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迁怒和恨将他们联结,在此基础上进行傲慢的戏弄,柔情包裹着伤害,冷讽中又透出怜惜。
  恨意由始至终没有消解,那其他感情又由何而来?
  薛无折,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同以往的严肃语调令薛无折眼帘一压。
  他还未作出回应,屋外就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百里泽欢快的声音透过隔音结界传进房间:“靳兄,我们该启程了!纳愿会伊始,东山阶上又当人潮如流,还是早些出门!!”
  靳午是化名,要混弄一个傻子也足够了。
  屋内的僵持被插曲打断,开门后的二人面色如常,但眉眼间若有似无的冷意倒是如出一辙,传达出各自的心情不佳。
  但很快,薛无折面上的那点冰冷褪去,又恢复成惯有温和模样。
  百里泽也便没多想,又喜气洋洋携二人乘上车去东山了。
  东山之下的青石长街已是围堵者甚众,更不必说踏上山阶的百姓了。
  每次纳愿会能被聆听心音的百姓终究有限,想着沾沾灵气改运才是大多数,求子孙求财运的多如牛毛,此外也有来觅有缘人的,世人千愿,数之不尽。
  山脚拥挤不堪,聚众太多,三人只能下车步行。
  薛无折握住了郁安的手,忽视了对方轻微的挣扎带着他往前走。
  在外要扮眷侣,郁安没有挣扎太多,抬起眼睛看了薛无折一眼。
  人多的时候,这人会刻意贴过来,将郁安拉入怀,被冷冷一看后,又漾出一抹无害的笑意。
  青年神情温和,唯有一双凤眸透出狭促。
  看似轻慢万分,却也不动声色为对方挡去半数的推搡。
  严厉拒绝了手下的护送,百里泽原打算要亲自招待新友以尽地主之谊,但一来被东山脚下人山人海的壮景吓了一跳,不仅周身的郡王气度被磨平,连靴子也差点被踩掉。
  到最后他甚至是被动地被来往百姓推着往前,回头一看,那对身姿优雅的有情人还紧紧贴在一起。
  靳兄啊靳兄,周围人是多了些,可别人连你夫人一点衣角都没沾到,你却已快将你夫人按进怀里了,这看护得未免太小心了。
  百里泽虽然见惯了宫里宫外的风月,但一见到对方捧若明珠的姿态,还是不由抽了抽嘴角。
  人音吵闹,又隔得实在太远,百里泽只好抬起声音吃力大喊:“靳——兄——”
  其实这点声音一瞬就被吞进人潮,可薛无折的目光立即就落了过来。
  百里泽振臂道:“山上等你!”
  薛无折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在百里泽被挤得看不见身影之后,他周身灵波一动,周围人只觉自己被无形之物轻轻一扫,还没察出异样,就被落在身后。
  薛无折揽着郁安穿过人潮,轻松写意如游鱼入水。
  郁安一直没说话,垂眸盯着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
  当沉默地和薛无折踏上半山亭台时,百里泽已经在里面乐悠悠地品茶了。
  边上立着的两个聆仙派弟子将郁、薛两人打量一番,笑嘻嘻地开口:“郡王,这二位可是您要等的人?”
  第177章
  聆仙派的人虽在调笑,但举止间颇具恭顺之意,很符合仙门与皇室紧密相连的传言。
  面对笑问,百里泽只是点头,匆忙吞下口中的灵茶,拍平锦袍皱角就站了起来。
  “靳兄,这边来!”
  他态度自然,聆仙派的人侧目又将对面二人看了一遍,收敛了神情中大宗弟子都有的倨傲。
  怎么看都只是一对稍微顺眼些的散修夫妻,怎么济川郡王这般亲近?
  不过这位一贯乐于交友,又行事无常,确实令人难以揣摩。
  且不说此人早前因兄病重闯去仙岛求药是何等凶险之事,掌门都说皇帝没有大碍,还要走这一遭,可不就是自讨苦吃?
