头发已经彻底从手心滑走了。
  他垂眼看了一眼停顿的手指,又去看郁安的后脑勺。
  对方已经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团了。
  生气了吗?
  柳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礼肃直起身,沉默地站在床前。
  片刻后,他坐在了床边。
  又过了片刻,他脱掉了靴子,脊背靠上床头。
  秋冬的夜风吹到窗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礼肃迟疑一下,缩着身体小心地躺了下来,和床内侧的人隔了半臂远。
  这一系列动作发出的声响很轻,郁安没有反应。
  礼肃盯着绯色的床帐看了半晌,下定决心一般,试探地往郁安的身边靠过去。
  终于靠得很近了,他轻声开口:“阿郁别生气。”
  郁安没回答。
  礼肃抓住一点他漏在被外的发尾,指尖研磨几下,撑身去看郁安的脸。
  原来这人已经套在被子里睡着了。
  说不上是不是松了口气,礼肃重新躺了下来。
  后半夜郁安迷迷糊糊觉得冷,下意识往身后的热源靠。
  礼肃被挤得退到床边,退无可退之后叹息一声,隔着被子将他抱住了。
  不知何时,又有风透过缝隙灌进来,吹在纱帐上,轻纱如湖波般起伏。
  暖色浮动,遮掩住了相拥而眠的两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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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这场突然又猛烈的风寒耽误了课业,郁安一连数日都没能去成学宫。
  后来天更冷些,郁氏更不准他再出门,连13岁的生辰都只是请礼肃上门来,一起围在添着热炭的房间里用膳聊天。
  礼肃体热,被旺盛的炭火一烤就面带薄汗。
  出汗后的皮肤更显清透,玉面薄唇,在烛光下好看极了。
  郁安几次用手帕给他擦汗,被郁氏瞥了一眼,只好收了帕子,口头提醒礼肃。
  他虽病愈,嗓子却还是哑的。
  沙哑的症状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郁安估摸着自己是到了变声期,说话时尽量简短轻细,也不再高声言语,叫外人看出问题。
  郁氏对儿子的情况心知肚明,借着郁安易病的理由,主动求见国君,请求对方准许郁安冬日里在皇宫里受教习,省得再受霜雪风寒。
  国君已不像早年那样漠视他们母子二人,这些年大小宴会都会召二人前去,面对郁安时面色和煦,像是终于将这个孩子记挂在心了。
  郁氏对此喜忧参半,喜的是得了国君重视宫中人便不会怠慢郁安,忧的是君心无定,随时都能转移。
  王后的目光也过多落在了郁安身上,紫兰将整个无云宫都盯得很紧。
  随着郁安长大,身世的秘密势必难以遮掩。
  忧心太多也无益处,郁氏收敛忧思,趁着当下国君还未转念,尽力为他们母子谋求生计。
  郁安不必冒着严寒去学宫了,但也失去了和礼肃同行的机会。
  整个冬日里,郁安只能在礼肃下学过来的时候见到对方,陪着对方在烛灯下完成课业。
  郁安总疑心赵远之会趁他不在就欺负礼肃,时不时就会问。
  礼肃听了,往往安抚一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要是郁安追问,礼肃就会不太开心,低声劝他不要总去在意赵远之。
  郁安在意的并不是赵远之,但看礼肃一副不受那人影响的模样,也便将信将疑,不再多话了。
  此后又过去许多时日,由冬入春,夏与秋交,秋天已过,寒冬又来了。
  春夏的时候,郁安依旧过着每日围着礼肃转,以及日常警告赵远之的生活。
  归因于国君抬爱,梁嗣并不会像从前一样对郁安轻言嘲弄了,态度却无改轻视。
  郁安随他轻视,只不准这些人针对礼肃。
  可冬天一到,郁安就不能和礼肃一起上学了。
  郁安很遗憾,在礼肃答应会每日来看他之后,才高兴了一些。
  十四岁的生辰,郁安依旧和礼肃一起过。
  郁氏为两人做了长寿面,看着他们捧着面碗在低声聊天。
  刚开始她还眼含笑意,可当见到郁安因为偏头的动作而发簪歪斜、礼肃顺手将发簪取下又重新为他戴好,两人相视一笑的时候,郁氏才若有所思起来。
  桌上的两人对此并不知情,还在说着话。
  因着声线暗哑,郁安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要细听才能听清,所以礼肃才不自觉侧过耳去,以防错漏。
  礼肃早两年虽然经历了类似的情况,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郁安轻声细语,是在讲究淑女礼仪。
  虽然不知道向来不喜娴静的人为何突然文雅起来,但这是郁安的自由,礼肃不会干涉太多。
  第114章
  这年年宴的时候,国君照例问完梁嗣课业,又问到近处的郁安。
  郁安答了,还未还没做回座位,就听见李氏道:“听闻公主才过了14岁生辰……”
  她知道也不奇怪,只是突然提及必然有诈。
  国君有些诧异,感叹郁安竟年满十四了,自觉有失职责,连孩子生辰年岁都忙忘了。
  其实不是忙忘了,到底是不上心罢了。
  郁氏听着国君关于明年为郁安大办及笄礼的承诺,心中一沉。
  但她面上却故作喜色,引着还在沉思的郁安起身谢恩。
  在此方位面待了几年,郁安不至于连女子及笄算作成年的事都不知道,一听李氏还有后话,微微冷笑。
  李氏言辞恳切,向国君建议公主在及笄前应由宫中女官教导,读书识字倒是其次,培养礼仪才是要紧。
  言外之意是为及笄后的嫁娶管事做准备。
  郁氏柔声反驳说这些事都还太早,劝李氏不必过多替孩子忧心,又道郁安入学晚,正是好学的时候,还是再精进些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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