  若无机缘相助,对方还说不准在哪条鱼肚里待着呢,全须全尾归来还是不改玩乐本性,拼了一场命更得皇帝怜爱,整日里心安理得无所事事,耽于享乐无人敢指摘,连上个山都要人来接,真是好命至极,比修仙来得快活自在。
  两个聆仙派弟子侧立一旁,是心照不宣的不屑。
  薛无折没心情去管无关紧要的人是何心境,在被百里泽询问是否要在半山亭台稍微休息时,下意识去观察郁安的神色。
  那人静若平湖,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行过拥挤人流,发髻未乱,一银一墨两只花簪在山光下泛着冷色。
  薛无折盯着对方纤长的睫毛看了几秒,再抬头时又是一派良善。
  他很快拒绝了休憩的提议,理由是上山祈愿要紧。
  百里泽没有异议。
  几人顺着一位聆仙弟子的引领,重新踏上山路。
  分明在山下时百姓颇多,但真正行过半山的人寥寥无几。
  无形灵力积压,再往上凡人只会有减无增,但百里泽却行动自如,是那名聆仙弟子在施诀助他。
  薛无折只当看不见,无心去看缥缈山色,眼前总是浮现郁安。
  这人默不作声走在前面,素簪长裙,姿态如云。
  疏离的态度无声传达出不悦。
  或许是因为抵触与名义上的徒弟亲密?
  薛无折想从那冰冷又高傲的眼睛里,探寻这人真正的想法。
  一路走来,对方总是被迫接受一切,境界的压制让他的反抗都无关痛痒,愤怒与拒绝被视而不见,渐渐也只剩心平气静,一团麻木。
  近来薛无折一直在想,被触碰时,郁安是觉得烦躁还是屈辱?
  亦或两者都有。
  他反感吗?还是恨?
  在薛无折所有情难自禁的瞬间,郁安是冷眼相待还是已经恨入骨髓?
  沙华门的蠢货说得不错,薛无折知道自己是在强求。
  若有机会,郁安一定会离开的。
  或许是尘埃落定后,或许是几近黎明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会毫不留情将他丢下。
  就像丢掉一块淤泥。
  涤除一身尘土,消失于茫茫山野,天地之大,踪迹难寻。
  能够翱翔高飞的鹏鸟,还会甘心被困在方寸囚笼里吗?
  想要好风借力,而后柳暗花明,从此山高海阔,一别两宽?
  薛无折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不论自愿与否,心爱之人只能在我掌心,我的目之所及,我的心之所依。
  若他不耐寒冬,就奉上永世春色;若他刚强易折,就化去暗明风雨。
  若他想高飞寰宇,我会将这片天地收入羽翼,任他穿云掠雨,自在逍遥。
  永远纠缠,无尽相随。
  说什么强求无果?
  若穹顶之下唯我一人,他最终也只会爱我。
  永世不变,万世相守,这才是薛无折所求的姻缘。
  小小的聆仙派帮不了他。
  但这没有关系,惊变过后的十来年里,薛无折想要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
  不论是恶人首级,还是爱人真心,他都要取到。
  至于是何手段,无所谓。
  聆仙派的纳愿殿在山巅之上,半道设了多方小殿,是给历经艰辛却只能止步于此的凡人用的,符篆法器应有尽有,只管让来此之人如愿。
  几人畅通无阻直达山顶,百里泽对此处熟悉至极,一到地方就自发领着二人往殿内走。
  而引路弟子对几人行了一礼,自觉离去了。
  聆仙掌门早等在殿内了。
  不同于皆是不过百岁的门内弟子,此人如今已二百余岁,须发尽白,眼神倒是锐利。
  此派多重炼器画符,修行灵力皆注其中,对外在容装不甚在意。
  走入殿里,郁安感知到一股极淡的腐朽气息,眉头一动。
  见百里泽还带了两个面生的外人,掌门并未表现出诧异,和蔼地让几人坐下。
  百里泽一面就坐一边说明了来意,说自己携友到访是为参与纳愿盛会,求掌门助好友了却心愿。
  聆仙掌门没有回绝,面慈目善看向另一边的两人。
  “两位有何所求?聆仙派自当竭尽全力。”
  薛无折一笑,柔声道自己来此是求姻缘永固、恋侣顺遂的。
  对于这人面不改色说的酸话,郁安如今已经能平静自如,甚至会配合对方演一演恩爱“夫妻”。
  当然配合得很敷衍就是了。
  郁安改易后的眉眼偏向女子的柔雅,因此连冷淡都显得含蓄,外人只会将他的疏离当做内敛,不会怀疑到他与薛无折的关系上去。
  毕竟有时薛无折眼梢的脉脉情意,让郁安本人都难辨真假,更妄论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了。
  眼下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见薛无折抬手过来,郁安配合地将手放进他的手里,然后被往前一带,靠进了这人怀里。
  演得太夸张,郁安稍稍抽手,未曾想薛无折在众人的注视下仍是我行我素,郁安不仅没能成功挣脱,还被轻轻刮了一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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